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十一月的游泳池水还如此温暖，感谢现代科技。

        同时沐浴在稍高于室温水池内的女孩们纷纷满足地叹息，更衣室开了再足的暖气也抵不过跳进泳池前这段寒冷慑人。女孩们笑闹的声音盖过了教练老师叫她们先做准备运动的提醒。反正升上高中她们就没时间玩了，教师甚至有点羡慕面前池水里女孩们满溢的轻松快乐气息，耸耸肩放任她们把自己的课当成唯一的消遣时光。

        “呀——！”明美正撩起水花扑了八田一脸，结果又被身后兜头淋来的水吓得叫出声，她转身，嗔笑道，“佳苗！”

        “哈哈哈哈哈哈哈！饶命！饶命啦！”刚才还因偷袭了明美而窃喜，谁知道面对面完全顶不过明美的疾风攻势，“冬一救命！”

        她扑到冬一胸前时狼狈到根本不敢睁眼，却还是笑着的，灵活地藏到她背后，结果冬一毫不意外被泼了一脸水，她想把不小心进到嘴里的水偷偷吐掉，结果胸前一沉，“明美……”

        “脚滑了。”她扶着冬一手臂站直，简直把她当成了柱子，左右变着角度试图去抓佳苗。

        可算是仇恨转移，看明美游远，佳苗终于从她身后游出来，身体充满令冬一羡慕的纤细，如同是海水里摇曳的海藻飘到她面前，冬一还没搞明白她在看什么，结果佳苗毫不容赦地戳了戳她大腿上的青紫。

        “嘶——”冬一痛呼。

        “你真的能来上课吗，你现在看上去好像熟过头的香蕉哦。”紫得发黑的淤青点缀在源冬一泳衣裸露的四肢上，不知布料下还藏了多少，“看着就好痛哦，亏你还能来上体育课。”

        她对同学和老师也做相同解释，爬山时不小心踩空从台阶滚下来，或许佳苗猜出了什么却也不戳破，这点默契她还是有的。

        玩耍时有多肆意，收拾时就有多狼狈，特别是泳池水消毒残留的氯味，为了洗掉这种奇怪味道，一时间浴室里蒸腾出各种浓厚的洗发水香气。

        明明在泳池里仿佛有着无限活力，结果脱离水面四肢就像是硬接上的二手货，沉重又疲惫。

        源冬一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和同学在十字路口分别，她和佳苗还要共同再走两条街。课少的日子即使渐入冬天也能赶在天黑前回到家，这让冬一心情变得很好，她正慢吞吞掏钥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侧头从一个很微妙的角度往万次郎家的大门里看。

        佐野万次郎专心低头检查机车螺丝连接，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抬头，而冬一摆摆手很自然地走进原本属于真一郎但现在万次郎当做卧室用的隔间。

        “今天没有集会吗？”

        “没有。”他歪过头，“你想参加吗？”

        “才不是，和平万万岁。”冬一也没管水手服，直接席地坐到万次郎身边，眼睛观察机车的连接管路。

        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干，自知搞不懂万次郎在忙什么就静静坐在旁边观察他，也不觉无聊，只不过今天时不时就低头打呵欠，他俩挨得很近，靠近热源的代价就是源冬一变得更困了。

        为防止对方误解自己感到无趣，她尽量动作小心别过头，结果被万次郎直接问：“你很困吗？”

        本来想说‘不’，但面对佐野万次郎时源冬一说谎敷衍的意图就会变淡，索性点点头。

        “去躺会儿吧，我很快就结束，吃饭时再起来也行。”他视线全无偏移，一心一意盯着手下改锥。

        房间里除了自己偶尔发出金属相互接触的声音外，又多了另一股声源，并不陌生，只是，出奇在意。先是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开始还偶有手机按键咔哒咔哒响着，后来逐渐变成了融入空气般自然的平稳呼吸。

        万次郎拧牢一处连接正要挑选另一杆改锥，下意识转头，冬一已经窝在窄沙发上睡着了，本来也不是用来睡觉的便宜沙发令她不得不弯曲双腿，总之外表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舒服姿势。

        本来她睡床也无所谓，万次郎搞不清自己想法的来源，只是又看了看自己的床铺，和冬一选择的沙发，若无其事继续机车的保养工作。

        这台车子的保养他驾轻就熟，简直简单得像在沙堆里找沙子，刚刚归拢所有工具，只听‘嗒’的有什么落地的声音。他一瞥就看到方才在冬一手中岌岌可危的手机彻底掉在地上，万次郎拾起它，银色光滑的外壳上贴了水钻，背面摸来像是贴纸，他翻过来，发现是张大头贴。

        相框应该不是冬一选的，那么肯定是和她拍照的女孩的手笔，二人面颊亲昵贴在一起，看起来很快乐。

        佐野万次郎垂下眼睑观察冬一的睡脸，与贴纸上的笑脸相比自然感觉不到欣快，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冬一轻松的笑意了，总是，像在担心却又不打算直说的表情。

        总觉得，有点嫉妒。

        年轻人出于私心把手机放得更远，更是令大头贴那面扣在茶几桌面上。他在沙发边地板上坐下，而冬一侧躺的姿势使大部长发从沙发边缘垂落，万次郎伸出手，如果她醒着会生气吧，他想，然后果断用沾染机油的手握住一缕黑发。

        他仿佛脑袋空空，眼睛盯着虚空一点，只有手指轻捻她的头发，莫名迷人的手感使万次郎维持动作。

        忽然，冬一动了下牵动手里的发尾，他转头正巧与对方朦胧半阖的双眼四目相对，还没等万次郎开口，反而是源冬一睡得分不清现实梦境，含糊不清叹道：“我小时候睡觉好喜欢去握我妈妈的头发。”

        冬一并不期待任何人回答，她更像是说给梦里的自己听，万次郎终究难以维持沉默问：“然后呢？”

        这下源冬一彻底醒了，随着她直起身，那缕沾了万次郎掌中机油残留的长发也随之溜走，“没办法，我从小就很黏人嘛。”

        说着，要去够自己的手机，想知道有没有自己要回的短信，她浏览屏幕时万次郎将手置在她发顶，那种稳稳的，仿佛永远不会坍圮的触感笼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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