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屋内久久无言。

        晏梧手指一直颤抖，她觉得有些虚，又下意识拉过旁边的菜狗抱在怀里，好像能从中汲取到几分力量。

        “我们是不是还在其他时候见过。”晏梧思考半天嗫嚅问出来。

        虽然没有依据，但此刻心里却无端冒出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有一种预感，或者说直觉。

        沈于宙不说话，他微微低着头，光落在他脸上有阴影落在一侧脸颊，五官立体精致，手艺精湛的雕刻家也无法雕琢出的线条。

        晏梧抿抿唇，手快在菜狗上揪出一个洞。

        “有。”沈于宙开口，少年嗓音此刻格外低沉，“后来再一次见到是在11中附近。”

        那时候沈于宙刚被沈家带回去，他并没住回沈家老宅。除了沈家内部原因，还有他当时跟不上课程等诸多原因，最后沈成在给他一个选择，单独请了家教，并且给他安排了一套房子，就在11中附近。

        那天也是一个寻常的傍晚，他照例做完布置的作业后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医院，原本要从小巷子抄近路出去，却看见一群人围在里面。

        沈于宙知道是旁边学校的学生，因为都穿着校服，他原本想绕道而行，却意外听到了一个名字，这一瞥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跟之前相差无几的样子，少女这个时候脸还未张开，变化并不大，只是身形长了点。唯一的变化大概是神色，满怀着不解还有不安，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却没有说半个字，任由那几个女生左一言右一句根本不还口，怯懦得跟当初冲在他面前的好似不像同一个人。

        沈于宙终究没说出见面时的场景，只是说了地点。“每个周末，我都会在那里看见你。”

        晏梧也没多想，她之前就发现沈于宙对11中附近也很熟悉，原本意外是因为井辰家在那边，他们两个人交好。就像是她跟云璐，对彼此家附近也都了如指掌，去的次数多了也就都知道了。

        剩下的话不知道说什么了，晏梧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问清楚井辰说的八年前，现在知道了，还被附赠了另一个让人心动的消息。

        晏梧并不太愿意回想自己初中那三年，对她而言是灰暗又带着星光的时间。

        同班一个女生小团体排挤她，仅仅只是因为其中一人喜欢的男生对她有好感，甚至还没向她表达，只是跟几个朋友口嗨了一句。

        那个年纪的孩子，纯真又恶毒，大多数的恶意表达的直白又尖锐，恨不得让讨厌的人清楚感受到不喜。

        那时候背后说小话都不算什么，只是学生时代免不了的小组无人带她，最开始还有人会跟她说话聊天，只是被小团体一次次阴阳怪气开玩笑后，渐渐也没人敢找她。分小组晏梧都是默不作声，等老师询问谁还没有小组时，才忍着涩意举手，面上还要装若无其事。

        哪能不委屈呢，晏梧曾经也是在班级中跟谁都玩得开的人，不说一呼百应，至少从没落单。她一开始也试图过反抗，甚至当面想跟她们谈清楚。

        可惜没用，甚至因为她小学时乡下并没怎么教过英语，转来城市读书后读英语带着口音，被她们以次大肆嘲笑。

        后来哪怕因为顾林，她境遇明面上好了点，可却也因为他反而遭遇了新的非议。可那时候晏梧并不觉得他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并且心甘情愿为此买单。

        星光除了顾林带来的她觉得的暖意，还有她私底下疯狂喜欢的东西，那些虚拟存在于网络的小说动漫，晏梧却在里面找到了另一种寄慰。甚至在网上跟人交朋友都感觉很有意思，她可以扮演任何性格，随意取各种名字，在网络里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生活的转变，学习的压力，还有那段时间父母之间毫不掩饰的针锋，让晏梧瞬间沉默寡言。她努力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让父母宽心，更是为了争一口气。那群女生欺负嘲笑她，晏梧就要在学习上压她们一头。

        这些东西她没有表现出来，但却落在实际中，反正那段时间她私下疯狂学习，也没落下看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憋着一口气，倒是一直精神抖擞，干什么都觉得精力充沛。

        高中后换了个新环境，晏梧性格却像是被磨砺成型，在学校里习惯了那副样子。只是她自以为并没受到影响，其实还是刻在了她骨子里。

        晏梧回想了自己无趣的学生时代，确实是找不出沈于宙喜欢自己的理由。

        哪怕网络上她是大家眼里自信大方的人，现实中偶尔也会对着镜子自恋，抑或为取得不错成绩骄傲，她还是不自信的。

        真的会有人关注她并且发现她的闪光点吗？晏梧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初中还挺不讨喜的。”晏梧尬笑说，“比高中还闷。”她原本还想开个玩笑，打破这满是寂静中若有似无的沉默气氛。

        只是在看见沈于宙眼睛时，剩下的话都失去了意义。

        将真心剖出来给别人看，对少年人来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晏梧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她自己，根本无法轻易鼓起说出喜欢两个字，面对喜欢的人，认真清楚说明白自己的心意，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才能做的事情。

        晏梧感觉她做的不对，在沈于宙面前一味自我贬低。

        那是对沈于宙的不尊重，哪怕主角是她自己。就像是晏梧，别人当面吐槽喜欢的角色，她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反驳，更何况是喜欢的人呢。

        “但其实我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晏梧腆着脸准备自我夸奖一番，开了口后却不知道怎么夸自己。

        平日一个人在家，她拿着手机也会在网上厚颜无耻自我夸赞，甚至还能在难过的时候自我安慰时，自言自语说上自己的好话。

        可真要跟别人开口说，晏梧倒真的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憋出来一个词：“善良，我这人挺善良的。”

        沈于宙失笑，晏梧听得耳朵热，有些话开了个头好像也没啥不好说的，晏梧顺着又夸了自己几句。“我还算认真，做事坚持不懈吧，比如学习，我是很懒，可该做的无论多累我还是要去做完，还有我遵纪守法，从来没获得过学校处分，老师也没请过家长”

        “总得来说，反正我也有不少优点的。”晏梧碎碎说了一大堆，最后自我肯定下了这个结论。

        沈于宙眉眼含笑，等她说完才附和开口：“嗯，所以我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无论多少次都让晏梧觉得带着难以招架的悸动。

        “你也很好。”晏梧小声说，“你身上优点很多。”

        “有你喜欢的优点吗？”沈于宙问。

        晏梧顿下来，手又开始揪着菜狗。两个人独处的空间，空旷的屋内空气都显得逼仄。

        她可以打哈哈胡说八道，但面对沈于宙，那双眼睛像是有蛊惑的力量，晏梧其实原本有很多话说，谁料开口第一句还是诚实说了大部分人的心声。“长得好看。”

        话说出口晏梧就有些懊恼，但她现在是真的处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就想在沈于宙面前展现出她自己。

        她就是这种人，晏梧这个就是这种性格，不是那个平日里轻言细语安静沉默，别人说几句好似就会害羞脸红的女生。

        “那还行。”沈于宙像是赞同晏梧说法，“外貌是最直观的喜欢，不夹杂其他任何的因素，挺好。”

        晏梧总觉得他这一番话好像重新定义了见色起意这四个字，但沈于宙一般都是被起意的那一个。她只能咳嗽几声，想掩饰过这一个话题。

        “那你喜欢顾林什么？”沈于宙突然又提问。他面色认真，像是在虚心请假一个问题。

        云璐也问过晏梧差不多的问题，当时她怎么回答的？晏梧有些记不清了，但此刻沈于宙问，晏梧还是决定把这些日子她理清的一些思绪说一遍，无关解释。

        “我初中的时候确实是喜欢过他。”晏梧认真说，“我喜欢他理由其实很简单，他当时帮了我。”

        “嗯？”沈于宙长睫轻动，睫毛在眼帘投下阴影，他手也跟着动了动。

        “我这个人其实很奇怪。”晏梧耸了耸鼻头，像是小动物一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一件东西甚至一个角色，我会长时间的喜欢。”

        晏梧以前觉得那是一种长情的表现，她把自己的情绪寄托在那些东西上面，每次想到回忆都在不停感受着当时的心情，像是要抓住当时的感受。

        对顾林的喜欢也是，她一直以来无论他做什么，对他的滤镜永远都是那时候。

        “我后来发现了，那种喜欢就像是我对一个角色的热爱，只是因为他存在我日常生活中，我每天都可以看见，我就不断在心里加深那种感觉。”尤其是初中那三年。

        “可那种喜欢不是”晏梧停顿，她抬眼跟沈于宙视线撞上，她几次吞咽，最终还是说出来，“不是想要跟他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哦——”沈于宙拉长尾音回了一声，原本紧绷的肩头骤然放松，整个人身体往后依靠，姿态轻松。“我对你的是。”

        晏梧发现沈于宙很有让她无话可说的能力，她咂了下嘴，选择避而不谈，然后认真说。

        “我为那天道歉，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应该说出不相信那几个字。”晏梧说，“每一份喜欢都是值得人很尊重对待的。”

        “我也承认我对你是有倾慕，也可以说得上喜欢。”晏梧说这话的时候，右手不自觉紧紧扣住手心，渐渐捏成拳。

        听到她这番话，沈于宙原本放松的身体再次缓缓坐直，目光瞬间紧盯着晏梧。

        晏梧没抬头，她视线落在茶几边缘，玻璃上反射着头顶灯光，也给了她继续往下说的力量。“但这种喜欢支撑不到你去国外后的日子的。”

        晏梧太了解自己，她承认对沈于宙也是见色，他的外貌他优秀的品格，甚至他对自己的不一样都让她心底雀跃欢喜，终究也只是一个俗人。就像是那次醉酒，如果对方不是沈于宙，可能她又会是另一种选择。

        “没有什么喜欢会是永远的，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晏梧说，“你去国外读书要四年，我们会面临很多不一样，时差异地诸如此类。”

        小说里男女主无论分开多少年，哪怕中间没有联系依旧还是会心动一眼万年，晏梧骨子里也相信着自己这种浪漫因素，哪怕父母让她有时候对爱情产生困惑，可依旧阻挡不了她追求纯粹。

        “可是沈于宙，我对维持这份喜欢能有多久根本不能确定。”

        乍然的喜欢来源内心冲动，相处是让这份情感变浓或变淡，可如果连相处都没有，那么会成为什么呢？

        也许就像是隔着次元喜欢的人物，谈起时还是会赞叹一声优秀，时间一过，再次想到还是会心动喜欢，但好像也仅仅只是如此。

        那她跟沈于宙呢，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知道。”沈于宙目光清醒，眼神还是没有丝毫动摇，像是早就料到晏梧会说什么，而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告诉你我的心意，只是想说出来而已，不希望你有任何的负担，如果真的说有，或者私心的话”

        沈于宙叹了口气，无奈笑了。“我希望你能可怜我，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只要她对他有一丝喜欢，那就足够了。

        足够开始，足够支撑所有的全部。

        只是贪心是永不满足，一丝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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