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43

        祝央不动声色地捏紧手中的鼠标,  内心冒出无数脏话。

        隔壁又时不时传来噪声了，一听就知道祝文这家伙又在虐待自己了，说是极限大赛快开始了在加练,  呵呵,  上一届怎么就没这么勤快呢,  看来这一届的对手一定很难缠吧。

        她在内心劝告自己要忍住怒火，要体谅对方,  体谅——“咚！”很重的一道声音,  让她眼皮一跳。

        祝央“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电脑,  怒气冲冲地踹开祝文的门,  咬牙切齿道：\祝文，你练可以，但是别折磨我，行不？人要放过自己，既然白天都已经练习了,  晚上回家就该好好休息。\

        一口气说到最后，祝央还挤出诚恳的笑容，希望对方能听进自己的话。

        “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人啊,  不能急功近利，还是得循序渐进的。”

        祝文撇了她一眼,  冷冽的眼神或许能唬住别人,  可祝央是谁？她早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一个纸糊的老虎,  尤其是最近,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神降住了他,  连脾气都没那么暴躁了。

        就像现在，如果是以前，祝文肯定不客气地回了个白眼附带一个滚字让她麻溜走人,  但现在，对方居然就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挤出了“嗯。”这个不冷不淡的回应。

        简直是天边下红雨了。

        祝央还以为又得和他打一架来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祝文，怀疑对方被调包了。

        祝文被盯得脸色越来越黑，他阴森森地看了对方一眼，说：“没事就滚。”

        得了。

        是原装，没被调包。

        祝央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不打扰您嘞。”

        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祝文叫住了自己。

        “等下。”

        祝央回头，看到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抬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这熟悉的前摇动作让祝央立刻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嚷嚷：“就算你请我吃m记也没门，我不拍啊！太麻烦了！！”

        上一次他这样叫住自己，让她拍了个耍酷动作，无语，重拍了起码七八遍，一会儿嫌弃她拍的角度不好，一会儿又嫌弃她没拍出最后动作的帅气，真的是一个很麻烦的甲方！一星期的下午茶也抚慰不了她被连续嫌弃的受伤心灵。

        想罢，祝央认真地说：“除非你请我两星期的下午茶。”

        祝文被她说出自己的打算，在要面子和拍视频中抉择了一下，稍薄的嘴唇微微一抿，他吐出一个字。

        “好。”

        祝央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她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还真的答应下来了，这种事嘿嘿，来都来了，那她就却之不恭了。

        敬职敬责地当完摄影师后，祝央心情十分愉快地回房。

        正打算回房，她又倒退了两步问：“link也会参加吗？跟你报的是同一个吗？”

        祝文拿起哑铃，一边练一边回答：“你这么好奇干嘛。”

        “还能干嘛？她那么厉害，当然是去看她碾压你啊。”

        在对方怒火还没燃烧前，祝央火速走了。

        但是和她想得不同，祝文并没有发火，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起，过了好一会儿，眉毛才舒展开来。

        他戳开和林之言的私聊，他俩聊得不多，基本都是关于跑酷动作的讨论，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问对方问他每天做的什么力量训练。

        他们私聊很少，三人群却聊了很多。

        祝文坐在椅子上，有些苦恼地盯着手机界面。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看来很高冷，但在他看来，看起来特别活泼外向的林之言才是真正难以接近的人，跟她交换联系方式很简单，她和人聊天时也很会给反应、特别地捧场，但是——

        祝文没忍住，他戳开温语深的聊天，他俩虽然都在三人群，但没什么私聊，完全靠着林之言才维系起来。

        祝文：你是怎么和林之言混熟的？

        温语深：？

        温语深：难道你没和她混熟吗？

        祝文：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温语深：哦，懂了。

        温语深：嗯，这就是性别的天然优势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去转性。

        祝文：？

        这什么狗屎意见。

        祝文决定不再麻烦这位，他点开林之言的聊天界面，在输入框删删减减，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头，刚刚拍好的视频也犹豫着要不要发，停留在这个界面十分钟了，还是没发出一个消息。

        【吃饭了吗？】

        不对。

        【你上次问我的夹墙动作，我今天又有一个新想法了。】

        嗯这个开场白可行，但是还是和之前一样都停留在跑酷动作的讨论，没法子更近一步，不行，要换一个，不然又陷进死循环里了。

        祝文暗自叹气，头疼地趴在桌子上。

        宽大的房间门内，皮肤泛着玉白润泽感的少年有些颓废地枕着手臂，侧着脸看手机，幽幽的白光倒映在眼底，晦暗不明。

        指尖往上滑动着屏幕，他在回看之前的聊天记录，对面发出的表情包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勾勒。

        link。

        林之言。

        就算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祝文还是没有link就是林之言的实感，他得知这件事的那天翻出了所有关于林之言的视频，可怎么看，都觉得不一样。

        他想，有可能是什么事改变了她。

        祝文希望那件事是好事而不是坏事，想到这，他微微一动，额间门的随发随着他的动作掠过眉眼，精致的桃花眼本应该是多情的象征，但放在他脸上，却显得更为冷漠。

        算了，当事人都避讳的过去，就不必再去纠结。

        微微垂目，睫毛掩住眼眸深处似乎在流动的情感，他抿嘴，内心却腾升一些隐晦而刺痛的挫败感。

        林之言从未和他聊过自己，他们的关系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那些他偶尔沾沾自喜的熟稔依旧在对方划定的界限之外。

        他想更了解对方，想要更靠近对方——

        盖下手机，祝文有些懊恼地往后一靠，后背抵着椅背，他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有些茫然。

        如果学校里的人看见这个一向高冷得不近人情的校霸居然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一定会觉得自己学习学到出现幻觉。

        太罕见了，以至于到了恐怖的境界。

        祝央本来还在美滋滋地看沙雕视频，忽然听见敲门声，有些纳闷了。

        家里就祝文这家伙在，他干嘛呢？不是已经拍好视频了吗？

        祝央懒懒散散地打开门，不客气地说：“干嘛呢？有屁快放，别打扰我看视频。”

        祝文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他抿嘴，站在原地也没说话。

        在祝央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关门时，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长手一伸，抓住门边不让她关门。

        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将意图说出来了。

        “我有个朋友想问，如果有男生主动找你聊天，什么样的开场白不会觉得被打扰？”

        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口，但偶尔奇妙的停顿却让对方察觉到了不对劲。

        祝央呃了一声。

        这所谓的“朋友”不就是你吗，还演啥呢。

        她本来想吐槽，可抬头一看，对方眉头已经皱起来了，看来真的相当苦恼。

        祝央决定发发善心，她语气温和地回答。

        “这取决于哪位男生和我的关系，那你那位朋友和女生熟吗？”

        祝文沉吟了一小会儿，也不知为何，脸上居然出现了挣扎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确定。

        “熟，一起出去玩过。”

        “两个人？”

        “三个人。”

        祝央没良心地笑出了声，三人啊，其他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人一看就单箭头，不然也不会苦恼开场白了，学校里那些人要是知道这件事，估计有些人的心要破碎了，无疾而终的暗恋啊，真可怜。

        “既然如此，不如你先试着单独约对方一次出来试试看？”

        “怎么约？”

        和没谈过恋爱的祝文不同，祝央算是恋爱老手了，她嗯哼了一声，说：“是link吧。”

        无视对方震惊的眼神，祝央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过她直播，感觉性格挺好的，直接问就行了，反正你们是朋友。”

        顿了一下，祝央摸了摸下巴，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祝文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刚打算走，就被对方抓住衣摆。

        “来，打个商量吧，你介绍我们认识，我可以当助攻帮你，怎么样？”

        “我不看。”

        “为什么啊，看一眼嘛。”

        导演余光就瞥到金牌闪闪发光的边缘，啊，真刺眼。

        “你看你看，这枚金牌不就代表了节目组的含金量！”

        什么歪理。

        他实在没办法，林之言太爱嘚瑟了，就是缠着他非要让他看，那就勉为其难地看一眼吧。

        抚了抚衣袖，导演矜持地转过头，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林之言早就晃荡到副导演那，笑嘻嘻地抓着金牌自鸣得意。

        “看～我厉不厉害！”

        副导演特别配合地鼓掌，“厉害厉害，出去玩一趟还能带回金牌，太厉害了。”

        被夸舒服的林之言翘起嘴角，转过身就发现导演眯着眼睛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为啥，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这一定是错觉。

        导演幽幽说话，在这黑夜中，还有些瘆人。

        “小林啊，你为什么那么爱折腾人？”

        林之言语重心长地说：“导演，你知道什么叫专业对口吗？呐，我就是一个例子。”

        导演继续说：“你都拿了冠军了，何止是专业对口啊。”

        而且你之前明明就是爱豆！哪来的专业对口！？

        不行，下一期又是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要患ptsd了。

        “快说，你还会什么！”

        会哪个，他就避开哪个！

        “目前就跑酷和攀岩，哎呀，你说巧不巧，和节目组完美碰上了。”

        这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张无辜脸就认为我会信？

        导演摸了摸头发，唉，为了这货熬的夜啊…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连夜改方案，哪天导演做不下去了，都可以转行当策划了。

        他特别心累地摆手，“行了行了，这节目就随你玩吧。”

        “真的吗？”

        他凶巴巴地瞪了对方一眼。

        “假的。”

        林之言咳了一声，把金牌摘下来，搓搓手，出其不意地挂在导演脖子上，哈哈一笑然后跑了。

        “我先回帐篷了！录节目再叫我！”

        导演：确认了，对方的确皮痒了，需要揍一顿。

        钻回帐篷的林之言趴到床上，拿起刚刚一直叮咚响的手机。

        攀岩群里有人发了一张图，那是海洛伊丝新发的动态。

        她发了自己手掌的照片，粗糙的手掌心灰灰白白，大约是刚攀岩完，配文是“the  last”

        邵颖：女神真的去挑战寂静了，嗷呜呜，不知道她这次能不能挑战成功。

        庄山雁：有希望，她上个月完攀了515a的“open  air”，这两年她把所有515以上的路线的刷完了，就只有寂静没有成功过，而且她最近状态相当不错，我觉得有70的几率能成功。

        王珂：邵颖什么时候她成了你女神，不是山雁的女神吗？

        邵颖：没区别啦，我和大雁是连体婴嘛

        林之言挑眉，这么巧吗？

        linnn：我就在这附近

        邵颖：！！！

        邵颖：link  球球你，如果遇上的话帮忙要个签名！这是我和大雁一辈子的请求！没碰上就算啦

        庄山雁：邵颖再叫我大雁你就去死  link  不用理她

        linnn：=v=  收到了请求jpg    等我遇到了一定！

        邵颖：大雁会感谢你的！

        庄山雁：谢谢

        林之言托腮回了个表情包，然后发现祝文给她发了几条信息，一目十行，就是问她极限大赛要不要一起去，她想了想，回了个ok，然后去私聊温温，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对方秒回可以。

        她打了个哈欠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睡眼惺忪地起身后，她钻出帐篷，却差点踢到了一只生物？

        低头一看，是怀思源。

        一米八高个的少年蹲下来也是大大一只，存在感十足。

        他将下半张脸埋在手臂间门，一双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盯着林之言，纤长的睫毛因吹来的夜风而微微颤抖，耳垂有些红。

        灯光照亮他的脸庞，眼睛似乎蒙上一层水润的光泽。

        也是这个时候，林之言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漂亮，就像是经过岁月铸成的树脂化石，奇丽诱人。

        “你都不叫上我。”

        闷闷不乐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像是清澈见底的河水。

        他有些懊悔自己那时候没注意到手机的震动声，不然就能早点看见林之言发的信息，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之后的事情了。

        林之言学着他，也蹲下身埋脸，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眨眨眼。

        睫毛扇动时，让怀思源想起深山里的蝴蝶，他总以为这只存在于书里的描写，但看到林之言，却发现这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笑，眼尾带着笑意，说话时也带着笑意。

        偏偏看起来很诚恳，声音也相当地诚恳，让人说不出指责的话语。

        “没办法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怀思源还以为她会说下次一定呢，结果连安慰都没说一句，更委屈了。

        眼见着对方要站起来走人，还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或者话语后，怀思源内心一急，起身的时候差点绊倒了自己，差点撞到了面前的少女，对方眼疾手快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确认他站直后，才放手。

        “没事吧？低血糖？”

        听到她关怀的话语，怀思源的心砰砰跳，小鹿乱撞。

        “要吃糖吗？补充血糖。”

        没等对方回应，林之言直接钻回帐篷拿出一盒薄荷糖，从铁罐中摇出一粒，怀思源没有低血糖，但还是乖乖伸出手。

        “嗯等等。”

        “啊？”

        林之言拿出一张纸巾，盖在他手心上再倒出糖果，然后抬眼笑道：“不确定你有没有洁癖，先这样凑合一下吧。”

        怀思源呆滞了一下，一句谢谢都差点说磕巴了。

        林之言笑着摆摆手，反正只是同事之间门正常关心。

        薄荷糖冰冰凉凉的，又有一点甜味，怀思源莫名觉得这一丝甜几乎要甜到他心里。

        他暗暗记住了薄荷糖的品牌，既然林之言有，就说明她应该挺喜欢这个牌子的糖果吧？

        思绪绕了好几圈，他鼓起勇气凑近林之言，小声问：“你上次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林之言大言不惭：“秒杀全场的地步罢了。”

        怀思源：“”

        好嚣张。

        他已经在思考到时候开播的时候要建多少个小号才能和对方的黑粉斗智斗勇了。

        “这是已经在录节目了嘛？”

        怀思源摇头：“没，另一波人还没来，导演说等他们来再开始。”

        林之言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样啊…那岂不是说明你也是偷跑的？”

        少女似乎是想起什么，直直地看着他。

        “该不会是到了机场后才发现我们走了吧？”

        她是故意的。

        怀思源一直盯着她，自然注意到她嘴角翘起的弧度，一点儿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坦坦荡荡。

        她要是想掩饰，才不会边笑边看他，很恶趣味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是不是应该恼羞成怒啊？

        怀思源这样想着。耳垂的红晕却不知不觉地蔓延到了脸颊两侧，犹如火烧云那般惹人注目。

        脸颊滚烫的热度在提醒他此时应该冷静一点，别胡思乱想，好吧，的确没胡思乱想，但他能怎么办？只要碰到对方的视线…不，只要林之言这样看他，他就没办法不脸红。

        林之言盯着怀思源，若有所思。

        看来怀思源不止恐高，还脸皮薄，被人盯着居然会脸红。

        但这样的他却是青少年锦标赛跳台滑雪冠军……

        他一定克服了很多困难，果然，大家都在为了目标而努力拼搏啊。

        锦标赛、世界杯、极限运动大赛——有才能的人层出不穷，后浪拍前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只有她在热爱着努力着，还有无数人也是如此。

        为了能碾压别人，她也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系统这枚金手指呢。

        两个脑回路完全搭不上边的人对视了一眼。

        “……”

        怀思源仓皇失措地垂下眼，躲开了她的视线。

        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完全无法反驳。

        那时候，怀思源一看到信息就跑过去机场了，却挫败地发现刚好错过了，只能将错就错地改了下一趟航班。

        “要不，我先帮你预习一下？”

        怀思源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回到学校了。

        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学渣，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门心跳都漏了一拍、后背发凉。

        脸颊滚烫的温度迅速降下来，他呆呆地抬头问：“什么？”

        林之言笑眯眯地说：“不算是赔罪的安慰，让你在节目开录前掌握一点攀岩的小技巧，免费教学，你觉得怎么样？”

        怀思源看着她，脑海里迅速闪过她之前说的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在思考前，他就已经抢先答应下来了。

        “好！”

        一丝隐秘的窃喜和甜蜜涌上了心头。

        怀思源感觉脸颊好不容易降下来的热度又回来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林之言一眼后，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

        但是。

        想象中的1v1课堂，却变成了1v4课堂。

        从针对授课变成小班授课，这差距有点大了吧。

        怀思源充满怨念地扫过眼前几人，都是跟着林之言一起偷跑的，都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大晚上的不应该回去休息嘛？

        庞夏生温和儒雅的笑容在看到怀思源后也有些微妙的变动，有那么一瞬间门，弧度变小了，眉眼微压。

        但太过细微，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笑着开口：“之言，我觉得——”

        林之言头也没抬，“这位庞同学，请叫我林老师。”

        庞夏生：……

        他无声地笑了，棕灰色的双眸如同大海，看似平静的海面潜藏着暗流涌动，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山峰的夜风掠过林之言的耳畔。

        “好的，林老师。”

        柏小谷憋住笑意，看到堂哥吃瘪的样子也太好玩了，一向游刃有余的表现居然有朝一日卡住了，跟卡bug一样。

        一边的俞进有些散漫地靠着岩壁，他有理由怀疑这就是林之言开设教学课堂的原因之一。

        庞夏生面色不改继续说：“我还以为是单独教学呢。”

        柏小谷原本还在抱着独自笑，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呛声。

        “想得美！我才是那个本来被单独教学的，还不是你们哼。”

        说到后面，柏小谷的语气越来越阴沉。

        下次和林林贴贴一定要找个没人的角落，不然闺蜜聊天还要被横插一脚，她又碍于堂哥多年压在自己头上的威压，只能咬牙应了，而后边那个俞进，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好像什么都不关心，可总是能若无其事地加进来。

        可恶啊！

        怀思源站在一旁默默观察，感觉这三个人身上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就刚刚那几秒，眼神交锋估计有几万次了，恨不得把对方驱逐到五米开外，未经允许禁止靠近。

        林之言拍拍手，让他们打开自己的装备包，开始讲解攀岩装备的名字用途，简单介绍完后，她就直接进入正题。

        节目组肯定会请教练来，但估计和上次一样，其实都是教最基本的动作，毕竟整个节目录制才三天，训练时间门也就两天时间门，怎么想都知道能教的东西不多，打下基础都算是好的了。

        想了一圈，林之言决定教他们一些实用的小技巧。

        “无名峰的路线我基本都看过了，我觉得节目组会让我们爬510难度的浓雾，长度总共167米，虽然看着长，但实际的攀爬难度不高，中间门还有位置可以让攀岩者休息，所以只要稳住重心保持平衡就能顺利地往上爬，当然，相对于新手来说可能有点棘手，可能十米以上的高度，容易体力不支。”

        林之言确认这条路线的思路很简单，节目组考虑到部分人有攀岩基础，必然不可能选择59以下难度的路线，但是其余嘉宾又是新手，也不可能选511以上的难度，510是最合适的，对于新手来说有挑战性，对于老手来说也不会太简单，嘛，当然除了她以外。

        “浓雾的难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大约四米高度的大手点，要巧妙地运动大拇指和四指之间门的握力，还有一个是中间门14米处，主要在于可供选择的支点太少，而且每一个岩点之间门的距离都很微妙，容易让人误判，所以一定要在每次移动前预估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俞进记得无名峰的路线可是足足有六百多条，还有一本书专门记录了这些路线，她是看了书还是绕着山峰走的时候其实脑子里一直在思考路线？大概是前者吧，毕竟她只走了几圈山峰脚下，总不可能那时候都在观察岩壁表面。

        虽然理智是这样告诉他的，这也很符合实际。

        但俞进盯着林之言，总觉得后一种猜测才是对的，她做到好像也不奇怪。

        “所以选择正确的支点很重要。”

        听到这，柏小谷很有认同感的点头。

        没看过猪跑但也吃过猪肉，在欧雷拉攀岩赛里，他们也见到无数看起来很专业的攀岩选手选择不适当的支点，可能是太远了太近了，或者是错误预估了自己的体力导致没握紧抓点直接坠落。

        正是因为见过无数的失误，他们才更能体会到林之言的冠军分量感有多重。

        每一次的上攀和动作都代表了无数的汗水，当她站在山峰上时，让所有人都热潮澎湃。

        讲解完所有的要点后，林之言双手一拍。

        “话说得再多不如先实践一回吧，穿上安全带去试试。”

        少女看着不过二十岁出头，但她眼睛格外地亮，面对所有人的注目，她灿烂一笑。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就算是历经风霜的庞夏生听到这句话时，心跳也都漏了一拍。

        她太会了。

        柏小谷嘟囔道：“保护笨蛋，先顾好你自己吧，手上的伤还没好呢。”

        林之言笑眯眯地说：“没事的，相信我。”

        她凑近柏小谷，很认真地说：“小谷，你要永远相信我哦，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柏小谷脸立马烧了起来，但看着林之言还是笑嘻嘻的，内心忽然有些气，她抬手扯了扯对方柔软的脸颊，看到林之言错愕地睁大眼睛，内心果然舒服多了。

        “知道啦！”

        林之言也没有让他们爬完全程，最多到五六米高就差不多了，反正新手在攀岩中所表现的缺点优点只需要这几米就能看出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作为攀岩者去攀登山峰，而是作为一名保护攀岩者的保护员。

        保护员也是需要经过一定训练才能当的，不是很多人想象中只用简单地给绳拉绳这么简单，在先锋攀中，攀岩者和保护员是互相成就。

        保护员要很注意自己给攀岩者余绳的量，尤其是前两个快挂的时候（大约五六米的距离），因为距离地面比较近，要时刻注意给绳的长度，如果给多了，攀岩者一旦冲坠，就很容易发生坠落到地面的惨烈事故。

        等过了两三个快挂，看似安全了，但实际上保护员依旧要时刻控制余绳的量，如果给绳少了，就会影响对方攀爬，如果给绳多了，就会增加冲坠的距离。

        除此之外还得关注攀岩者的状态，按正常来说，当攀岩者意识到自己要冲坠的时候都会大声提醒下边的保护员，但大多数情况只能靠保护员自己判断。

        一是因为攀岩者可能经验不足不知道自己会冲坠，二是因为攀岩距离往往会拉得很长，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发现怀思源要冲坠下来时，林之言猛地一跳，双脚蹬在岩壁上，让岩壁吸收攀岩者冲坠导致的冲力，她保持住制动手，紧紧地握住绳子，并且放在保护器的下方保持制动姿势。

        这个动作看起来不难，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非常高。

        因为保护者起跳的力度和时机也是需要把控的点，尤其是怀思源的体重比林之言还大，通常情况来说，保护员的体重最好要和攀岩者的体重相差无几，最好是重很多，这样还能实用软冲坠，在对方即将触地的时候再起跳蹬岩壁，这样会给对方一个很长的缓冲距离。

        反正怀思源下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

        “我感觉这次冲坠舒服多了，昨天做任务的时候勒死我了。”

        说罢，他又有些沮丧。

        这次四人就他一个失手冲坠下来了，另外三位都很顺利地爬上去。

        你说丢脸就算了，还在有好感的女孩子面前和几个情敌面前丢脸，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那你进步很大诶，冲坠的时候动作收得很好。”

        “嗯？”

        怀思源抬起眼，有些傻乎乎地看着林之言。

        林之言还在收绳子，随口回复：“我觉得你很棒啊，很多人会有冲坠恐惧，你冲坠的时候能及时告诉我要下来了，然后还乖乖地收好动作，这不是很好吗？”

        “反正大家都是从新手开始的嘛，我也是这样。”

        林之言想起自己第一次冲坠的时候还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支点，结果显然易见，差点撞骨折了，桃乐丝狠狠地搓了她一顿，跟她说下一次要是再这样就让她训练内容加倍然后一整天都不准在虚拟空间门里攀岩，前者还好，后者就太苦了。

        不过这个方法果然奏效了，除了第一次后她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失误了。

        话说回来，现在她比跑酷的时候出息多了，果然，人都会成长的。

        怀思源内心隐隐一动，也说不上是被触动了，但的确有点——好像更羡慕柏小谷了。

        如果是柏小谷的话，林之言一定会黏糊糊地抱住她，拖长音说小谷超级棒，不止用语言拼命安慰、夸奖，还会用紧紧地抱住，不给她任何一点失落的负面情绪，用膨胀得仿佛一颗心都装不下去的、连绵不断的爱意包围对方。

        她对柏小谷的偏爱是明目张胆的。

        动作轻柔、说话时目光紧随着对方，完全不避讳、反而特别乐意亲密接触，好像无时无刻都想要粘在一起，在你以为她是个粘人精的时候，她又会给你适当的个人空间门。

        这只会让他人更想成为被她偏爱的那位。

        糟糕。

        这么一想，就更羡慕了。

        被羡慕的柏小谷无知无觉地看着林之言，夜风微凉，吹过她的发梢似乎卷起了缠绵的角度，她看得入神时，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小柏，你的指力不够，所以一定要避免需要你抓扣的指点，选择像这种方便抓握的岩点。”

        “啊？哦、嗯嗯，好的。”

        林之言歪头，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弯起眼睛笑了，撒娇似地说：“在这里走神可以，攀岩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哦，小～谷～同～学～”

        柏小谷捂着脸跟捣蒜似地点头。

        林之言心满意足地换了个讲话对象，她笑眯眯地看庞夏生。

        “庞老师是不是攀岩过？”

        庞夏生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柏小谷：？不是吧，之前攀岩比赛你不是说不了解嘛？

        庞夏生开口说：“但也只是和朋友玩过几回而已，连业余都算不上。”

        大约是感受到柏小谷的视线，庞夏生笑着看了她一眼，对方一个激灵，默默地当缩头乌龟了。

        林之言长长地诶了一声，“玩过几回？那就不用我教了嘛。”

        庞夏生笑了笑，说：“我的水平还不够格，当然需要冠军多指导指导。”

        说罢，他很顺其自然地将对话过渡到欧塞拉比赛上，在其他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已经打着求教的旗帜和林之言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怀思源：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还以为大家真的不会，就算别有目的但本心还是正直的，但庞夏生无疑打破了他的想法。

        原来你会！还来蹭教学！

        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虽然早就知道这几人都各怀鬼胎，但这么明目张胆还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因为偏见而带上一层负面滤镜的怀思源悲愤地看了两眼庞夏生，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始终看着林之言。

        那双眼不带笑也带情意，总显得含情脉脉，一般人被这么盯着估计早就心慌慌害羞起来了，然而他死盯着的林之言表现得像是钢铁直女，回答完他的疑惑后就转身走人了。

        林之言不得不承认虽然庞夏生总是表现得高深莫测很欠揍，但是说话的确很有说服力，甭管目的，反正中间门那些不带喘气的彩虹屁的确夸得她心花怒放了。

        接下来，她针对俞进和怀思源分别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俞进体力怪物，510路线所需要的体能可能都不及他的一半，所以只要他能稳住重心一定能爬完。

        怀思源也差不多，但很显然还不习惯攀岩，所以才会成为唯一冲坠下来的倒霉蛋，她特地用跳台滑雪和攀岩做比较，其实核心点都差不多，触类旁通嘛。

        之后，林之言抓住支点往上爬，向他们展示判断岩点、伸手抓握、踩点压脚的技巧，她尽可能用浅显易懂地描述给他们听，反正她教了，只保证柏小谷是百分百的包教包会，其余的她尽力了。

        看着林之言直接抓着对方的手认真地讲解细节，怀思源移开视线，默默地唾弃自己。

        太没出息了。

        人家只是好朋友，再怎么亲密也很正常。

        但是——

        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个不甘心的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第二天，当导演说出挑战任务时，昨天参与秘密特训的人都笑了。

        如林之言所料，还真的是“浓雾”。

        请来的教练很敬职敬责，但说实话，林之言还以为节目组会请来大名鼎鼎的海洛伊丝。

        不过对方在挑战寂静，不来也很正常，如果是她的话也会这样，有什么比得上征服世界上最困难的攀爬路线还重要呢？

        “寂静”，一定很美妙。

        林之言眺望华里苏山峰，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响起，诱惑着她——去看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有多困难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515d的寂静是怎么样的吗？

        她，当然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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