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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受难与秘辛


“谁家的野孩子,这么没有教养,胆打我儿子!”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一脸母老虎气概的女人。

        姚明明一吃惊,手就松开了。小男孩乘机爬起来,踢了她一下,然后,哭喊着朝这群凶神恶煞跑过去。

        “妈妈,妈妈,她欺负人!”

        姚明明也不傻,她赶紧拿出长腿优势,在附近的几条小街上兜了两下,逃了个无影无踪。等她穿过一座小学,来到一条到处是厕所臭气、浮着臭水的小胡同,意外的看到一段平房。这些平房上的红砖都起了青苔,虽然也冒着炊烟,但是更像是游戏里要冲出怪兽的地方。就在她想着要不要从这里快跑、穿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又有小女孩喊:“就是她。”

        姚明明刚要跑,就发现这一回追上来的,是那个刚才被围在当中间欺负的小姑娘。她还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这个女人,看去有六七十岁的模样,头发都花白了,烫的发卷子都松得没形状了。穿着一件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砖红色布面的面包服,看起来像是一根过期了很久的瑞士卷。但是老妇人的样子却带着一股温和的书卷气,她赶紧向姚明明道谢。

        “不用客气,我---我其实就是路过看见的。”姚明明心里却翻滚着一股自豪,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一股“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义味道。

        “闺女,你是来这里旅游的?”老女人很好奇着:哪有人快冬天的时候,来冷风刺骨的济南旅游?

        “我是---是从南京过来的。南京有一位戴先生,说这里有一位刘先生,认识武玉环先生。”姚明明天生大嘴,一扭头就忘了小戴先生叫她和文森特别四处说的事情。

        但是,这世界上偏有一种瞎猫专门碰上死耗子的好事。

        老女人听了,非常吃惊:

        “啊,你就是戴先生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的那位啊?他们还给了我们你的电话。但是两个电话,我们都没有打通。”说着,老女人再一次拨了其中一个电话,姚明明的手机就开始放出一段韩流歌曲的铃声来。姚明明这才发现这个电话,在自己的手机未接电话清单里已经显示了四回了。大家哑然失笑。

        老女人就领着姚明明,穿过这条让人几乎不能呼吸的、又臭又脏的小街,到了他们住的印刷厂宿舍。这座印刷厂原本是计划经济时代用来招收残疾人和没人乐意要的人员的地方。这没人乐意要的人员,主要包括了城里原先的老户口、但是不小心进过监狱,或者其他不招待见的类型。现在这印刷厂,早就跟着对面的第二轻工业厅(简称“二轻厅”)、石料厂等从前的古董单位,一起消失了。

        这片印刷厂的旧厂房中,大部分已经卖给了开发商开发新小区。还有的,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几处杂乱砖头房子,隐匿在一片靠着没人打扫的旧公厕、没卫生许可、做外卖小吃的作坊前后。

        “原来刘先生家就在这里啊。”姚明明不明白为啥他家也和戴先生家一样破败。

        但是,其实刘先生家正好跟戴先生家相反。老刘先生因为曾经是工厂的工会副主席,又能掐会算,在改革开放后很得赏识。过世前在新小区里分了一套不是特别新的好宿舍,有四间房,外加一处宽敞的客厅。这家还有一点跟戴先生不同,不养猫,而是养了一缸缸的热带鱼。这鱼缸搭配着客厅暖气边的花花草草,还有八成新的家电,倒是一副中等人户的富裕气象。

        刘老太太把姚明明领回来以后,就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又从屋里唤出一个中年戴眼镜的男人来。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虽然斯文,但是举手投足,似乎很不耐烦。他大概是听了刘老太太的介绍,知道姚明明就是戴家拜托过的人,又是救了自己家孩子的人,但是他还是对姚明明没有什么好气:

        “姚同学,要找的东西,我这里没有。”

        姚明明瞪大一双蠢萌的眼睛看着中年男人。

        “所以,不好意思,你白从南京跑过来了。”中年男人站起来,给姚明明加了一杯水,推了推桌子上的糖盒子,示意她就是这样了。

        “可是戴先生亲口说的。”姚明明还是很呆,大声说。

        中年男人就差上去捂住姚明明的嘴了:“别说了!他们家的人没嘱咐你不能跟人说的吗?”

        “那是不叫我跟外人说。我不跟你刘先生说,我怎么----”

        男人气呼呼的站起来,就要出去。刘老太太就进来,拿着一布包在暖气上烘的烤栗子,把刘先生赶了回来:“姚同学大老远的、大冷天的到济南来了---”

        “你和我爸爸,当初也不把这事情了结了!”

        刘先生气呼呼的把自己的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他愁眉苦脸的寻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姚明明说:“给你是可以的。不过,你出了我们家的门,就不要再来麻烦我们了。不管是天塌了,还是怎么了,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就算你到处跟人说,资料是我们给你的,我都不会认!”

        说着,他气呼呼的爬进屋里的桌子底下,从里面的抽屉空挡下面掏出一个牛皮纸的包裹。这牛皮纸几乎已经脆了,表面有些灰。刘老太太接过来有些诧异,看了儿子一眼,就拿了一块干净的小抹布,把包裹拿到凉台上,对着外面的风,把灰尘给掸了去。然后又把它装在自己刚才装栗子的布袋里,放在姚明明的手里。

        刘老太太依旧和气,却口气却变了,听起来比她儿子决绝多了:

        “确实!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我们也没有看过里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呀。现在既然戴先生叫我们把东西给你,以后就万事不要来找我们了。”

        姚明明点点头,把栗子口袋抱在了怀里。刘先生看见东西已经易了手,也不坐下,就穿上大衣,站到了大门口。就是呆的跟姚明明一样,都知道这是送客的节奏。她赶紧站起来,点点头,走出了刘家的大门。刘先生跟在后面也出来了。姚明明刚想问问这附近是不是有旅馆,就看见刘先生好像踩着风火轮一样,从自己旁边,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疾步走开。

        姚明明哈着白气,在济南的深秋里四处彷徨的看着。虽然是下午两点,太阳还该在当空,但是,天上有云,路边的杨树或者法国梧桐上的叶子都基本掉光了,只剩下一片枯叶或者半个铃子悬在寒风中,显得世界格外凄清。她哆嗦着,在路上探头探脑,终于在印刷厂对面的二轻厅大院里找了个落脚点。

        这座大院挨着山,前后左右大概有几公顷大,十几栋老的家属楼,大门口原来有一栋十层的办公大楼和一大片花园。后来,二轻厅要被撤编、整改为二轻总会的时候,领导们趁着改革最后的优待,把大花园子扒了,盖了几栋新楼挣钱。而办公楼也就改成了旅馆。只是这宾馆依旧相当不招人待见,平时根本都没有客人入住。好在这家旅馆便宜,姚明明总算有了个回家前睡觉的地方。

        她获得的钥匙门牌上写着405。好在她没有行李,在这座没电梯的建筑里、爬上4楼,也不是太辛苦。整条四楼的大走廊,仍旧像几十年前它还是办公室区那样,一通到底,直对着厕所。这楼里也没有怎么装修,几十年刷的粉墙都快露出里面的腻子了。二楼虽然住了几个到济南打工图便宜的人,但是时间还早,他们也都没有回来。现在整栋大楼十层地方了,除了一楼大门口的“前台”大叔,就只有姚明明一个人。暖气不足,就显得愈加清冷。

        等姚明明哆嗦着、进了房间,把门关好,给手机冲上电,就偷偷打开栗子包里的那个牛皮纸都快酥了的包裹。里面又是个小白布口袋。姚明明把里面的东西骰出来,居然是一个小册子,上面的封面早就烂了,看不出模样。封面下面有四张纸,纸面还是白的,写着字。姚明明才要看的时候,听见手机微信一直在响。她抓起来一看,心里有些高兴了:原来熊孩子文森特本人终于大驾光临济南了。

        “你在哪里呢?”文森特到了济南,却不知道姚明明在哪里。

        “我给你发个定位哈。”姚明明把自己的位置发给了文森特。

        对方发来一个ok手势。

        但是,三、四个小时后,文森特还是不见踪影。姚明明跑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大楼走廊的另外一个尽头,就是连着楼梯的部分,根本一片昏暗,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再加上,这旧办公楼里因为人太少、太空,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以后,居然有一种鬼屋的感觉。

        姚明明关上门,坐回到床上,订了一份外卖铁板牛肉饭和一份加大豪华版寿司。然后,她又拿王丽借给她的红包钱,买了一堆七七八八的零食。等钱花光了,她就剥着栗子,侧着耳朵听是不是有人上楼的脚步。但是门外和窗外,都是一片风声。即使有灯光,都似乎离着人间很远。姚明明又把小册子掏出来,想看看那四张写着字的纸,上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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