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这一夜，安娜睡得并不安稳。

        她长久睡在地下室里，习惯了抱着枪睡在沙发上，小黄和黑豹睡在她的身边的日子，今天为了成风换到自建房里，后院那个地窖太小，不适合居住，只能睡在地面上的屋子里。

        为了避嫌，她住在一楼客厅旁靠院子左侧的那间房里，成风则睡在右侧的房间里。

        临睡之前她把门窗关好，弄了两个衣柜抵住大门，睡在事先整理好的床上。小黄没让它进屋，让它守在院子里，以便有进化丧尸或者有什么大型变异动物靠近，由它提醒拖延一阵。

        夜幕浓黑之际，她身边睡着黑豹，手里拽着枪，毫无睡意的听见院外有风吹过，吹动树叶花草哗哗作响，些许虫子在入冬前发出最后的秋鸣，小黄在她所睡房间窗户下垫的纸壳上磨着爪子

        相比三环郊区安静到可怕的地下室，地面上的夜晚真的太吵了。

        安娜就这么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直到困意渐渐上涌，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中，听见了院外传来什么动静，小黄呼啦啦的跳墙冲了出去，很快又回来，继续盘在窗户下划拉纸壳子，安娜知道这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小黄早该该汪汪叫了起来，没有起身查看，继续沉睡。

        睡着睡着，她做起了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十年前t9病毒无法控制，大面积啃食活人，母亲带着她和弟弟逃亡的那幕。

        那是一条出城的高速公路，无数车辆堵在高速路上，有军队在前方开路，出口出现大群丧尸，后方同样如此，对高速上的人们形成了包围趋势，军队正派遣士兵和直升飞机，对着前后夹击的丧尸进行清理。

        在热武器的压制下，一个个丧尸倒下，很快又涌过来一群又一群络绎不绝的丧尸，轰轰隆隆的射击打斗声络绎不绝，像是电影中震撼人心的画面。

        人们在蜿蜒曲折的车道上焦急的按着喇叭，滴滴滴，嘟嘟嘟，各种咒骂吵架的声音络绎不绝，每一个人都想从困境中抽身离去。

        安妈妈从车窗探出头，看见前后左右望不见头的车辆和人群，有不少人打开车门，不按照军队的指示，私自脱离队伍，往道路两旁跑去。

        她回头看见安娜和弟弟安奕惊慌失措的苍白小脸，犹豫了一会儿，做出一个决定：“娜娜，拿上你和弟弟的背包，跟妈妈走。”

        “可是妈妈，解放军叔叔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脱离队伍的。”十五岁的安娜，漂亮秀气的脸上满是不安：“我们要是离开了他们，遇到丧尸，我们没办法自保。”

        “你这小丫头，没看见这高速路上前后都是丧尸啊，那些当兵的打都打不绝，我们要是不趁这个时候跑，就得在这等死。”安妈妈还没开口，挨着他们车子的一个大妈开口。

        那大妈说话的时候，已经拿上大包小包，拉着她一对哭哭啼啼的孙儿孙女，跟着她的儿子媳妇，从高速路旁拦路道的两米高铁皮上费力爬过去。

        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已经有不少人做出同样的动作。

        沿途负责大家安全的军人发现这些情况，不断提醒大家不要这样做，要相信郭嘉军队，不要私自脱离队伍，因为在铁皮拦道的背后，同样是数不尽的丧尸。

        可惜失去理智的人们压根听不进去，一有人带头跑，就有成百上千的人跟着跑。

        原本井然有序的车队忽然溃散，道路两旁拦道的铁皮又高又结实，很多人爬不过去，干脆用车子撞，结果一撞就越发不可收拾，很多车纷纷效仿起来。

        当一个口子被撞了出来，大家充满希望，以为找到新的出路时，等待他们的，是早已蛰伏在拦道旁成千上万的丧尸群。

        安娜犹记得缺口出现扑涌而来的丧尸之时，人们的震惊、尖叫、恐惧，很快演变成在车挤车的道路上疯狂逃窜的画面。

        妈妈为了保护她和弟弟，一左一右拉着她们俩，在无比拥挤的道路上，学着别人爬上了车顶，脚踏一辆又一辆的车顶，头顶轰隆隆飞过扫射丧尸的直升飞机，咬牙拼命的往前奔跑。

        可丧尸太多了，像是整个市里被感染的数百万丧尸都聚集在了这里，她一个没注意脚下踩空，从车顶上掉了下去，无数双血淋淋的青黑手臂伸了过来，当即吓得肝胆俱裂，失声尖叫。

        妈妈为了保护她，不顾自身安危跳了下来，拼命拽住她，把她往车顶上推，自己却被一只丧尸狠狠的咬到了脖颈，发出刺耳痛嚎之时，哭着向她大喊：“安娜，快走！不要管妈妈！快带着弟弟走”

        她怎能不管妈妈，那是生她养她，爱她十五年的妈妈啊，她答应了爸爸，要保护妈妈和弟弟的。

        她哭着拿起背在身上的包裹，疯狂砸向那些撕咬妈妈的丧尸，妈妈被它们东一口西一口咬走了身上的血肉，脖颈上喷洒的鲜血染红了妈妈的脸，妈妈痛到说不出话来，眼中蓄满泪水，嘴唇一直无声的叫她走。

        她不想走，拼尽全力想拉妈妈上来，可身后传来弟弟稚嫩的惨叫声，不知什么时候，有丧尸爬上了车顶，疯狂追逐撕咬着在车顶上的人们。

        她回头看见弟弟被一只丧尸咬住了胳膊，楞了一下后，疯了一般冲过去，一脚踹开那只丧尸，捂住年幼弟弟流血不止的胳膊，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世界在那一刻崩塌，恐惧和绝望充斥在心间，让她失去生存的欲望，她木呆呆的看着妈妈惨不忍睹的尸体，呼吸越来越弱的弟弟，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没用，没保护好妈妈和弟弟，反而害了他们，如果她逃跑之时看着路，没有掉下车顶去，妈妈不会死，弟弟不会被咬。

        一家人死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她，像具行尸走肉，任由丧尸群一步步向她靠近，却被持枪射击丧尸，拼命保护百姓的军人护着后退。

        等她回过神时，一个身型健硕的军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把瘦弱的她夹在胳膊下，背上还背着一个孕妇，左手拿着枪，一边射击，一边后退。

        她双眼无神的回头，看见妈妈的尸体淹没在了丧尸海里，弟弟不见踪影。

        她没亲眼看见弟弟死去，但是明白，被丧尸咬了的弟弟，离死也不远了。

        弟弟就算不死，也会变成那些只知道喝血吃肉的怪物。

        她没办法狠下心不管弟弟，挣扎着要去找弟弟，那军人出声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安慰了她几句，见她依然执着要去找弟弟，冷着脸把她丢进一辆军卡里。

        恰好前方的军队用炮火打开了通道，开军卡的士兵一踩油门，军卡如离弦的箭离去。

        她挣扎着要下车，被车上的两个士兵死死压住胳膊

        后来的后来，她不断徘徊各大基地，不断回到当初的高速公路，心存一丝侥幸，或许当初弟弟没有尸变，弟弟挺过了t9病毒，活着也不一定。

        可她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她心中的执念，没能埋葬妈妈的尸体，没能带走弟弟，是她一生忘不掉的痛。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断从眼眶滑落，安娜在睡梦中哭得不能自已。

        原本沉睡中的黑豹感受到主人汹涌的情绪，在黑暗之中唰的睁开了眼睛，薄荷绿的猫眼在睁眼的瞬间呈现诡异的血红颜色，只一秒又恢复从前的颜色。

        它从安娜的胳膊旁站起身，摇了一下无毛的尾巴，轻轻走到安娜的脑袋前，轻轻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嘴里发出软软的喵喵声，试图把她从梦境中唤醒。

        小黄听见了安娜的哭声和黑豹的叫声，焦急的从院外跑到安娜的房门口，用爪子划拉着房门，嘴里发出低低的嘤嘤声，想进门看看安娜怎么了。

        它是变异犬，身体骨骼早产生了变化，以它恐怖的咬合力和近乎一头大象的大力气，它完全可以撞破房门进去，也可以大声汪汪汪叫，引起安娜的注意。

        但它跟随安娜了三年，受了安娜不少训练，也聪明的明白自己所处什么环境，一旦它撞门或者大声叫唤，巨大的声响会在寂静的黑暗中传得很远，引来很多可怕的进化丧尸和生物，它心中再怎么焦急，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声音，试图叫醒安娜。

        被一猫一狗这么一整，安娜想不醒都难。

        身处在末世，尤其是孤身一人的女人，安娜向来是紧绷神经，小心谨慎的渡过每一日，从没有睡过安稳觉的时候。

        夜里不管睡得再沉，只要有动静，不管大小，她总会惊醒，根据情况来决定要不要出门查看。

        如今被黑豹黑小黄的动静惊醒，她从睡梦中醒来，感受到脸上凉凉的一片，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是做梦了，梦到了十年前无法忘怀的事情。

        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忘记，没想到午夜梦回之际，她还是在梦中清楚的想起这些过往。

        果然人都是念旧的动物，即便伪装的再怎么无情淡漠，曾经经历的事情始终无法忘怀，这大概也是她做不到丢掉成风一人在市中心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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