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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个月过去了,从任丛买下的探子口中得知,无心正动用所有能力明查暗访的搜寻他们的下落。只是人海茫茫,天地辽阔,要想从中揪出一个人的落脚处本就难如登天,更何况他们是有心的躲藏。
手持托盘,任九天不假人手送进女儿又忘掉的早膳,今日,他必须再与她长谈一回,若情况无法改变。
另一番计量势在必行了。
“嫣儿?”任九天一进门,倒是被吓了一跳,向来总是痴痴的坐在窗边无语对天的任嫣然这回竟然伏首书案上。
手持狼毫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凑近一探,宣纸上抬头署名是皇甫少君,“他是谁?”任九天不知皇甫少君是何许人,女儿突然拟书给此人有何用意?
“皇甫公子是女儿的朋友,同时也是精通各种技艺。”他与名满江湖的黑尝君结为莫逆之交的关系从不曾与人提起过,尤其担心爹知道后悔利用这层关系行不当恶事,这才刻意隐瞒。
任九天听她说得要与他联络,安心不已。
“是该修书给他,你的身体日渐消瘦,精神又萎靡不振,的确是需要这样的一位朋友开解---”
“不是我。”她放下笔,轻声解释。“我是要摆脱皇甫公子,请他无比得找到请命果,并且快研制出解药让展哥哥解掉身上的恶毒。”如今自己已不能再帮展哥哥解毒了,唯有皇甫大哥可以帮忙了---
任九天闻言僵了!她竟然爱他至极,到现在都还一心挂念他的安危。
“爹对不住你。”老泪纵下,“爹犯下漫天大过,却又贪生怕死,不敢坦然以对,累得你代父受过,受尽折磨,任家会遭逢这种种打击,因是我种,我是罪魁祸首。”
她拭去爹亲的泪,安危道:“都过去了。”
“不,并没有过去。嫣儿,你能答应为爹振作,忘掉展清远,回到过去拿换了无虑的模样吗?”
“我没有变,任嫣然一直是任嫣然。”无关紧要了,过去,现在,乃至未来对她而言都再无任何意义了。
他闭了闭眼,深深切切明白到他已经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入无底深渊,逼使她求生不得。
“原本,爹以为如果可以唤醒你,就立刻带你离开这里。天下何等的广阔,总有让我们父女俩容身的地方吧!但是看见这种情况---我不敢再妄想了,实在不敢---”
她的沉静宛如一弘死水,“嫣儿,你放心,展清远他---他就快要到了,他就要来接你了。”突兀的,他吐出了这段匪夷所思的话语。
“爹?”她迷茫的抬起眼,父亲方才说了什么?
精明四射的锐利不复见,只剩下身为人父的慈爱光芒,他爱怜的抚着她的乌丝道:“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他,我们的落脚处。”他非常平静。
“您告诉他,我们的行踪?”似乎自沉睡中惊醒,她骇然的睁大眼睛。
“我想他应该也快到了。”
“不!”任嫣然惊嚷,踉踉跄跄的拉住父亲,喊道:“我们快走,离开这里,不然他一到就会杀了你的!”
他摇摇头,“来不及了。”
“爹---”
“是来不及了。”更快介入的是冰冷如霜的寒语。
霍然回头,心痛的眼神定在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他的神情,他的态度,不见得比她好上几分,但她再也不敢揣测其心意,不敢以为---此际涌上心头的唯一意念,是不能眼睁睁的看他杀害自己的至亲,不能呀!
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萎顿不堪,展清远硬是别过头怕被汹涌击上的关怀拍灭了他复仇的坚决---他此行是来了断恩怨的。
任嫣然勉强跨步迈向他,脚步一颠,整个身躯正要倾倒,要不是展清远快一步上前搂住她,必定狠狠栽倒。
瘫在他怀里,却不敢汲取他的温暖,怕换来的又是自作多情的打击。
“放过他吧,父债子还,我愿用我的性命来抵偿任家所欠你的一切。”羸弱的请托,哽咽的呢喃诉,展清远强抑的冷绝似快隐忍不住。
“傻孩子,你在胡说些什么?”任九天的嘶吼瞬间又击溃掉他的柔情。
“由我领死,从今以后你甚至不必再担心任家后人找你报仇。”她仰起丽颜,正对其散出的戾气,无惧无缘,无悔无恨,平静的心湖甘心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知他可还记得那日她的祈求,不知他可愿将自己葬在寻园?
任九天斗胆冲向前,头一次敢面对煞星的千涛怒焰。“别听嫣儿胡言乱语,她病糊涂了,你也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他人无关。展公子,你的怨与恨就由我一人来担待,罪魁祸首任凭你处置。”
他慑人的狂笑,“用你一命来抵偿我展家一百八十九条冤死的魂魄,你的如意算盘拨得的确精明。”
任九天颤巍巍的说道:“我当然不敢妄想区区贱命可以赎罪,但你杀我族人,若再有后生晚辈同你当年一样,幸运逃过,那么这段复仇故事岂非又会上演一遭,何时能了呀?”
“狡辩。”
他突然看着女儿,沙哑的说道:“嫣然,爹愧为人父,累得你备受辛苦,爹对不起你。”
“爹---”
“你连篇的废话说够了没有?”
“不要!”任嫣然抓住展清远的手腕,阻止赤焰回剑出鞘。
“展公子,请给我一点时间,容我把话说完。”任九天哀哀请求。
“不要妄想我会饶过你。”
“当然,我岂敢奢求你饶恕我,但我也不能允许你亲自动手杀我,嫣儿还得托付给你照顾。”血丝突然从他的嘴角缓缓渗出。
“爹---”任嫣然哑声嘶吼。
展清远见状也呆了,事出突然,他甚至来不及阻止,看来任九天早已服了毒。
“让我为我可怜的孩子做一点事吧!”开始泛青的脸色却有着回光返照的神情,他激动地道:“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我这个罪人而无缘相伴。”急促的喘息愈见明显,嘴角血流更多。
“任总管,任总管,去请大夫。快一点---”被汉卿呀紧揽住的任嫣然虚弱的呼救,但早受命不得干涉的任家一族,全傻立在一旁,无人敢动。
“展公子,”任九天提气强调。“长恨帮助我之事全由我一手主导,与嫣儿无关,你千万千万别再无悔她---”拖着巍颤颤的身体,任九天抓起要给皇甫少君的信件,猛扬道:“你看,你看看她,病成这样还是关心着你,河阳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你还不懂得把握住她吗?”
“爹---”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僵立的展清远除了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外,冰冷的脸色没有任何平缓。
“嫣儿,爹本该死,苟活至今,应该深觉心满意足了。”他急喘道:“何况会遭受恶报,其来有自,根本怨不得人,那是我自己所种的因,终得尝受它的果。但你必须记住,爹此刻是以待罪之身自尽而死,与任何人都无关,你甚至可以不必为我掉下一滴泪。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好归宿,不要再被我所拖累。”他祈求的看着展清远,请托道:“展公子,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我女儿吗?”
无有回话,他什么都没说。
毒血攻心,任九天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展---展公子,你---你千万不要学我,染上一身的血腥,一世活在追悔当中。”
“爹---”她泣不成声。
“老爷。”
“请你---请你重拾对嫣儿的爱,哪怕因此我得受尽低语炼火折磨之苦,也心心---心甘情愿。”他再次祈求,但在来不及听见展清远的决定前,‘咚’一响!双眼暴睁,倒地而亡。一生的功过,就此盖棺定论。
无泪可泣了,任嫣然撑起身子,臆眸直视着他,细若蚊呐的声音饱含绝望。
“若还不够偿还,任家人无怨无悔,全数在此刎颈而死。”她颓然的跪下,面容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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