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横店

自从钟嘉情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一次替身，千未的小算盘打得啪啦响。

        她知道戴予深身为经纪人有各种工作要应付，不能常常跟组，便在新戏一开始就换了剧组的替身之一，剧组副导看着钟嘉情的身形确实比之前的替身更相像，而且又是千未亲自开口，就爽快答应。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小助理钟嘉情抱着小电扇和饮料朝千未跑过来，温温柔柔地把饮料往千未手里递。

        千未接过饮料却没有喝，抬手把钟嘉情的碎发掖到她耳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嘉情，恭喜你啊！”

        看着钟嘉情茫然的表情，千未笑意更深：“我这次戏的替身里，有一个不太合适，我就向导演推荐了你，他答应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但可以多一份收入，而且这个导演很喜欢用新人，万一看中了你，说不定还会安排你演一个小角色，你这么漂亮，有很大的机会哦！”

        钟嘉情突然觉得自己被卖了。

        千未没有询问她的意愿就拍板定案，尤其是剧方已经同意，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古装戏，钟嘉情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部戏偏偏是古装武侠，讲得是女主身怀绝技，一路从卑微的遗孤一步步成长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掌门人的故事，所以女主吃苦受难的戏份很多，对比有经验的替身，钟嘉情的行动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剧组的人一开始看在千未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后来直接开骂。

        钟嘉情咬着牙第八次从地上爬起来，当下拍得是女主女扮男装乔装成乞丐被人殴打的戏份，十月份的横店不冷不热，钟嘉情还是出了一身汗，汗水混着尘土黏在身上，手肘和膝盖因为反复扑倒在地上，已经开始刺痛，估计已经磨烂了。

        片场的喇叭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可是钟嘉情什么都听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没有勇气抬起头看周围人是什么神情。

        这次一定可以！钟嘉情咬着牙，闭着眼，狠狠扑下去—

        “cut！下一场！”

        周遭瞬间热闹起来，场务大声吆喝着，人们都忙着整理场地，转移道具。

        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小替身是不是哭了，是不是不太舒服，下一个场景花费了大价钱，剧组时间紧任务重，天黑之前拍不完，又要比今天多出一倍的资金损耗。

        千未在a组拍摄女主当上掌门后的戏份，休息间隙，另一个生活助理收到了钟嘉情的微信：“欣姐，我这边结束了，你给我发个位置，我现在过去。”

        周欣刚想回复，千未直接伸手拿过手机瞄了一眼，又还给回去：“别让她来了，没什么用处，看着心烦。”

        周欣心领神会，回了句：“未未还有夜戏，你先回去吧。”

        看见回复，钟嘉情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浑身都疼，真的再跟着折腾一个下午，估计身体都要散架了。

        她把服装交给道具组之后，站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用湿纸巾轻轻地擦拭脸上的尘土，颧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碰到了，伤口在渗血，她把背包里备用的创可贴撕下来，小心翼翼地贴在伤口上。

        这个时候，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身影站定在钟嘉情身侧，一边洗手一边偷瞄她，见钟嘉情看过来，女生咧嘴一笑，大大方方道：“你也是是千未的替身吧？我是她的其中一个武替，有印象吗？”

        钟嘉情记得她，因为她性格很好，笑声爽朗，被导演骂了也乐呵呵的，之前还给钟嘉情递过饮料。

        见钟嘉情点头，她又说：“等下别急着走啊！剧组订的盒饭就要到了，吃完去领今天的工钱。”

        叶荞倒不是对谁都这么热心肠，只是横漂多年，见钟嘉情傻乎乎的没什么经验的样子，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自觉地就想帮衬她一把。

        而傻乎乎的钟嘉情本人，确实被她帮到了。要不是叶荞提醒，她真就准备直接打道回府，完全不知道还有一顿中午饭和扑倒九次的工钱。

        放饭后，钟嘉情端着自己那份乖乖跟着叶荞坐到一个角落。

        叶荞说，工作人员的盒饭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这回《皎月传》剧组是s级的大制作，主演是投资方钦点的当红的演员，跟着有钱的剧组盒饭质量自然就高了。

        钟嘉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在叶荞眼里，觉得她懵懵的，有些可爱，于是叶荞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神游的思绪召回来，笑着说：“聊半天忘了问你叫什么了，我叫叶荞，看着你比我小几岁，叫我叶子姐就行。”

        钟嘉情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子姐好，我叫钟嘉情，你叫我嘉情就行。”

        这一笑，让叶荞愣了一下神，刚才灰头土脸的也没仔细看正脸，现在仔细一瞧，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你长得真好看……”她好奇地看着钟嘉情，“你长这么漂亮，怎么会来横店做替身呢？完全可以去经纪公司面试演员啊？”

        钟嘉情尴尬一笑，下意识往嘴里塞了一块土豆。当替身的原因，她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叶荞倒是不介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感叹起来：“我来横店当武替都三年多了，想来时间过得是真快！你一定好奇，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当上武替呢？”

        钟嘉情认真地点点头。

        叶荞噗地笑了：“因为我武艺高强啊！我啊，打小就是学武术的，因为想当明星，独自一人到了北京闯荡，可是，我不够漂亮。面试了一家又一家公司，好不容易有看上我的，又被更优秀的挤下去……但是我这个人就是性子倔，我不想放弃，就跑来横店碰碰运气，找找机会。这一找啊，就找了快四年，还是个武替，哈哈……”

        钟嘉情不自觉放下了筷子，心里突然五味陈杂，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叶荞五官其实很英气，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但是很有古代侠女的气场，有自己的特点，难道不是另一种美吗？

        “别这么看着我！”叶荞爽朗一笑，“我还是有优势的！比我时间久的多了去了，演路人的演尸体的比比皆是，但是我是个女孩子，高难度武打动作上手快，做得标准，算是个稀缺资源，好多有动作戏的剧组都抢着用我呢！”

        钟嘉情被她的笑声感染了，眼睛亮晶晶的，原本那些郁闷委屈的情绪随之烟消云散，看向叶荞的眼睛带了点敬佩。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那点伤不算什么了。

        —

        乔曼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钟嘉情已经回了酒店，她刚刚洗完澡，正低着头拿棉签处理手肘和膝盖的擦伤。

        叶荞说她这种伤纯属是没经验，落地方式没掌握好，下次教她两招。

        “宝贝，在横店怎么样了？我都想你了……”

        乔曼姿午睡刚醒，好久没见钟嘉情心里空落落的，再加上马上又要去上班，心里更郁闷了。

        “还要三个月呢，这才第一天。”钟嘉情蘸了点碘伏，往手肘上涂了一些，下意识抽了一口气。

        乔曼姿一听声音不对，立马坐直身子：“怎么了？干嘛呢？”

        钟嘉情顿了顿，垂着眸子继续上药：“走路不小心磕了一下，我在消毒呢。”

        “你可真行，走路都能摔。”乔曼姿有点烦躁，但是语气还是软的，“以后小心点，别总是受伤，回来的时候我检查，必须完好无损啊！”

        “好啦！”钟嘉情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好，你住在哪儿啊？”乔曼姿把手机按成扩音，站起身在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开始换。

        “横店附近的酒店，我跟另一个助理姐姐住一间。”

        “那那个千未呢？”

        “咚咚咚！”

        “她当然自己住啊。”钟嘉情把手机拿远，她刚才好像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咚！”果然有人敲门。

        “姐你等一下啊……”钟嘉情把手机放下，忍着痛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扯下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就往门外走去，刚才她打了前台的电话，这个房间的吹风机坏了，这会儿估计是来送吹风机的。

        钟嘉情想也没想，按下把手就把房门打开，正想谢谢前台小妹，却看到戴予深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呃……

        现在是一脸震惊，准确的说，是两脸震惊。

        钟嘉情的脸蹭地像烧红了一样，她几乎在戴予深下意识转身躲避视线的同时，“哐”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捧着脸无措地原地打转了几步，随即回过神来，迅速把外套袖子套上，扣子扣好。

        而门外的戴予深，也是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上午处理好事情已经十点多了，因为是第一次去横店，想着给钟嘉情打电话问她是否适应，结果一直无人接听，快到中午陪着客户吃完饭，都是失联的状态。戴予深莫名地心慌，打电话问同组的助理欣姐，才知道钟嘉情给千未做了替身。

        戴予深想起上次的跳水戏，再加上一直联系不上钟嘉情，心中一股怒火窜上来，向来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散漫自由惯了的戴予深，破天荒地第一次攥了拳头。

        他问了欣姐酒店地址，一路飙车三个小时，终于赶到酒店门前。

        戴予深心中预想了无数个钟嘉情或哭泣或无助的场面……可万万没想到，一开门，钟某人头发湿漉漉得还在滴水，肩上披了一件薄外套，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光着脚丫子，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把门一开！

        这个笨蛋……

        房内的钟嘉情深呼吸几次，感觉脸没那么热了，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把门打开，然后对着蹙眉的戴予深尴尬一笑。

        “你，请，请进……”

        戴予深无奈地走进来，坐到沙发上，无意间瞥到了钟嘉情的膝盖，烦闷的情绪霎时间像被戳破口子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你受伤了。怎么伤的？”

        钟嘉情一愣，下意识扯下一旁的毛巾盖住腿，小声地回答：“一个有经验的姐说，我受伤是因为没有掌握好技巧，下回她教教我，就好了！”

        “所以你真的做千未的替身了吗？”

        钟嘉情低下头：“机缘巧合吧。”

        不难猜出，应该是千未使了什么绊子。

        戴予深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刚想说些什么，钟嘉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站起身，去梳妆台前拿起手机对着听筒“喂”了几声。

        对面没有回应，钟嘉情疑惑地拿开手机，看向屏幕，一条微信弹出来，显示预览是乔曼姿发来的：“我去上班了，有空再聊，爱……”

        后面的字，应该是“爱你”。钟嘉情还没来得及点开详细信息，一堆未接来电的提示突然刷刷刷地，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

        备注全是—戴予深。

        钟嘉情一怔，转过身看向沙发上正坐的人，他的眼神深邃，目光灼灼。

        钟嘉情太阳穴上的血管突地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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