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梧桐落了

寂静的秋天里，熟悉的风再次吹过，今天是周六，学校里没人，环境格外清爽。

        陆以南对校方有多次捐款，并且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校园名人墙上他的照片。

        两人站在校门口，陆以南本来可以直接联系校方，但他有一个更好的地方可以进去。

        孤独的小铁门锈迹斑斑，隐没在一群杂草杂花当中，锁也坏的很严重了，用力推就能开一条小缝。

        “你看，这个小门当初还是你发现的呢，当年你以为我是迟到的学生，非要拉着我和你一起撬门挤进来。”

        他说话也是轻轻的，就像是在诉说一些美好的故事。

        程尧现在能很好地分别两个陆以南，一个眼神一句话乃至一个动作，爱是能感受到的，就算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也能确信无疑。

        “你为什么要带我回这里？你只在这里呆了不到一年。”

        “值得回忆的永远不是地方，而是那里的人。”

        陆以南在这里遇见过最好的程尧，即使当时没有确认关系甚至没有互生情愫。

        故事的开头永远是最美好的。

        他推开门走在前面，微微笑着说：“都这么多年了啊，这里一点没变。”

        程尧看着脚下上了年头的石砖，也是颇有感触：“是呀，没变。”

        可惜人早就变了，故地重游也不过徒增伤感。

        从最开始的相遇地点到后来的每一次见面，陆以南记不清楚的，程尧也会补上。

        “你第一次来就被作为优秀生给我们演讲，我那时坐在最后一排，只远远地看见一个模糊的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

        “下了场之后一个红着脸的男孩给我递来一瓶水，还给我带到换衣间，明明害羞的要命还是帮我脱了那套紧身礼服。”

        “当时你冷着一张脸，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那是紧张的。”

        这就算是相遇了，从一开始，我就在仰望你。

        “你直接跳级到高三，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外出拍摄，我每次就掐着点在门口等着。”

        “我还寻思你那时候不用上课呢，我一进来你就学长学长的叫。”

        “学生时代的脸皮都厚一点，防着教导主任呢。”

        之后的靠近也不过是单方面的付出，可就是那么一点回报也让人难以自拔。

        “我无意间说学校的午饭不好吃，你就早上做好带给我，很合胃口还是热的。”

        “那是我不下课就跑到食堂守着微波炉加热，早上起的太早，至少整个高二都是我都在沉睡中度过前两节课的。”

        “还以为你是学习太用功熬出的黑眼圈，说你要好好休息。”

        明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不同的人却经历着不同的故事。

        “那段时间我只认识了你一个朋友，我在等那个学弟来给我送别，却没等到。”

        “我被挤到了最后，后来有给你写信的。”

        “信太多都是工作人员统一处理的。倒是在校的时候没见几个人给我递信。”

        “每天抽屉里有很多，我偷偷全扔了。”

        陆以南有洁癖，整个高中能碰他桌子的估计也只有程尧，他觉得这个男孩干干净净的很讨人喜欢，这算是例外却算不上偏爱。

        因为后来他出国之后就和秦羽确定了关系，和程尧的联系越来越少。

        那个小小的身影也逐渐淡化，几乎不见了。

        校园不大，两个人却走了很久很久，通往教学楼的路旁种满了法国梧桐。

        驻足许久也没见到树叶纷落的美景，倒是被树上果实的绒毛落了满头。

        陆以南想要伸手帮他掸去，却发现只要程尧被绒毛沾染的皮肤都在泛红。

        这是过敏的症状，他没有感觉吗？

        正要带着他离开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痛袭来，主人格马上要回来了。

        陆以南皱了皱眉头，脱下自己外套帮程尧盖住裸露在外的皮肤，

        “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刺痒的感觉好像稍微减轻了一点，程尧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他只是习惯了。

        “我们曾经在这条路一起走了半年，那时候也是秋天，可是你从来都没注意过我会对这些过敏。”

        他那时候多希望他能提及，哪怕只是说说。

        现在说这些干嘛呢，他一直都是一厢情愿，陆以南没有义务要对他的付出给予相应的回报。

        这时候起风了，叶子也开始纷纷落下，偶尔几片宽大的叶子砸向地面发出闷响。

        一部分青黄还在枝头颤动着做一些最后的抵抗，都是无用功了，结局一早就确定好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不该奢求天上的星星。

        星星在遥不可及的天上闪着寒光，等捧到手心的时候却只会灼伤自己。

        从校园的初相识到他鼓足勇气去找陆以南的那一晚，是三年。

        放弃出道到他离婚的那一天，也是三年。

        陆以南从失忆到恢复记忆之后加上他在瑞士的两年，又是三年。

        他今年二十七了，他还有几个三年可以等。

        我总是在心疼你，也该心疼心疼自己，我心疼我的三年又三年，心疼过于卑微的自己。

        可能是瑞士的雪太冷了，把满腔的热忱都冻上了，他实在是爱不动了。

        “陆以南，”程尧看着满目的落叶，声音有些发哑的说，

        “梧桐叶落了，我不等了。”

        然而这时候连爱他的那个陆以南也走了，他的身后只有一个算得上陌生人的前夫。

        主人格的陆以南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质问程尧为什么不让那个人格赶紧离开。

        因为他们刚才说的话，他居然也知道。

        这也许是他的两个人格在融合，是那个人格要消失了。

        几个小时之后陆以南坐在车上，车里的后视镜能看到后座上的人。

        程尧已经睡着了，身上还披着陆以南的衣服，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眼尾红红的。

        天黑了，从学校回市区还有一段路程。

        陆以南想起程尧刚说的话，

        他说他不等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响起，陆以南停下车子走出去之后才接听。

        “喂，老公在哪呀，怎么还不回来呀？”

        是秦羽，他的声音甜腻腻的，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陆以南看了一眼车里还在熟睡的人，放缓了语气回道：

        “我回母校看了看，今天晚上估计会很晚才回去，不用等我了。”

        “没关系哒，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不要在外面吃哦。”

        “嗯，好。”

        他对秦羽也是有愧疚的，每次工作很晚回到家，看到沙发上还在等他的秦羽，他会抱抱他。或者在厨房为他忙碌的秦羽，他也只能亲亲他的头发。

        再进一步就会莫名的心慌头痛。

        秦羽曾经说要一个试管婴儿，可陆以南拒绝了，说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有孩子难免要受累。

        他潜意识里告诉他是喜欢秦羽的，可每每看到程尧，总能带给自己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一直骗自己说这是另一个人格爱上的他，可人格是分裂出来而不是平白出现的。

        难道他真的是动过心的？

        程尧刚才说他不等了，是什么意思？

        根据地址，陆以南直接把程尧送回了家。

        他先下车拉开后车门，程尧居然还没有醒。

        “程尧，醒醒，到家了。”

        “这不是我家。”程尧听到声音动了一下，但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里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

        陆以南靠近想要听得再仔细些，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

        景依华走上前，陆以南是看着他从房子里出来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莫名酸意。

        “送他回家。”陆以南冷冷的答道。

        “那多谢陆先生照顾我们家小孩了，既然送到了就不麻烦了，请回吧。”

        陆以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景依华把人抱起来，自己则被晾到一边。

        “怎么这么烫？”

        程尧的体温高的不正常，刚才在车里，这时候陆以南才发现他的脸颊都烧的通红。

        不管三七二十一，陆以南也跟着一起进了房间。

        却只能看着景依华忙忙碌碌的为他敷湿毛巾，喂退烧药，然后解开衣服扣子。

        “你干什么？”陆以南抓住景依华已经要脱到一半的手腕。

        谁知景依华立刻不耐烦的甩开：“他过敏了，需要涂药膏和散热。”

        陆以南又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打热水去。”

        “我？”

        “这房间还有其他活人吗？难道我要叫只鬼？”

        第一次被人这么使唤的陆以南即使心有不满，但看到程尧难受的样子，还是去打了热水。

        然后看着景依华的手贴在程尧的皮肤上擦洗然后涂抹药膏。

        “看我干嘛，这么晚了去做些吃的，他一会儿就醒了。”

        这是第二次，陆以南憋着一肚子火来到厨房。

        突然想起自从程尧走了自己就再没下过厨，他好像还记得程尧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明明咸的脸都绿了，还勉强要咽下去的模样。

        嘴角也不自觉的扯出一抹弧度。

        他发现自己在笑之后突然严肃起来，自己怎么会为了他笑的那么开心。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了没有啊？”景依华的生意再次响起。

        催催催，就知道催！

        陆以南含泪做了三菜一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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