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移花接木

是夜月黑风高，不远处的草丛里不时传来母猫的喑哑叫声，宛如小孩啼哭，勾得人心里发毛。

        四个看守的衙役在门外有一茬没一茬地谈天，藉此相互排解恐惧。

        但除了谨慎的班头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头瞟一眼，其他人都不愿把视线投向那黑洞洞的牢房。

        黄半仙依然在李顺对面的牢房中打坐，微黯的夜色穿过她头顶上的小窗，投在她脸庞上。

        她嘴边的肌肉随着念经而不停地抖动，并时不时眯起眼睛观瞧这边的李顺等人。

        与此同时，李顺也在敏锐地观察她。

        他用指甲哒哒敲了敲胸口的木牌，以心语问道：

        “玉鬟，你能不能飘到黄半仙那边去，帮我给她传个话？”

        “哈？给那家伙传话？你想什么呢？”

        玉鬟的口气中仍旧满是对此妖的敌意。

        “玉鬟，经我观察，这个黄半仙可能只是衙门里随便找来的，现在她也跟咱们一样被困在这里，或许可以试试拉拢她。”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可别忘了，咱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个阮小龙。”

        按照李顺的分析，这黄半仙应该不是阮小龙派来的人，否则她也不会与胡才庸起冲突，更不必费力隐瞒自己的妖精身份。

        “行吧……要让我跟她说什么？”

        ……

        玉鬟化作一缕稀薄的白雾，扶摇上升，绕过房梁，飘到那老妇的身后。

        在如此昏暗的牢房里，别说衙役，就是老张等人也没有察觉。

        黄半仙正坐着，忽觉脊背后面一股凉意，悚然回头，正要大喊，却被玉鬟打断。

        “嘘——！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有事与你商议！”

        黄半仙赶紧捂住嘴，打眼一扫门外的衙役，幸好刚才的动静没有引起注意。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这县官来除妖？”玉鬟照着李顺的吩咐如此问道。

        黄半仙摇头晃脑回答：“贫道云游此地，听闻你们这帮妖精与恶人勾结，屠戮生灵！贫道岂能坐视不理？”

        “你好好说话，我就不揍你。”说着，白雾中伸出两只指甲长如匕首的大爪子。

        “你……”黄半仙表情失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瞟了一眼门外的衙役，压低声音说道：

        “你这妖孽竟敢威胁贫道！”

        唰一下，爪子伸到黄半仙脸庞两侧，锋利如芒的尖端抵着她的皮肤。

        “还装蒜？你自己不是妖精呐？”

        那黄半仙虽然畏惧，但嘴上依然不饶人。

        “我自出生起就跟随师父潜心修炼道法，起心动念皆向良善，从未害过人性命！别把我与你们这些恶妖混为一谈！”

        “哼，”玉鬟不屑地讽言道：“害人性命就一定是恶妖么？你倒是不害人性命，可却帮那昏官恶人肆意妄为、冤枉无辜，如此助纣为虐，也算得上良善么？”

        “谁无辜？你们无辜？那县官所言你们绑架良民，给那僵尸喂食活人，难道是杜撰不成？”

        玉鬟叹了口气，“你这个智力我劝你还是不要修炼了！”

        说着，玉鬟将他们如何遭到阮小龙设计冤枉的过程讲述了一番。

        “你动动脑子想想，那老僵尸与我们非亲非故，我们却铤而走险去替他绑架活人，还送到他自家院里？吃饱了撑的吗？”

        一番话有理有据，无可辩驳，令黄半仙皱起眉来思索。

        “照你这么说，这堂堂沙棘县的县令，却与那阮小龙相勾结？不仅掳走了那孩子的父亲，还把他自己做的事情栽赃嫁祸给你们？”

        她说着说着笑出声来。

        “鬼才信呢！”

        玉鬟耐下性子问道：“我问你，你来人间有多久了？”

        黄大仙皱眉思索：“你要是问我辞别师父下山云游到这里的时间，已经有三年了吧，这之前我一直在丹灵的仙灵山上修炼。”

        玉鬟恍然大悟，才区区三年，难怪这个黄鼠狼表现得这么不谙世事，只怕是还未亲历过世道的险恶。

        “你说你是云游来的，说明你到沙棘县还没多久吧？”玉鬟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说了不算，等你出去了大可问问当地的百姓，连乌头河上的水贼，一提起这县官胡才庸可都是骂不绝口！”

        见黄半仙有所动摇动摇，玉鬟紧接着晓以利害。

        “你看，我们现在有两个妖精，你连一个都打不过。打不过呢，你就得被那胡大人问罪，不光这钱拿不到手，到时候搞不好连你的黄鼠狼脑袋都得丢咯！”

        “啊这……”黄半仙顿时如坐针毡。

        玉鬟早已看出，这黄半仙虽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也不过是想骗些钱财，断不可能为了此案卖命，于是接着诱导她：

        “诶，我倒是有一个提议，既能让你拿到钱，又能放你出去，你要不要听听？”

        天真的黄半仙不知不觉中已被玉鬟拿捏得死死的，连连点头。

        “要怎么做？”

        玉鬟邪魅一笑，缓缓说道：“我需要你配合我们，来演一场戏。”

        ……

        翌日，天刚破晓，黄半仙高声呼唤起门外昏昏欲睡的衙役：

        “那啥！把你们胡大人叫来！贫道今日要正儿八经作法祛邪了！”

        那衙役班头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哂笑道：“敢情您昨日不是正经作法？”

        “呵呵！昨日法力不足，经打坐一夜，贫道法力已经尽数恢复！”

        黄半仙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甭问那么多了！赶紧去请你们胡县令来吧！”

        半晌，胡才庸在几人搀扶下蹒跚步入牢房。

        此时，黄半仙已经盘腿危坐，眼放金光，一手挥动拂尘，一手在胸前结印，口中念动咒语。

        地上阮从衡周身被泛着金光的绳索紧紧缠绕，在地上左右打滚，并发出夸张的嘶吼。

        “哟！这黄半仙还是挺有两下子的嘛！”胡才庸躲得远远地称赞道。

        黄半仙眯起一只眼看了看外面惊叹的众人，冷哼一声，摸出那两锭金银，以拂尘轻点金子上，拂尘上的白毛竟也被染成了金色。

        黄半仙将拂尘往阮从衡身上一指，大喝道：“三昧真火！焚尽妖邪！”

        霎时，阮从衡浑身竟然真的燃烧起熊熊大火，直逼身旁的老张和李顺，但奇怪的是，火苗并未波及二人，甚至连地上的干草都没有被点着。

        阮从衡在赤红的火焰中连连发出痛苦哀嚎，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绝。

        黄半仙嘴角微微上扬，又将拂尘往银锭上一点，拂尘随即被染成银色，继续重复刚才的过程。

        “幽冥之火！”

        一团蓝色的火焰又扑向阮从衡，两火相遇，噗地一声，火舌消退，白烟四起，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胡才庸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挥手大喊：“来人！把门堵上！别让她跑了！”

        然而待白烟散尽，黄半仙怀抱拂尘，缓缓踱步而出，倒是身后牢中阮从衡已不见人影。

        “半仙？”胡才庸惊魂未定地问道：“那……那妖精呢？”

        “妖精？哼！”黄半仙睁起一只眼看着胡才庸，轻蔑地说道：

        “妖精在我的‘三昧真火’与‘幽冥之火’双重焚烧下，早已经灰飞烟灭喽！”

        听到此话，胡才庸大喜过望，“好！”

        随着他态度转变，众衙役也连连喝彩，对黄半仙卑躬屈膝。

        “真乃活神仙下凡！”

        胡才庸更是捧起黄半仙的手啧啧称奇：

        “本官果然没看错人！黄半仙！本官代表沙棘县百姓，感谢你为民除害的大功大德！”

        黄半仙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不知为何已满头大汗，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她以拂尘拨开左右凑上来的人，勉强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贫道就此告辞！”

        在众人拥护之中，黄半仙步履缓慢地走远。

        转过街角，她却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累瘫在地上。

        “沉死我了！亏你能想出这么损的主意！要是被人瞧见，老妇我晚节可就不保了！”

        她的肩膀上随之渐渐显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形。

        女子轻快地跳到地上，随即向她躬身行礼。

        “多谢前辈不计前嫌地帮助小生！小生多有冒犯，还请前辈海涵！”

        这女子容貌俊秀，仪态端庄，但言行举止却处处像个男人。

        见她恭敬的态度，黄半仙嫌恶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贫道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赶紧去救你爹吧！但愿你们说的是真话！”

        “您放心，”女子语气坚定，“我定会揪出阮小龙的狐狸尾巴，将真相昭告众人！”

        “得了，那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有缘，定会再会！”

        辞别黄半仙，耳边玉鬟的声音响起：

        “啧啧，居然能想到用化形术把阮从衡伪装成你的样子，自己再变成阮从衡，利用隐身逃出来，本姑娘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呢，李顺！”

        玉鬟称赞的同时，还不忘戏谑地调侃道：

        “而且变成了姑娘家也是这么水灵动人，要是评级的话，只比本姑娘差了几个档次而已哦。”

        李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纤细柔软的腰肢。

        “我明明就是用画中仙的能力变成你的模样的吧？怎么就差了几个档次了？”

        “哼，你以为女孩子动人的地方只有外貌么？你还缺乏与本姑娘这幅容貌相称的气质！”

        李顺却仰头看了看天边红霞中冉冉升起的日头，神色严峻起来。

        “玩笑就到这里吧，该走了！玉鬟，咱们必须赶在阮前辈被他们识破前找出阮小龙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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