第2章 第2章

在许多文明体系中，名字都被视为关键的命运符号之一。《抱朴子》有言：“但知其物名，则不能为害也。”

        从前，杨姝并不明白神话传说中的妖魔，为什么一旦被人类道破名字，就会害怕地逃走，然而此刻，当她的真名和来历，被一个陌生人随口道出时，她不由产生了强烈的荒诞和恐惧感。

        刹那间，她心中滚过无数念头。她极力镇定下来，故作平淡地说：“师傅，你认错人了吧。”

        出租车在公交车站停下，司机干笑两声，扫了一眼计价器，歉然道：“不好意思，认错了人。二十八块三。”

        “没事。”杨姝飞快付了钱，打开车门，下了车。在她关门的一瞬，她听见车上响起“您已收款283元”的提示语音。

        好奇怪，手机有信号，手机钱包也还能用，就好像……她在这个世界突然拥有了一个身份。

        但在书中，“杨姝”这个人物，是没有身份的。

        一个月前，舍友给她推荐了这本小说，说配角栏有“杨姝”二字，让她遍览全文，以防穿书。

        杨姝心知舍友在开玩笑，但也随手点开看完了，吊诡的是，她读完了书，才发现配角栏里“杨姝”这个角色，根本没在正文出现过。

        但她还是穿了。

        还有司机的言论……

        杨姝疑窦丛生，站在真真花园外，几乎是草木皆兵地端量四周。

        晚霞横卧天空，将天际晕染成橙红色，小区之外人群熙熙攘攘，确实有人注意到她，但大多数人都很快收回了目光。

        杨姝观察了几秒钟，跟在一个放学回家的中学生身后，混进小区，找到一栋种了爬山虎的别墅。

        颜真真曾经在和男主聊天时说过，她觉得爬山虎很有生命力，她在家门口种了爬山虎。

        杨姝紧张地屈了两下手指，按响别墅的门铃。

        片刻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长相端丽，气质温婉，漂亮得像电视上的女明星。

        根据她的颜值和年龄，以及别墅门口的爬山虎，杨姝猜测她是颜真真的母亲——颜葭。

        “你是？”

        “请问您是真真的妈妈吗？我叫杨姝，是真真的小学同学。”

        中年妇女点了下头：“你好。”

        杨姝压下心中不安，微笑了一下：“我正好路过，想起真真住在这里，就过来看看，想讨杯茶喝。您和当年一样漂亮呢，五年级家长会，我见过您，当时真真考了全市并列第一，您还代表学生家长上台演讲。”

        颜母在家长会上台演讲，这是小说里提过的剧情。

        不知为何，颜母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但她没有怀疑杨姝的身份，礼貌地微笑道：“你记性真好，快进来坐坐吧。”

        杨姝道谢，跟随她进了客厅。颜母烧了玫瑰花茶，杨姝啜了一口，和她攀谈几句，询问道：“请问真真在家吗？好久不见，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颜母拿茶壶的手攥了一下，不详的寂静笼罩在客厅里。片刻后，她说：“真真……已经成了植物人。”

        杨姝指尖一颤，险些把茶杯摔到地上。

        颜母给她添了些茶，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杨姝安慰了她几句，大致了解情况后，恳切地说：“请问我可以去看望一下真真吗？我没想到她变成了这样。”

        颜母很快同意，带着杨姝去车库，开车前往医院。

        车子平缓地向前行驶，杨姝坐在副驾驶座上，借口交换联系方式，用手机拨通了颜母的号码。在颜母屏幕亮起的那一瞬，杨姝清楚地看见，她现在所使用的手机号，竟然真的是她在现实世界的号码。

        杨姝若有所思地摁灭手机，和颜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轿车内时常陷入寂静而惆怅的氛围。杨姝挑了一个较为合适的时机，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阿姨，请问当时真真遇到了什么？——您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用回答。”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当时，真真刚升初三，她总跟我说，她心口乱跳，很不安。我就带她去做了检查，检验报告上没有任何问题。”

        颜母叹了口气，语气略有怅然：“没过两天，老师就让真真和班上一个同学去b市参加全国奥数竞赛。他们拿了金牌，我们本来正高兴，结果回来路上，真真和她那同学莫名其妙地晕过去，真真成了植物人，那同学也进了icu。哎，我太伤心了，也没去打听，不知道那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杨姝难掩惊异：“莫名其妙地晕过去？”

        “嗯。医生说，人之所以会变成植物人，通常是出于急性损伤，比如车祸；要不然就是代谢类疾病；再或者是血管畸形。可是，真真没有这些问题，她只是毫无预兆地晕过去，就变成这样。我当时送她去了b市，请专家团会诊，也没有用。”

        杨姝一边柔声劝慰颜母，一边根据书中剧情，推断出颜真真是在2012年上初三——所以，剧情从六年前就失控了。

        在原本的剧情线中，颜真真现在应是二十一岁，就读全国最好的大学，于这一年的夏日傍晚，在真真公园与男主角初遇。

        医院很快就到了，颜母带着杨姝来到一间单人病房。病房里有一个护工，颜母和她打了几声招呼，让她先出去了。

        颜母说：“谢谢你惦记着真真。她这样这么多年了，很少再有人来看她。”

        杨姝望着病床上的颜真真，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颜真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白雾。

        杨姝安慰了颜母几句，等颜母的情绪逐渐平复，才问道：“您还记得当年和真真一起去b市参加比赛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霸总追妻之女主她出口成真》毕竟是以爱情为主线的小说，第一页就是女主和男主相识，对于女主二十一岁以前的生活，只偶尔用插叙和闪回表现部分片段，杨姝作为读者，了解得并不多。

        颜母回忆了一会儿：“是个男生，挺可爱的，叫什么我忘了。对了，他是真真的小学同学，你应该也认识吧？”

        杨姝说：“我跟同学们联系得少，不知道大家小学毕业后的情况。”

        颜母相信了这个说辞。杨姝又宽慰了她几句，才状似不经意地问：“真真身上的白雾是什么？”

        “什么白雾？”颜母有些不解。杨姝望着她的脸，觉得她的表情不似作伪。

        “没有。”杨姝缓慢呼出一口气，表达歉意，“我太悲伤了，请您见谅。”

        颜母性情温柔，尽管觉得她的问话奇怪突兀，也没有多加计较。她似乎很寂寞，絮絮叨叨地和杨姝说了一会儿会诊的事，又提起颜真真小时候获得的各项奖杯，最后说：“我的车上有真真小时候获奖的照片，如果你想要，我拿一些给你，权当是纪念了。”

        杨姝正想去近距离观察一下颜真真身上的白雾，她点头，目送着颜母起身离开。

        望着颜母的背影，杨姝忽然想起来，在颜真真初三结束那年，她的父亲——陈岱辛会见异思迁，颜真真用自己出口成真的能力，阻止了他的这一次出轨。

        但如果颜真真在初三那年就陷入昏迷，那么现在，颜母很可能已经离婚了。书中描述颜母“坚韧刚强，疼爱女儿”，这几年来，也许都是她独自守着自己的女儿。

        杨姝蓦然想起自己的奶奶，她心中一酸，走到病床前。

        颜真真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唇部毫无血色，尽管如此，她仍然有着惊人的美丽。白雾笼罩在她周围，缓慢涌动，为她平添几分动人和神秘。

        杨姝弯下腰去，极近地打量白雾。这些雾气仿佛有生命力，随着她的靠近一哄而散，很快又亲切地聚过来。杨姝睁大眼睛，感觉这些白雾——似乎不太对劲。

        她正想细看，眼前的景象突然一阵扭曲，病房内的物品弯曲成奇怪线条，所有线条指向同一个终点。杨姝的脊背猝然窜起寒意，她缓慢直起身子，发现刚才遇到的那个俊美男人，在线条指向的终点浮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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