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淑女从不晚睡，源莓教给女儿的首要保养秘诀即是晚间入睡时间绝不迟于十点。

        像是为了反抗过于循规蹈矩的母亲，源冬一则是越晚睡越精神的类型。即使电影看到深夜，在睡意来临前也绝不踏上二楼的房间，这就是青春的倔强写照。

        明明梅雨季过去了，可天气预报还是说会有暴雨诶，冬一看向窗外，而阴云早已遮盖月亮。不知为何就是静不下心，接连换了好几张碟片却总是找不到想看的那张，索性就放任没兴趣的剧情继续播放，她自己则缩回沙发拨电话。

        彼时美国天气不够好，隔听筒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一会儿抱怨台风来的时机，一会儿说美国的寿司店敷衍了事，也就此错过了两通打进来的，足以扭曲源冬一生命的电话。等她结束和源莓的电话后，场地那条短信提示在深夜泛着诡异的光。

        这个时间，圭介在想什么啊。她疑惑点开，虽然知道场地圭介学习一直不好，但短短几个假名都打错还是令她眉头一挑，仿佛有什么令场地圭介都心生慌张到需要她到场的事情发生了。

        距现在刚好十分钟，短信没有回复，电话也拨不通，连薄外套都没穿直接撑伞在最近的街区打车的源冬一莫名不安着。

        如果世间真有地狱，那该就是现在的样子。

        警车闪烁的灯光和救护车好像啊，还有这个闲心，只能说明人类的自我救助系统正在很好地运作着，可喜可贺。面前当真是千禧年后最恐怖的地狱也不为过，被逮捕的，一眼都没看自己的一虎，与从未见过的，惶恐异常的场地。

        他的大哥一动不动被担架抬走了，直到这时他还心怀侥幸，只要及时送医就好了，只要有医生就好了，就连雨水他都当做是一种献身式的受难，也分不清究竟是寒冷还是炎热，手足完全无法动弹。

        可能是雨水滑进耳道了，他听什么都隔着层玻璃，结果水液在耳内移动时那种被淹没的作呕感反倒更加强烈，佐野万次郎下意识掩住嘴，随即脱力了。

        本以为会狠狠摔在柏油路上，可预想的疼痛完全没有到来，不如说除了最初淋湿的水分外，他头顶不知何时起支了把过于可爱的伞，翠绿色带有波点的雨伞。而稳稳接住他的人，正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紧到以至于感到疼痛的程度。

        佐野万次郎以前就被draken他们开玩笑过，按照源冬一的性格和发育情况，以后公主抱的王子角色可能是她来扮演，当然谁都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她意图撑起自己以及自己瞬间支离破碎的精神，万次郎脸颊贴着对方柔软的胸口只觉得荒谬且不可思议。

        佐野真一郎是在市立医院的急诊室被宣告死亡的，在场的只有同被救护车载来的佐野万次郎与源冬一，因为是深夜所以爷爷来的很慢，未成年的二人只好在走廊凳子上等。明明冬一带了伞，结果却淋得像水生动物，她没办法消化‘死亡’这一概念，但又隐隐意识到真一郎哥哥已经永远不会对自己说话了，同时冬一潜意识清楚最痛苦的应该是与真一郎紧密相连的万次郎，对他的担忧超越了自己的痛苦。

        “我……上次来医院还是因为艾玛跟在我身后摔断了胳膊。”他说话时并没有看向冬一。

        “健康是件值得挺胸抬头说出来的事情。”她连学校部活受伤都没安慰过别人，哪里知道要对刚刚失去兄长的佐野万次郎说什么。

        “哈。”说来惭愧，此刻的轻笑着实真情实感，万次郎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就又被冬一紧紧抱住，简直到了万次郎觉得她很痛苦的程度，因为她外露的痛苦太过剧烈，以至于他以冬一移情，反倒先安慰起对方。

        白炽灯下他转过头打量源冬一，黑发全部黏在脖颈的皮肤上，可能是角度问题看不到眼球的反光点，导致她看上去像水鬼，而也就是在这时万次郎注意到她呼吸很费力的样子，细微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伴随着每次呼吸。

        万次郎刚要开口，深夜的急诊大门出现了另外的身影，“爷爷。”，他站起身。

        果然好冷，冬一也跟着站起身，离开已有体温的座位后大腿被无形的冷意冻得发抖。

        另一个周末佳苗想去涩谷，暑假里不是在赚外快就是在家里吹电扇，再不摄取些时尚气息她就要死掉了。车站巴士尾气里有未完全燃烧的汽油味，她是先听到咳嗽声才抬头看到冬一，她问：“没事吧？”

        “没事，空调吹太多了。”具体原因是不是因为空调的缘故，二人都没打算深究，这算女子友谊的学问。冬一喉音沙哑，戴着口罩，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因为前几周还约着一同游过泳，佳苗有点担心：“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虽说只有笨蛋才会在夏天感冒，但我不会笑话你的。”

        “哈哈，会的会的，最近也不敢熬夜了。”

        “难怪！前几天晚上的电话你都没接！”佳苗属于变声期略早的类型，可能有滤镜加持，冬一觉得娇小的佳苗现在就像山雀一样可爱。

        如她所愿的买了一条可爱的上衣，可冬一一直兴致缺缺偶尔看看手机却也不做回复，就在她和对方分吃同一个草莓圣代芭菲时，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又一阵震动，她在二者间视线游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吵架了？”

        “嗯？啊，没有，不是他。”佳苗是知道冬一有着一个男朋友的，而且聊短信的频率高得吓人，所以认为她们在闹别扭也很正常。

        源冬一状似无意瞥了眼屏幕，拇指终究还是按下关机键。是的，不是万次郎，因为他应该还独自待在房间里消解情绪，此时不需要任何人打扰，况且她永远不会拒绝万次郎的电话。

        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给我打电话呢？

        她又咳嗽了两声，吃着自己碗里的芭菲，凉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感觉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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