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盛夏炎炎，榕城七月空气中都带着火气。

        晏梧赶到时，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进门、好友云璐疯狂向她招手。

        刚落座，位置正对着空调，凉风习习吹得晏梧浑身舒适，身体也随之软下来懒洋洋靠在背椅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云璐抓着她的手咬牙切齿说：“那对贱人来了。”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倒是晏梧秒懂。

        “刚走呢，给李老送了束花，装模作样说要陪顾林那狗去十班聚会。”云璐冷笑，“得亏你没遇上，我现在都反胃吃不下，真的是白花了聚餐钱。”

        顾林是晏梧男朋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

        高三刚开学向她告白，距离高考一个月时向她提出的分手，随后跟她同班同学陈月在一起了。

        原本以为是无缝衔接，没想到却是早就暗度陈仓。陈月发了条朋友圈官宣，其中一张图上两个人看了场三月份的电影。

        是真够恶心的。

        晏梧也觉得。

        她跟顾林认识六年。

        初一晏梧刚转学来时被人欺负，是他站出来大声呵斥并且赶跑嘲笑她的人群。

        时至今日，依旧清晰记得那时的情景。

        少年逆着光，焦急温柔的向她伸手。

        班级聚会晏梧原本不想来。

        高二成绩出色她才被分来重点班，只待了一年时间，熟悉的人就云璐而已。

        奈何云璐爱凑热闹，再加上她再三保证陈月不来。

        理由没有告诉晏梧，不过她却是知道。因为并没有删陈月的微信，看到了对方买的车票截图朋友圈，那时间恰好是她跟顾林外出旅游。

        “没事，我还没吃饭，等下帮你那份吃回来。”晏梧开玩笑说。

        云璐嗔了句，正要伸手打她，却望向大门口，眼里充满了呆滞震惊，晏梧顺着看过去。

        雕红木门大开，门口站着二位身形挺拔的男生，两个人长相优越，站在那里谈话就是一道自成的风景。

        周围已经有女生开始骚动起来，神色是激动又带着矜持，只是小声喊着名字：“沈于宙！”

        三中是榕城最好的高中，除了少有花钱进去的，基本都是真材实料。每年都是接近百分百的一本率。有些差距不是刻苦勤奋就能弥补的。这其中，从未掉落过第一名的沈于宙就很恐怖了。

        晏梧座位在他前排，本来上课就不敢掉以轻心，后来又总觉得身后有视线，那肯定是学神上课注视着黑板！为了不影响他甚至都不敢有懈怠，总是挺直背脊。

        有时候晏梧觉得，自己成绩稳定进步，沈于宙真的有一份无声的贡献。

        逆天的成绩，出挑的长相，让教室门口每逢下课都有不少女生借故徘徊。奈何他太冷，浑身都充斥着生人勿进。除了沈于宙的三两好友，基本上也没人敢跟他过多交流。

        “这也太他妈帅了吧。”云璐像是终于缓过神来，用手捶打晏梧肩膀，“寸头天啊。”

        晏梧缓缓点头，语气沉沉：“我也惊了。”她刚刚有一瞬间也没反应过来，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给帅的。

        她往日能见到的沈于宙，总是穿着蓝白校服干净服帖，一头黑发柔软搭在眉梢，十足清冷干净的校园冰山王子。

        可如今——

        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他居然剪了寸头。

        额前没了碎发遮挡，五官完全在视线之中，更觉造物主的偏爱。鬓角是青色的头皮，因为发型的改变，明明还是从前的神色，硬是变成了一个酷哥。他穿着一件白色印花短袖，露出的胳膊劲瘦有力。下半身是黑色短裤，小腿肌肉紧实，看起来十分矫健。

        他妈的——

        晏梧突然想到自己前几天转发的一条微博，她最近疯狂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

        不能再看了，晏梧艰难控制自己转头，没想到沈于宙像是有所感觉，偏头目光朝这边看。

        就在那瞬间，像冬日席卷的寒冷，带着难以抗拒的凛冽。晏梧心头一紧，立马低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衣摆。

        心跳太快了，有那么一瞬像是要破腔而出。脸颊温度飙升，好像这屋内的空调并没有用，她还在外面的烈日中。

        沈于宙的出现，让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为了配合几位老师定下的毕业聚会，隔壁其他包厢还有另外几个班级。

        听闻消息的女生络绎不绝出现在门口，寻着找人聊天的机会，借机看沈于宙。

        就连去十班的陈月都回来了。

        晏梧低头安静吃饭不说话，云璐在一旁气得碎碎念，筷子都没动几下。

        “别生气了。”晏梧说，“交了钱的，一百五呢。”说着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同时抬头往对面看去。

        陈月今天画着精致妆容，一身泡泡袖白色短裙，勾勒出姣好身材。成绩好长相不错的女生，在班上还有年级里都有不错的人缘交际。所以当她跟顾林交往后，不少人都觉得两人很合适。

        “你就是表现的太乖了，拿你当棉花踩呢。”云璐愤愤说，认真打量着晏梧说，“真的，你长得挺好看，那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不自信呢。”

        晏梧长得很乖，这个乖既有漂亮也有乖巧。

        五官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好看，虽然不是一眼让人惊艳的明媚，但却是春日含苞的花朵，白皙透红的肌肤，山水懵懂的眼眸，笑起来脸颊右侧有浅浅的梨涡。

        刚进校的时候，她也是不少男生关注的对象。

        只是她太安静了，总是埋头苦读。高中嘛，最引起学生关注的除了学习，更容易引起关注的女生是外向明媚类型的。

        云璐也是跟晏梧熟识起来后，才知道她这软妹外表下是跟自己一样奔腾的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性格挺好一姑娘，两个人外出逛街都比她在学校的状态阳光。

        晏梧笑笑没说话，她非常不喜欢别人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这会让她浑身忍不住僵硬。

        “她去敬酒了。”云璐目光一直落在陈月身上，并且实时报告，“沈神没理她哈哈哈哈。”

        晏梧没忍住看过去，陈月站在沈于宙旁边，伸出一只手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快要维持不住。周围人目光不断在她跟沈于宙身上打转。

        包厢窗户望出去是平稳流淌的云江，鳞次栉比的高楼泛着余光，跟波光粼粼的江面相辉照应。夕阳散落，从窗户照进来一片橙黄，也打在面色有些挂不住的陈月身上。

        沈于宙根本没看她，无视伸出的那只手，低头摆弄着手机。“沈同学？”她再喊了一声。

        刚刚有不少人向沈于宙说话敬酒，他虽然冷淡但还是一一理会，疏离中带着礼貌。

        陈月也没想到到自己会面临这种尴尬场面，他明明听见了，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可就是毫不理会，任由她举杯站在那里。

        沈于宙很烦，高挺鼻梁下唇瓣紧闭，眉梢间有挥之不去的郁色。

        很吵，耳朵边满是人声，鼻息间传来他不喜欢的味道，腻到反胃的香味。

        井辰还以为陈月倒霉遇上了好兄弟心情临界值，坐在旁边顺手举杯朝她碰了碰，一脸漫笑说：“陈月，你这就不厚道了，现在才轮到我。”

        陈月顺势朝向他：“你刚刚跟人聊天呢，这不站这里等你。”

        三言两语，把被沈于宙无视说成等井辰，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她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只是那几分笑总是多了些勉强，有些哀怨的目光落在沈于宙身上。

        井辰看着沈于宙觉得有趣又好奇。“你这一脸不耐，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是谁给我打电话要来。”

        高中三年，他可没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这次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沈于宙没说话，只是懒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井辰自讨没趣，举起双手当作求饶。“实在心情不好的话，要不然我们去隔壁商圈打游戏？”

        这些年井辰参加的同学聚会可太多了，他今天原本约了其他朋友去隔壁城市看比赛，硬是被沈于宙电话叫来。看他在这里待得满脸隐忍不耐烦，着实是不明白他目的。

        晏梧跟云璐全程围观，相视一笑后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又不是真的圣人，晏梧对陈月自然也有厌恶。

        不是因为她跟顾林在一起了，甚至严格说起来有时候晏梧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顾林到底是喜欢多，还是因为当年的崇拜更多。

        因为当初他向自己告白时，心里好像惊讶大过欣喜。

        她难过在意的只是，就算是分手当面提出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在两个人恋爱存续期间背地里做那些事，让她每次难过都会回想的记忆抹上几分灰色。

        做不到真心祝福，也不会平白诅咒，但看她尴尬，心里还是有些爽快。

        “来干杯。”见讨厌的人受气，云璐觉得很开心，“庆祝一下。”

        席间热闹，晏梧跟云璐在认真干饭。桌上有酒有饮料，还有几瓶包装好看的果酒，打开后颜色也是特别的漂亮，尝了一口，很清新的甜香，酒味淡而刚好。

        晏梧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就喜欢喝甜甜的东西。

        “你能喝酒吗？”云璐有些担心问。

        “没关系，这没什么酒味。”晏梧不喝酒也不碰，今天算是第一次尝试，好在味道不错。

        直到七点多散场，有人组织了夜场唱歌，晏梧这种场合是坚决不肯去。

        云璐也没勉强：“怎么一出来脸就热成这样，到家记得给我发短信。”

        夏夜晚上也是燥热，风带着热意吹上脸颊，晏梧觉得身体很热，呼吸也带着热气。

        晏梧点点头，看着云璐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被人叫走。

        她原本想去公交车站，却被马路对面广场上喷泉吸引。走过去蹲着看了半天，站起来腿麻脚也麻，脑子更加晕沉沉。

        这个时候晏梧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醉了。

        她摇摇摆摆起身，走去出租车停靠位置准备打车回家。

        只是她刚过去，就遇上不愿意见到的两人。大约十班才散，顾林跟陈月牵手走来。

        只是反应慢了一步，对方已经看见她。

        “晏梧。”顾林有些意外开口，他下意识想上前，却被陈月挽住胳膊。

        “晏梧你怎么还在这里。”陈月虽然笑着说话，却别有所指，“我们班不是散了很久吗？”

        “关你屁事。”晏梧张嘴，面色平静吐出肺腑之言。

        这是陈月第一次听到晏梧这样说话，就连当时知晓自己与顾林的恋情，晏梧都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像是有两股意识在脑子里打架，一个热血沸腾让她冲上去把压抑的怒骂都发泄，另一个让她赶紧离开不要牵扯。

        酒意上头，最后一个意识说的啥晏梧自动无视。

        陈月像是有些难过，抬头看了一眼男朋友，随后柔弱说，“对不起，我只是关心你。”

        “那你可太关心我了。”晏梧憋了好久的话，总算是找到了契机。她现在脑子里没有任何的算了这两字，“关心到我男朋友都亲自照顾，不愧是年年拿三好学生的人。”

        “晏梧，你不要闹。”顾林开口，语气像是有些无奈。

        晏梧反驳的话都在喉咙里准备涌出，却因为他目光咽下，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对顾林，她始终有一份特别的情绪存在。

        像是被暴晒后焉巴的向日葵，刚刚积蓄的能量被抽出，挺直的脊背都快要弯下去。

        晏梧叹气看着地面，发现一道影子从身后渐渐向她靠近，最后停下来。

        站在她前面的两人像是见了鬼，陈月刚开口说一个字嗓子眼跟被掐住一样。

        转头，身侧站着如同白杨一般的少年。

        是沈于宙。

        晏梧脑子也有瞬间当机，往旁边移了移，给他让出位置。

        绿化道旁的路并不宽敞，可能挡了沈于宙路吧。

        晏梧是这样想的。

        树荫在路灯下折射处大片阴影，四人站着都没说话。风吹来，车子呼啸而过，游船开过的鸣笛声，不远处喷泉广场隐约吵闹的笑声。

        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恍惚间晏梧觉得自己是彻底醉了。

        要不然怎么会听见沈于宙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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