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魂穿狭缝

在那宅邸消失之后，他们的身后便只剩下了一堵严丝合缝的砖墙。

        四面皆是墙壁，眼前的古井似乎成了唯一有可能的出口。

        李顺在脑海中遍历着那女鬼的记忆。

        黑洞洞的井口、冰凉的水底、漂浮的透明状人形、狭窄的空洞、漆黑的漩涡、“灵魂的通道”……

        从零碎的画面和只言片字的声音中，李顺做出了推断：

        这井底应该有一个类似“灵魂通道”的装置，必须以身进入井底，而灵魂通过通道进入另一侧，才有可能打开两个“画中境”之间联通的那扇门。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老张之后，得到的却是对方紧蹙的眉头，以及一副“你没生病吧？”的表情。

        “师父，我是认真的！”李顺郑重其辞地说道：

        “你也看到了吧，我可以用那招‘以诗御剑’的方法，你只要死死握住我的剑跳下去，我掐着时间再把你和剑一同唤上来便可！”

        老张趴在井沿，对着黑暗的井水泛起的粼粼波光，陷入了沉默。

        “师父？”

        “咳咳……为师不是怀疑你的想法，只是我……不会泅水……”老张说话的表情略带尴尬。

        李顺苦笑，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那师父，你在上边等我，我先下去看看究竟。”

        李顺说完，便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白净纤细的身体，深呼吸，屏气，闭眼，纵身跃入深不见底的水中。

        落入水中后，冰冷刺骨的触感立即包围全身，井水迅速地钻入耳朵、鼻孔，顺着鼻孔进入口腔，舌根尝到一股苦涩中夹杂着泥腥味。

        他感到身体的热量在迅速流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并且四肢开始不住地打颤。

        他努力地在水里睁开眼睛，但水里漆黑一片，只能勉强辨认出粗糙的青石井壁。

        他开始扶着井壁，试图将自己往下推，但这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过了良久，始终都没有触到井底。

        气息有点憋不住了，得先上去再说。

        这样想着，他掉转过身准备往水面上游，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两脚，以极大的力气将他往水下拖！

        糟了！

        他一下乱了方寸，开始拼命地挣扎，但越是挣扎下沉的速度越快，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气泡，紧接大量的井水灌入喉咙，给他呛得喘不过气。

        强烈的窒息感和晕眩感立即袭上头顶，他感到肺部仿佛要炸裂一般，浑身的肌肉也开始抽筋，一股强烈的困倦之意涌上心头。

        “不行，不能睡！”他拼命地对自己说着，但四肢却渐渐失去了力气。

        意识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曼妙的少女身形在水中朝他靠近。

        少女接触到他的身体，温柔地抱住了他的脸庞，将他搂在怀里。

        接着，他的嘴唇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传遍他的全身，一瞬间方才难受的感觉全部消失，只觉得后脑勺上面痒丝丝的，眼前看到的东西仿佛在朝着一个方向反复地打转，有点晕乎乎的感觉。

        这种晕乎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当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在跟着那少女的身形走的时候，回头一看，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悬浮在刚才的位置，而他已经离那里很远了。

        他感到自己的眉宇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使他无法反抗，也无法产生任何反抗的想法，脑海中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自己现在处于传说中的“灵魂脱壳”状态。

        少女带着他的意识，来到了井壁上一块极为狭小裂缝前，裂缝的另一边有微弱的光亮传来，与他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孔道很像。

        这就是那女鬼记忆中的“灵魂通道”么？

        穿越这个通道的过程是极为漫长的，他的眼前只有这个小到可能连蚂蚁都无法通过的空隙，以及少女惹人遐想连篇的身材。

        当然他无法遐想，或者说，甚至连思考都做不到，全部的意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穿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数天，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漂浮在了一片幽蓝色的海洋之中。

        先前带她进来的那个少女，此刻缓缓地转过身来，以一双明丽的蓝色眼瞳注视着他。

        “玉鬟？”

        “对啊？看到是本姑娘很奇怪吗？”

        玉鬟此时的状态，就像一个半白半透明、只有脸庞和身姿的线条轮廓的人形，两只闪烁着亮光的眼瞳可能是这幽深的海洋里唯一的光源。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模样比玉鬟还糟糕，几乎已经透明到完全与环境融为一体，连轮廓都快看不见了。

        他们的周围黑洞洞的一片，上方有些微的亮斑，而下方则是一个缓慢旋转着的巨大漩涡。

        李顺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你不是都看到那女鬼的记忆了吗？这就是那个‘灵魂通道’的另一端。”玉鬟叉起腰答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补充道：“这里是独立于阴阳两界之外的一小片区域，专门用来束缚那些被害者的灵魂，你看那边——”

        李顺这才意识到，这个虚幻海洋里不止有他和玉鬟，还有许多若隐若现的人形，有的尚且保留着些许白色，有的几乎已经完全透明。

        它们的动作迟缓而呆滞，都在那巨大漩涡的上方飘荡着，就像被什么东西拴住了一样，无法被漩涡的潮流裹挟而下。

        这片“杰作”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就是那人贩子背后的那个头目，也是制造这个“画中境”的主人。

        李顺开始尝试着朝那些魂灵附近游去，却被玉鬟一把拽住。

        “你要干什么？”玉鬟问道。

        “我要去找找看，我爹他们的灵魂很有可能也被困在了这里！”

        玉鬟不由分说将他扯了回来，“这里的灵魂不说几千，起码上百，我们可没时间给你慢慢找！”

        “为什么？”李顺不解。

        “你的灵魂出窍，只留下鲜活的肉体在外面，你猜外面那些孤魂野鬼会怎么想？”

        “好家伙！那我大概有多长时间？”

        “这里的时间没法度量，按凡间时间来看的话也就一炷香吧。”

        李顺感到浑身发毛——一炷香的时间内回不去，自己的身体就可能会被另外的鬼魂占据，而真正的他，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井底了。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联通外界的那扇门，并且打开它。

        可是，这茫茫一片深海，哪里会有“门”呢？

        李顺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深黑的巨大漩涡的中心。

        他开始朝着那深邃的黑洞底部游去，想要下去并不难，因为一旦靠近旋转的水流，就会被它裹挟而下。

        越往下，眼前的黑洞反而显得越小，周围的透明魂灵也越多，到最后几乎是挤满了魂灵，然而他们与李顺和玉鬟不同，看起来完全没有意识的样子，只是如同杯中砂砾一般沉淀于此而已。

        果然，在黑洞的底部，李顺看到了一个极为狭窄的洞口，黑暗的水流便是从这个洞口流出，从而形成的巨大漩涡。

        洞口周围像是包裹着一层黑色的泥沙，李顺只轻轻一扒，就将那洞口扩大了数倍，同时漩涡的流速也变快了数倍，直接裹挟着二人旋转起来，李顺被强大的吸力吸得堵在了洞口上，顿觉巨大的水压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

        “李顺！抓住我的手！”

        玉鬟拉着他的手，试图将他从洞口拽开，但李顺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玉鬟，快来帮我挖！”说着，他开始手脚并用，刨起自己周身的泥沙，玉鬟见状直接伸出长长的指甲，只几下便成功刨出一个新的小洞来，顿时漩涡的中心转移到了那个新洞口，李顺趁机脱身，在被水压摁回去之前，奋力地踹开了身下洞口的泥沙。

        二人的魂灵在漩涡中飞快地旋转，从洞口中冲出。

        李顺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轰隆的水流声贯彻他的听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水压着一直下降、下降……

        直到落回自己的身体之中。

        李顺回过神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缓了许久，这才迷迷糊糊站起身来，只见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覆盖着恶臭的淤泥，胳膊和腿上布满了在青石上磕碰的淤青与划伤的口子，疼痛感一时间全部涌上脑海。

        不过，紧随着一阵白雾飘过，这些微不足道的伤势也回归完好。

        “顺儿！顺儿！你没事吧？”

        李顺沿着四面的青石井壁朝上看去，老张正趴在井口呼唤着自己，那么自己一定是身处于刚才那口井的井底了。

        “我没事！师父你也下来吧！”李顺喊着，朝老张招了招手。

        再低头看时，他的脚旁边是一个朝下开的巨大孔洞，看样子井水就是从这里泄走的。

        孔洞的表层还蒙着一层水膜，李顺伸出脚想要戳破它，却没有成功，不过身体确实可以透过这层膜。透过膜，他似乎看到下面又是一个新的房间。

        古朴的木地板，典雅的梳妆台，以及——满墙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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