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涂涟不再看他，眼神一路扫过其他人，扬声道：“别说我没做，就算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自有川无峰宗门长老以及掌权人来评判我的所作所为，恐怕还轮不到让所有人对我自己的事说三道四。”

        众人议论的声音愈发小了，涂涟长着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脸，但是冷下来的时候，也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涂涟不再看他们，看向洛昇，心中还有司慕对长辈自然而然的恭敬礼让，他努力藏起那些，释放出威严来：“借一步说话。”

        ……

        洛昇是如今川无峰的真正掌权人，但是涂涟的地位还在，洛昇好歹要叫他一声师兄。

        涂涟跟他说话还是有些用处的。

        很快，洛昇散去了其他看热闹的人，带着涂涟付菡去了偏厅。

        洛昇把容祭安排到去了住处，不再给他机会旁听。

        除了他们三个，就是月湘的爷爷，一个看起来还算德高望重的白发老人，洛昇介绍说叫林傲，他们原本是相熟的，只是涂涟不记得了。

        两个青年，两个老人，二对二面对面对峙着。

        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平静，引起湖面波澜，露出原本的狰狞。

        涂涟和付菡更稳一些，付菡一直小心地瞧着身边的人，他根本不在乎对面的两个老家伙。

        洛昇咳了两声，总算忍不住了。

        “师兄，我知道你是因为失忆才会跟魔域的……才会跟这位搅合在一起，等你记起一切，必然会后悔莫及的呀。”

        还是以劝诫为主，涂涟最受不了长辈唠唠叨叨，但现在麻烦的一点是，这位只是看起来是他的长辈，他也不能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我自醒来后，前尘俗事皆忘。付菡跟我说了一些我们以前的事，其实我也不记得，不知道他所言句句究竟是真是假，但这么些时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又做好了打算跟我来川无峰与大家坦诚相待。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在很久之前，我们确实……有过一些不为人知的纠葛。”

        洛昇刚准备张嘴，涂涟开口堵了回去。

        “他其实是可以隐瞒的。”

        这话不假。

        洛昇和林傲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一会儿，涂涟只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去关心身边的付菡是什么表情。

        外界，哪怕是川无峰众人如何讨论他的事他其实都不在乎，只要把说得起话的大佬搞定就好了。

        人多的场合，你一嘴我一嘴的，想说什么说什么，难免失去了自己思考的最佳时机。

        涂涟想让洛昇明白，以付菡的能力，想隐瞒身份不是难事，但他还是坦白了。

        付菡明明有更简单的选择，却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走。虽然涂涟都不知道付菡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顺着他已经做了的事往下捋。

        洛昇终于把目光放在付菡身上：“你说你与我师兄相识于少时，是什么时候？具体呢？怎么认识的？”

        虽然洛昇终于愿意听听付菡讲故事，总算给了台阶，但付菡明显并不领情。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

        洛昇听了，瞬间气急败坏。

        “涂涟是我师兄！是川无峰的无上荣光和永远的骄傲，这么多年了，没有出现过第二个涂涟，不只是川无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气得喘着粗气目眦欲裂：“若你只是魔域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喽啰倒好办了，我直接动手杀了丢回去，我保证师兄根本不会在意你是谁，过上几天就忘了。偏你不是。你今日示威似的突然出现在川无峰，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你说与我师兄是道侣，你将他置于何处？你究竟想过没有？你为他考虑过吗？你让所有人如何看待他？”

        付菡被数落得……极其罕见地没有回嘴，好像甚至都不太生气，看着洛昇的眼神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魔尊付菡，我虽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我门下有一弟子名为仇瑜，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也被你拐了去修了魔道。呵，阁下作了多少孽，想必自己根本都记不清楚了吧？”

        付菡就那么玉树临风地坐着，稳得不得了：“我以真身相见，并非是想拉涂涟下水，原意是想正式登门拜访，不掺虚假。今日被认出来，是我考虑不周。”

        洛昇还想开口，被林傲拦住了，“你且听他说说，狡辩也好，真心也罢，都要摆出来才能评判。”

        付菡看了林傲一眼，重新平视洛昇：“我之前或许是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但那是因为涂涟不在，如今他回来了，他不喜欢什么，我便不会做什么。”

        “可你终究是……”洛昇此刻眼神清明，咽下了后半句不好听的话：“……你与我师兄，注定是不可能的事。”

        “你们可料到他还会回来吗？”付菡微微垂眸，气势却不减分毫：“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洛昇被噎了一下，“不识好歹！”

        林傲看了他一眼，悠悠开口：“你说与涂涟师兄相识于少年时，可我们都知道，他自年幼时期就被师父师叔们看重，一直放在身边悉心教导，你不是川无峰的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说过了，我没有必要事无巨细都讲给你们听。”

        付菡根本不愿意提起那件事，高高在上的态度看起来……确实有些讨人厌，更别说让眼前这两位老人接受他了。

        “如此固执，真不知道你是喜欢他，还是故意在害他。”

        这就是激将法了。

        涂涟也很好奇，如他们所说，涂涟……当然，指的是那个真的。

        他一直在川无峰乖乖修炼，一直都是个上进青年的完美形象，付菡却说很早就跟他相识了，这根本说不通。

        涂涟以为，那个真的……或许是小时候离开过川无峰，才有机会遇上这么个孽缘。

        当然，是建立在付菡说的是实话的基础之上，否则一切猜测都是白搭。

        但如果付菡一直说的都是实话，此刻所做的事情也是真心实意的，那他何必在这件小事上撒谎呢？

        就这么一件小事，让整件事看起来漏洞百出。

        他自己又如此执拗根本不愿意解释。

        哪怕付菡说涂涟是在有了一些修为后才与他相遇的呢，都说得过去一些。

        涂涟眼皮一跳，看向付菡，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看着他。

        心跳开始不正常了，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夜付菡喝醉了，虽然他自己可能不太清楚当时说了些什么，但涂涟是记得的。

        付菡说过，他们两个在后棂山一起喝过酒。

        后棂山……

        这是唯一一个，在川无峰，而又符合付菡记忆中的地方。

        难道……他们相识于后棂山？对了……付菡还说——

        涂涟心惊肉跳，突兀起身，洛昇和林傲不解：“怎么了？”

        “我有些累了。”涂涟冷淡开口：“我以前住在哪里？我想休息一下，其他事，改日再说吧。”

        付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涂涟那么说了，洛昇唯恐他是真的不太舒服，“你此番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让林傲给你看看。”

        “明日再说吧。”涂涟暂时还能用正常的语气跟他们说话：“无论如何，我现下既回来了，一时半刻也不会走。”

        洛昇不好再劝，和林傲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叫来了一个小弟子，领他们去内院住下。

        涂涟的房间大概就是原主以前住的，没理由，他感觉出来的。住的地方区别于其他客房，摆放东西也好，其他布置也罢，都展现出了一些浅淡的个人习惯。

        付菡被安排在容祭的房间隔壁，是专门接待外来客人的院子。

        涂涟以为付菡会有异议，竟然没有，他乖乖服从安排，在容祭的注视之下安安稳稳住下了。

        到了夜里，涂涟才明白为什么付菡没有提出异议。

        “你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还敢往我这院子钻？”涂涟那会儿正看着窗外发呆，就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突然出现，对他弯了弯唇角。

        在院子里还是过分惹人注目，涂涟让他进了屋，却意外地发现付菡对这个地方似乎挺熟悉。

        “我猜你在想我，就来解了你的相思之苦。”

        涂涟：“……”

        他故意翻了个白眼：“要点儿脸吧，好歹对得起你的身份，庄重一些。”

        付菡笑得眼睛弯了起来，片刻收了笑意，小心瞧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涂涟继续装傻：“什么？”

        付菡咬得嘴唇泛白：“就……我的身份，看你下午的表情，你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以为我藏得挺好，但其实……我也有一些心理准备的。我总是很自以为是，以为每件事都能办得漂亮，实际上早就露出马脚了，还不自知。”

        涂涟发现付菡跟他从前认知里的那个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司慕认识的付菡，像生活在千山万水之后的大魔头，他眼前的这个付菡，像开在最不起眼的悬崖边的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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