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最近佐野万次郎有了人生的第一辆车，虽然只是辆排量100以下的踏板车，但只要他喜欢，那就和机车没有两样。他自在得像个国王，当然，要先排除‘国王’车两边挂着的超市塑胶袋。

        “今天不和draken他们出去吗——？”因为这条路临海，车速又很快，坐在万次郎身后环着他的腰唯恐自己掉下去的冬一不得不提高音量。

        “坚仔要去打工啦。”他语气低迷，就符合这般年纪似的孩子气，说是打工，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情，毕竟还有段时间才能上中学的年龄，但愿是发发传单的简单活计吧。

        海风如汽化的盐带有咸味，然后是若有若无万次郎身上的香皂味，冬一穿着裙装，风止不住侵袭长袜下的双腿，但对方的脊背出奇是个适合她的避风港湾。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她轻轻侧头靠在万次郎的背上，她想问的事情在喉咙里盘旋，终于，牙齿分开而舌头抵住上颚，说出来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新年那天要不要一起去神社参拜？”

        “好啊，冬一你拿手机问下场地他们那天有没有空。”

        “……我想和你两个人去，不行吗？”

        “也可以啊，”两个人也可以，他没多想便同意了，如果事情有两重意义，在面对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对象时，佐野万次郎迟钝得跟橡胶轮胎像兄弟，“那看完红白歌会去？”

        “嗯！”冬一点点头，她要不要买新的和服呢，新年那天要准备很多很多炖菜，可这些关于温暖的念头如海浪似的扑到，取而代之的则是即使做了那些菜，妈妈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甚少管教女儿的源莓至今没有收到噩耗，纯粹因为冬一是个除了佐野万次郎外什么都不关心的小孩。

        在回家路上被诱拐？

        诱拐犯不会挑选恨不得长在别人身上的小女孩。

        疏于管教会被教坏？

        除了上学和做点心外她根本不关心。

        过早与不良青年厮混失贞？

        拜托，源冬一那双眼睛只会看两种东西，一是佐野万次郎，二是佐野万次郎以外的东西。

        但她并没有怨恨，甚至很高兴母亲得到外派机会后直接奔向海外，每个人都有他应处的位置和想做的事情，被婚姻背叛的源莓选择从社会价值上实现自己，冬一反而觉得她该以妈妈自豪才对。

        相比之下，连‘新年的月末是我的生日，请和我一起’这种话都说不出来的傻瓜，冬一实在没有颜面在跨洋电话里倾诉给妈妈。什么新年参拜啊，我想说的是生日啊！

        就是一念之间，手上施力太猛，泡芙内馅就从边缘涌出来，啪叽在地上坠出一个肮脏的圆点。说到底，万次郎根本不记得我的生日吧，这样想后她开心不少，总比问出生日可不可以一起兜风后，对方回以‘这个月你过生日吗’要好看许多。

        “啊——好慢啊——”

        “你好烦啊mikey！本来不觉得，现在我也烦躁起来了！”draken说着，把可乐罐随手一丢，不偏不倚正中垃圾桶。

        “要不然直接去她家吧，万一冬一在浴缸里溺水怎么办。”

        “那就让她溺死，她又不是弱智，怎么可能在浴缸里溺水。”场地再次升起和mikey干架的冲动，今日的第十五次。

        三谷终于听不下去扶额：“不要再谈女孩子的浴室了，你们是变态吗？”

        “冬一会不会是在浴室磕到头……”

        “真是对不起，我没摔到头。”

        一盒便当稳稳落在佐野万次郎的头上，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转头朝身后出现的人笑了笑。即使我未来要当他的太太，这也太过分了，她瞪着笑嘻嘻的万次郎，但没对他产生任何攻击效果，反而无事发生般捧起便当盒：“耶！泡芙！”

        我的眼光简直和妈妈一脉相承得差劲，即使滤镜厚如冬一，也不禁自嘲她们家烂透的遗传，猛地从对方手里拿走点心，随即狠狠怼进身旁的draken怀里：“你就当我是傻到会挤漏奶油馅，长得也不好看，不会骑车，不会游泳，会在自家浴室跌倒磕到头不省人事的笨蛋好了吧！”

        语毕瞬间又觉得自己对万次郎说的话太无理取闹而生出一股浓浓的惭愧，看也不看对方就从相反方向跑掉了。没救了，两个都是笨蛋，三谷隆翻着白眼至少这刻不想承认认识这群人，但又良心作祟看不得mikey一头雾水完全状况外的无辜表情，终究叹了口气，又不死心似的试图循循善诱，“下个月有什么特殊日子吗？”

        “不是新年吗？”

        三谷总无所谓的表情有了些许裂痕，又抛出一个问题：“下个月是几月？”

        “一月啊。”对方不仅没毫无知觉，反倒是三谷收获了mikey看笨蛋的眼神，他及时耸肩彻底放弃，丘比特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开始敬佩源冬一了。”

        如果最初佐野万次郎还没感受到多年青梅竹马的情绪，在对方刻意躲避自己长达五天后他也终究意识到不对劲了。

        清晨会定时出去晨跑的佐野真一郎已经是第五次在自家门口拿到沉甸甸的便当盒，一次性可降解塑料材质，牛皮纸袋装着，明显是为避免需要归还便当盒的见面特意换成这样的。现在可是五点钟啊，他左右看了看无人的街道，只好又带着餐盒去而复返，整座房子只有他现在踏着的木质地板发出轻微响动。

        真一郎站定在弟弟的房门前，轻敲：“万次郎，你醒着吧。”

        用的是肯定句，随即面前的门被打开，佐野万次郎很习惯地接过点心，作势又要关上门但真一郎快一步按住门板，像是叹息似的语气问：“冬一是什么时间放过来的？”

        “四点半吧。”

        万次郎能如此精确描述时间，理所当然是从这扇二楼房间的百叶窗里看到的，城市与街道还沉浸在无尽的静默中，他透过百叶窗缝隙看着冬一出现在门口，放下盒子，在冬天的寒风中跳了跳又消失在街角。

        这一切他都看着。

        真一郎言语中透露着想让他去道个歉的倾向，“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去说句话呢，冬一很少这么生气吧？”

        这下换万次郎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漆黑的双眼微微睁大，像是在说‘你在开玩笑吗’，拉长声音不甚在意道：“她没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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