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晏梧小时候，一直在老家乡下读书，那是一座在山里的小镇。

        田野间肆意撒欢长大，性格就像是枝头叫喳喳的麻雀，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美好的想象。在来蓉城上初中前，谁看见她都要夸一句伶俐。

        直到外婆去世，她不得不进城读书。

        后来逢年过节回去，大家说她一年比一年懂事，沉默少语也变成了少女时期的羞涩，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某年春节，跟她差不多年岁的表妹回来，因为不满意家长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夸赞的晏梧，愤怒说了一句。

        “她哪里是那么乖，就是藏着的呢，哪天爆发指不定比你女儿更疯狂。”

        晏梧一直记得这句话，也在想她到底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直到高中毕业聚会这天，算是完成了表妹的预言。

        窗帘遮盖的屋内密不透光，空调冷气让晏梧拢了拢外套。黑暗中除了那空调运作时红色的光点，就属床上躺着的身影，单薄的空调被半遮着身体，露出的肌肤白得透亮。

        晏梧扶着额头，嗓子干哑头晕恶心，脑子却又是异样的清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试试就逝世。

        她现在很想逝世，不想当一夜放肆后率先醒来的人。

        轻手轻脚下床，光着脚走到客厅去接了杯水，晏梧急匆匆喝下后缓解不少。她端着水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回想起昨天的荒唐。

        她承认自己骨子里是有些叛逆因子，可这下手对象也太惊人了吧？

        抱着一些怀疑，晏梧走回卧室门口，趴在门边偷偷往里看。

        这一看，恰好跟坐在床上的人视线对上。

        一个激灵，晏梧下意识缩头往旁边墙壁一躲，手里的杯子被她攥得紧紧，水因为她的动作洒出浸湿胸口，可是此刻根本无法注意这些细节。

        看不到，听觉更加明显，窸窣的声音响动在脑海中自动勾勒出画面。

        他下床了，穿上鞋慢慢向着门口走动。

        一步二步

        最后只隔着半面墙，停在门口没动。

        冷气顺着她赤/裸的脚踝往上，皮肤泛起阵阵鸡皮疙瘩，腿在控制不住的抖动。晏梧咽了口口水，知道此刻逃避可耻并且无用。

        这是她家啊！！！

        要不然她早就夺门跑了！！！

        “那个——”晏梧咬牙往旁边移了一步，大声快速说，“对不起！”

        沈于宙正弯腰捡地上的衣服，白色的短袖皱皱巴巴落床脚边。他没穿上衣，露出白皙精干的上半身。他大概刚睡醒，眼神带着几丝困意，没了平日矜贵冷清的气质。

        闭眼前晏梧目光没忍住，目光落在他腹部，随后再移开，

        晏梧红着脸对着墙壁，深呼吸压下心中的躁动，不断告诫自己这是现实，不是网络，在这尴尬的时刻就不要脑子里又是废料了。

        沈于宙嫌弃穿上衣服，不舒服扯了扯领口，露出深深的锁骨。走出房门，看见宛如罚站的晏梧。

        “有水嘛？”沈于宙声音沙哑。

        晏梧缓缓低着头转身，视线从他腿在往上，看见那白色的衣角才松了口气，倏地抬头：“有的。”

        家里常年只有她一个人，喝水的杯子都是她的。

        晏梧去厨房洗了个碗接水，递给站在沙发边的男生。他接过顺势坐下，端着碗仰头就喝，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阳光透过阳台玻璃在他身上笼着一层懵懂的影，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鸦睫。

        他喝完，手指在瓷白碗上敲点几下，清脆的声音在客厅回响。

        晏梧心跟着他动作提心吊胆。

        没人说话，尴尬氛围萦绕。

        沈于宙看向她，晏梧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嘴皮子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懊恼，也有些烦躁。

        “为什么道歉？”大概水润了嗓子，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调。

        晏梧愣了下，支支吾吾说：“啊，那个啊，是因为”

        沈于宙就坐在那里，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淡然目光看向她时，眉目间显得疏离。

        “昨天晚上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强行拉你。”晏梧心里那个悔恨啊。

        在昨夜——

        沈于宙说完那句话后，空气都像是凝固，晏梧瞪大双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扯扯嘴角，看了眼旁边小区门，平静说：“回去吧。”

        晏梧嗯了一声却没动，带着水光的眼一直看着沈于宙，一字一字慢慢开口。“那，试试？”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没说话了，眼神锐利看着她，唇再次紧紧抿着。

        晏梧当时确实是醉了，但并不是不认识沈于宙。

        大概正是因为她对沈于宙记忆深刻，脑子里那个疯狂的想法才会肆意燎原。

        如果能喝断片该多好。

        晏梧就不会记着自己拉着沈于宙回到便利店，认真挑选后再回家，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带他来到自己卧室。

        门一关，灯也没开，少年被她压在床上。

        “我，我那时候喝醉了。”晏梧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沈于宙，“明明你好心送我回来，我却——”她停住无法说出口。

        她色胆包天，丧尽天良把人给带回来。

        “晏梧。”沈于宙打断她的话，“昨天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顿了下，“问了很多次。”

        “我记得。”晏梧微弱回。“我不是想给自己辩解。”她以为沈于宙刚刚那番话，是在拆穿反驳她想用喝醉这个借口掩盖一切。

        听到她说记得，少年眉毛挑了一下，脸色有所缓和。“所以，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啥意思。”晏梧语塞。

        沈于宙追问：“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晏梧也很想找人问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做什么。

        她看了眼沈于宙神色，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小心翼翼说：“你觉得呢？”

        沈于宙没说话，脸上露出她有些发慌的冷笑，晏梧立马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我一定当没发生过，绝对不是故意借此接近纠缠你。”

        这件事其实要说起来其实晏梧更吃亏。

        但哪怕沈于宙昨天出现的莫名其妙，可他确实是好心陪送醉酒同学回家，后面确实是自己主动拉他，无论他处于什么心态没有拒绝，晏梧都做不到昧著良心说事情的发生她全然无辜。

        至少她心里清楚的明白，昨天并没有醉到失去意识，那些恍若做梦的感觉更多的是因为沈于宙这个人带来的。

        沈于宙是什么人啊。

        整个学校喜欢他的可以绕操场满满当当排一圈，她坐他前桌这一年，见过多少女生费尽心思接近他，每天都能听见井辰几人在后面闲聊提起。

        在他眼里，大概她是另辟蹊径接近的女生之一。

        她话音刚落，屋内明明是闷热的空气像是瞬间降温。

        沈于宙手指捏紧碗底，咬字很重重复她的话。“没有发生？”

        求生欲让她本能觉得这句话不应该再重复一遍，晏梧沉默，幸好手里有杯子让她捧着，要不然此刻她双手无处安放。

        “我从未交过女朋友。”沈于宙垂下眼睫，语气随意说出这句话。

        晏梧摸不清他心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告诉她死了想当他女朋友这条心吗？

        天地可鉴，她承认对沈于宙那张脸很喜欢，但除了欣赏外从未起过其他小心思。自己是爱看小说，晚上睡觉前也会筹备一下幻想着什么入梦，可现实还是分得很清楚，再加上她本人下意识对闪耀的人有一种规避的心态，

        不是嫉妒，只是不想别人因为光洒落的余晖将她注意。

        “所以？”晏梧试探问。

        沈于宙眼皮动了动，看她脸上满脸担忧紧绷的身体，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像是不满。

        “所以你不想负责？”沈于宙目光冷冷看着她。

        晏梧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可是这种事情”她声音越说越低，“你要我怎么负责。”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沈于宙问。

        晏梧摇头。

        沈于宙没说话了，他稍稍往后靠了靠，沙发上放着不少她买的可爱抱枕，堆得满满当当，他靠着她最喜欢抱的菜狗。

        “要负责嘛？”沈于宙问。

        晏梧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负的。”

        “那就像你昨天说的那样。”

        “哪样？”晏梧昨天说得话有点太多了，她自己还嘀嘀咕咕念叨半天，也不知道沈于宙听了多少。

        “试试。”沈于宙平静看着她。

        晏梧心中一紧，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酒没醒想多了。

        交换了联系方式，晏梧看着手机里刚加上的微信。

        沈于宙头像是一只可爱的银渐层，圆滚滚的眼睛歪着头格外呆萌。没想到学神内心也有一个柔软的地方，也喜欢小猫咪。

        两人本来就不熟，除了刚刚醒来后关于事情发生的解决方案，其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沈于宙接了个电话后，脸色不好准备离开。

        门打开，外面的喧嚣声混杂而来。

        沈于宙站在门口穿鞋，晏梧站在规矩站在旁边，还在思考他的试试。

        “我走了。”沈于宙说，他身形挺拔，高高的将光遮挡大半。“家里有事，我得赶回去。”

        “没事，是我耽误你了。”晏梧客气说，“慢走啊。”

        “如果，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微信告诉我。”沈于宙说完直接走向楼梯往下，没有等电梯，步伐有点快。

        晏梧后知后觉，他好像是害羞了。

        倏地一下，她脸也红透了。

        人走了，迟来的羞涩感才翻涌起来。啪哒一声把门关上，跑回沙发上熟悉的位置坐下，抱着她的菜狗想叫又不敢叫。

        手机叮咚一声，是刚刚离开的沈于宙发来的消息。「你懂试试的意思吧？」

        晏梧长呼一口气，抱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输入又删除，最后是隔着网络给她的勇气。

        「我会对你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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