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省略无聊的前因后果,肖自在又有活干了。

        临近春节,看样子公司也摆脱不了冲业绩的任务。不过肖自在和老窦提出,干脆就这几天搞定时,老窦却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老窦点上烟来了一口,像是想说什么,却还是沉默了。没办法,从公司角度讲,这事能早一天是一天,谁还管你过不过节呢。

        肖自在接收到他眼里“真没事?”的疑问和担忧,露出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慢悠悠给了上司一个台阶,“没事,我本来也没打算过节……真不要紧。”

        老窦不置可否,深吸一口气,张嘴缓缓吐出了烟雾来。

        也是,这次可是给了他杀人许可的。

        对这小子来说,这次与其说是加班,怕不是更像“加餐”吧……哼,倒也不算难为人。

        老窦抖抖烟灰,收起自己与外表不符的细腻心思,把肖自在赶出了办公室,他想肖自在实属没心没肺,自己又何必瞎操这份心。

        于是肖自在便哼着歌回了家。

        不过他在回家路上就被叫住了。这人眼睛挺好,肖自在刚路过窗户,就被她喊了过去。

        十分钟后,男人端着一盒新鲜的饺子上了楼。

        房东和她的闺蜜们还在奋斗,似乎是要把这次拌好的馅料都用光,她们把包好的饺子摆进冰箱速冻,再堆进保鲜盒,打算临走时各自分装带回家。

        楼下时不时爆出阵阵笑声,节日的气息从这吵闹,笑声,门前的对联,和手里的吃食中满溢出来,像是无形的海洋,淹没了所有人。

        肖自在这间屋子,倒像是唯一幸存的孤岛了。

        他动了动手,把饺子装进冰箱。保鲜层的剩菜和原料都还很有富余,等轮到这盒饺子时,大概是正可以当年夜饭了。

        很快到了年三十。

        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别人在今天过年,他却在今天杀生。

        还真讽刺,这就是他这种恶徒该有的样子吧,肖自在心到。

        不过,这次倒也没白来。

        肖自在带着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要扼死一个人,需要相当多的耐心,臂力,和耐力。因为这意味着见证一条生命死亡的过程。脸色从涨红变为青紫,似乎是因为血液中的血红蛋白还是什么物质造成的。而时间一长,缺氧会使人失去清晰的意识和思考能力,直白的说就是废了。

        不过,他并不会如此羞辱和折磨对手,半途而废也不是他的风格。

        他会好好品味生命消逝的每一分、每一秒,像收获自己种下的果实一样,将“它”仔细地摘下。

        肖自在眼神狂热,呼吸也有些急促。

        面前的男人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战意,眼里只剩下了恐惧和求生的挣扎,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了肖自在的手臂,想挣脱这双压在自己命门上的手。

        可惜这看起来没什么用。

        肖自在只是更加收紧了双手,连带脸上的肌肉也用力起来,扭曲出一个恶鬼般的笑容。

        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却因为其中残忍噬虐的杀意,被见过的人视作可怖的怪物。

        室内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男人终于翻起眼珠,喉咙不再溢出那些不成字词的怪异的气声,四肢也无力地顺从重力向下垮去。

        肖自在慢慢松开了手。他本可以直接扭断这人的脖子和脊柱,让他干脆地死掉。但这次不同,他选择了稍微费时了一点,却也不那么麻烦的方法。或许是为了预防,他知道这种机会不常有,接下来的日子,等着他的更多只可能是长时间的无聊工作。

        男人的挣扎、眼神、喘息……他都仔细的观察着,感受着,这些信息被一一记下,在大脑内转化为愉悦的情绪,再流回到了他的全身。熟悉的情绪在胸中蔓延开来,像是在回味一道美食般,他愉快的闭上了眼。

        心底却有些许烦躁和不满足。

        他努力忽略这点不快,告诉自己别因这一次吃饱就撑大了胃口……不划算。

        肖自在有个优点:自制力还行。很快,他靠这压抑住了那些莫名的情绪。至少外表看来,他已经冷静得可以继续假扮普通人了。

        他举起双手拍拍脸,心到差不多该回去了。这片厂房里现在除了他也再没“别人”了,大晚上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本以为是自己上司,可等拿起手机,肖自在却因为来电显示愣住了。

        系统默认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也许是觉得这样的景象实在怪异,他还是放慢呼吸接了电话。

        手机那端传来的是与此情此景毫不相配的少女的声线,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有些陌生,他甚至能听出小心翼翼的意味。

        肖自在沉默了一瞬。

        他本不想在礼貌的寒暄外多说什么,奈何苏醒也不打算挂,最后就发展成了被动应付她问题的局面。

        苏醒真是个问题很多的小朋友。

        她提出第一个问题,他在哪里过年时,肖自在看了看周围可以演恐怖片的环境,纠结了几秒,才给出回答:在家。

        然后她又问,是在b市吗?

        这次他有了进步,肯定得毫不犹豫,脸不红心不跳。

        很快苏醒又挑起了新话题,说着说着却自己来起了劲,念叨着想要看烟花。

        她很快就丢掉了最初的拘谨,变回他熟悉的那个内向却大胆的小姑娘。

        苏醒不是很会聊天,故作欢快的声调掩饰不住打结的字句,谈话的技巧也统统不知道,连说的话题都是只挑了自己感兴趣的,因此显得稚嫩又笨拙。说到怨念处时,他在电话这端都能想象出少女皱眉的表情。

        肖自在沉默地听着,不知道第多少次认识到:她真的还很年轻。

        真奇怪,对方的碎碎念好像一团棉花:温暖,轻柔,不可思议地令人感到困倦和松懈。他胸中翻腾的复杂情绪似乎也开始逐渐融化,心情平静下来。

        可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什么都不懂的人察觉了真实情绪。

        “你现在好像很高兴?”她开始其实只是普通的问了一嘴。

        男人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住之后便矢口否认,“……没有啊?”

        “我不信,除非你马上和我视频。”少女却任性又坚定,一副反正不会吃亏的样子。

        “……”肖自在对她的发言感到震惊,还有些哭笑不得。

        总之视频是不可能视频的。先不说这里光线昏暗,还有两具新鲜的尸体……不过他倒是被提醒了,肖自在加快步伐继续往外走,工厂内安静异常,除了他的脚步再没别的声响。

        苏醒没有因为他的沉默停止发问,“哼,肯定有什么好事吧?”

        耳边的声音轻快得像是枝间跳跃的小鸟,使人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愉快感。或许正是被这奇妙的感觉所煽动——

        啊,的确是好事。

        不加思考的,他的本能替他在心里回答到。

        庆幸着没有真的说出口,肖自在脑中略过了许多片段,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病”到第一次杀人,从沉沦在欲望中忘光了师父的叮嘱,到看清那条最后的界线……纷至沓来的画面中,出现频率最多的,却还是令自己上瘾的那些瞬间。

        尽管这是他无法戒掉的瘾,不过对普通人来说……那应该是不可想象的,异常到极点的“好事”吧。

        男人的眼神不自觉再度冰冷起来,胸口曾压抑着的情绪又开始流动:这瞬间,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把真相告诉她,会得到什么反应呢?

        是会当他在开玩笑,因此厌恶他或是当做没发生,还是会因为恐惧而退开呢?

        还是说……

        回神的时间不到一秒。他为这念头感到了惊讶。

        工厂的大门已近在咫尺,肖自在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在自己制造的惨案现场,他竟然能生出这种想法,自己真是越来越堕落了么……

        可回忆起方才幻想里她惊惧的神情,在模糊得蒙了一层雾气般的妄想中,她难过的神情和眼泪都真实得令人怜爱,与理解一切后仍然注视着自己的热情眼神在脸上轮换着出现。他的心跳却在鼓动着,像是为这龌龊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紧张,像是为了她的天真无知而哀叹。

        他应该继续伪装,却在心神不宁。这本该是他维持正常生活最为必要且常见的欺骗,却在今天因为这份谎言获得了混杂着内疚和一丝背德的快感。

        一想到她将被杀人犯的谎言欺骗,并天真地深信不疑下去时,他就不由得呼吸颤抖,头脑发热。所有这些,和“吃饱饭”后的满足与贪婪,混合膨胀出了连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感情,总之,异常得令人难忘。

        混乱之下他随便用了个理由掩饰过去,这时总算来到了室外。

        苏醒只好不情愿地又说了声新年快乐,他再回一句,这通电话就得这么结束了。如果没这么巧的话。

        挂断电话之前,焰火发出巨响,升至了半空中。

        “……”倒是正好,肖自在想。

        或许是这项声势浩大的传统活动掩盖了所有动静,鬼使神差地,肖自在没挂电话,而是手腕一转,将屏幕对向了天空。

        等到夜空沉寂下来,他用比平时稍微缓慢了一点的速度将手收回来,看着手机界面,他似乎并不意外,将屏幕贴在了耳旁。

        “喂?”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欣喜和激动,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

        “听到了吗?”肖自在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低沉。

        “啊……听到了。”苏醒听着人还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这点。

        嘛,打死肖自在也猜不到,她现在其实在想“他好烦啊”吧。

        肖自在向路边走去,今天他开了车来,就停在了十几米外的路边。

        “新年快乐,那我挂了啊。”他特意用一种平常的语气开口,对同一个人说了第三次新年祝福,呼出的空气在眼镜上结了小片薄薄的雾,终于在对方挂掉后,他如释重负的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开回“家”至少要2个小时,他这个年就得在路上过了。

        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却不急着发动,只是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无法抑制地勾起了嘴角,“呵,哈……哈哈哈……”他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即像是讽刺什么东西一般小声笑了起来。

        火光再次照亮了夜幕,他停下来看向绽放了新一轮烟花的夜空。

        冬夜的温度太低,身边却始终弥散着火药特有的鲜明味道,在不知想了些什么后,男人终于抬手挡住了脸,大笑出声。

        或许是在笑虚伪贪婪的自己吧。

        但他姑且也过了个不算糟的新年。

        环绕着鲜血与烟火,和来自远方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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