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三十五

        算起来，除了每晚同床共枕，萧亦和萧也已经有几十日没见了。

        战争越来越急，两人越来越忙，萧亦不是普通的监察兵，并不是只要每日盯着屏幕观察和虫族战场情况并记录就行了，他每日写的预估表都准时的呈到萧亦桌上，为了这份预估表，他睁眼是数据，闭眼是战场，就连做梦，也从心心念念的萧亦变成了日日见面的虫族。

        这是他在战场上少数能做得顶尖的事情了，萧也之所以这么全身心的投入，是为了战争能尽早结束，也是为了萧亦指挥时能够轻松点儿。这是萧也费尽心思做出的礼物，也是萧亦无法拒绝的礼物。

        萧也想明白了他和萧亦之间不必急于一时，现在还在战场上呢，束手束脚提心吊胆，等战争结束回了首都星还不是海阔由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想怎么追求就怎么追求。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萧也可谓是吃得饱睡得好，留萧亦一个人在原地徘徊。

        而萧亦确实在认真思考他们之间的感情。关论喜欢不喜欢太过简单浅薄了，萧也对他来说是特殊的，这种特殊，在萧亦眼中将萧也与世界独立起来。他们生命相通五感相连，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没有哪对恋人能同他们一般。

        但战争在萧亦脑子里占比太重了，让他没有什么空间来思考这件事儿，等战争结束，也许这些弯弯绕绕就能有个结果，但现在还不行。

        三十六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战场厮杀，分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这一天却铭记在史册上，成为崭新的历史，而萧亦依旧成为了他们的英雄。

        清晨萧亦醒来之后，照常没有看见萧也，他就如同往常一样洗漱用餐上了指挥台。几十日的休养生息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不需要别人分神照料，他如同寻常一样认真指挥，冷静稳重，直到看见女王的身影。

        女王肥硕肿大，一出现在战场上就被侦察机发现了，消息直通指挥台，指挥台上的所有指挥都精神一振，他们在这个星球上战斗了三年多，几千个日日夜夜都在等着这一天。而它终于来临了，他们终于逼出了女王。

        女王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出现在战场上的，虫族士兵开始了不要命的进攻，萧亦没有犹豫，立刻让士组织防御，这个场景和上一世极其相似，萧亦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让机器人去准备武器，他想亲自下战场。

        在下战场之前，萧亦把作战计划简单了列了出来，和指挥们讲述了一遍。正讲着，萧也飞奔进了了，直到萧亦跟前才停下。

        萧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临到尽头却又一个字说不出来。他知道萧亦想干什么，伏击女王是结束战争最快的方式，但是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他想劝萧亦别下战场，想劝萧亦注意自己的安全，别仗着自己死不了就放纵自己，以伤换命。他更想让萧亦就这么待着，让自己代替他下战场。

        可萧也清楚的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这个世界上只有萧亦和虫族女王动过手，他的胜算比任何一个士兵都要高，尤其是萧亦不会死亡，他没有后患。

        为了家国大义、为了联盟安危，这是萧亦的必然选择，萧也几乎喘不过气来。

        “来得正好。”萧亦朝他挥了挥手说，“你来兼任总指挥，把虫族的进攻分区化解，耐住性子。”

        萧也点了点头，僵硬的走到萧亦身边，萧亦拍了拍萧也的肩，快步走出了指挥厅。

        萧也没有和其他指挥官一起目送萧亦离去。他看着指挥界面，心里又沉又闷，像积了乌泱泱一堆黑云。指挥官们各自投入了工作，萧亦慢慢深呼吸，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也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三十七

        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逼出虫族女王，虽说现在星际穿梭已经很便利，但战争瞬息万变，虫族可不等增援，萧也耐住性子稳扎稳打，试图将虫族部队分化。

        他知道萧亦肯定在战场上，但他不知道萧亦具体在哪儿，也许躲在某个石堆里，也许藏在大树上。

        即使他现在有了总指挥权，也没办法为萧亦安排兵力，派遣后援。萧也的心悬在空中，战事和萧亦像两股狂风，疯狂吹拂着他，令他魂不着地。

        虫族的反扑从一早就开始了，虫族用敢死队的招式进攻，不在意伤亡，只换取最大的杀伤力，如同一枚枚炸药，抛进敌方阵营，用生命换一波伤害，虽然是一次性的进攻，但虫族全体被虫族女王控制，全无二心，且虫族数量众多，即使是如此做法，虫数仍高居不下。萧也除了按萧亦所说后撤防御，将他们分隔绞杀之外没有什么办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战场上的尸体在不断增加，双方都进入了胶着状态。

        指挥厅内温度适宜，但萧也仍旧出了一身的汗，大滴汗水从额角划落，流入衣襟被布料吸收。萧亦从指挥厅出去应该是有把握在今天之内结束战争，但离他下战场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仍旧没有他的消息，虫族的进攻也没有停止。

        萧也是相信萧亦的，但这不妨碍他担忧。不担心他死亡，却担心他受伤，担心他未来的生活，担心他可能面对的众多后遗症。

        萧也冷静的指挥战役，镇定的发下指令，可他的心脏越跳越慢，甚至控制不住浑身弥漫起进入战斗状态准备的信息素，萧也越来越沉静，放慢呼吸。

        这不是属于他的情绪状态，这是萧亦的。萧也瞬间明白这一点。

        三十八

        萧亦也确实进入了预备攻击状态。

        他躲在树上，浅浅呼吸，将自己和树枝融为一体。他的斜下方就是女王，上一世他也是躲在这颗树上，在这个地方伏击的女王。

        女王身边有许多虫族士兵，他们围绕着保护女王，但是萧亦知道他们不需要重视。一旦他解决女王，剩下的士兵就会四分五裂四处奔散。

        虫族女王像一只白白胖胖的肉虫子，额前长着两条又粗又长的触角，它靠这个发出信号指挥虫族士兵。

        萧亦握紧了手上的粒子枪，他知道什么时候虫族士兵会检查到这颗树。虫族女王离他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他知道他该以什么角度将子弹喂进虫族女王的心脏。

        这一幕在他的梦境里时常出现，然后他会被女王灰绿腥臭的血液淋了满身，萧亦放松呼吸，却绷紧了全身肌肉，只等待着一个机会。

        一个杀掉虫族女王的机会。

        虫族士兵朝树下走来，萧亦脑海中数着数。

        十、九、八…

        萧亦瞬间爆发，从树上跳到了女王的包围圈里。

        七、六、五…

        队伍炸开，但萧亦知道，他不需要杀到女王面前，他只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到女王身边杀了女王。

        四、三…

        萧亦无视身上的伤，翻过一个体型硕大的虫族，躲过其他虫族的利刃镰刀。女王的再生能力特别强，想要杀死女王一定得杀死女王的心脏。

        二。

        萧亦在女王下方战定，女王发出凛冽的叫声，额前的触角剧烈颤抖，招呼虫族来保护她。

        不过一切都迟了。

        一。

        萧亦瞄准女王心脏的位置，双臂鲜血淋漓却没有一丝颤抖。迅速扣下机板。几枚子弹连续射中虫族女王的心脏。

        零。

        虫族女王一僵，血液喷出，跌倒在地上，激起一地灰尘。

        本该落到萧亦身上的镰刀被虫族士兵收回，女王死了，虫族士兵不受控制，自然四处逃窜。

        萧亦粘了一身虫族女王的血液，和他自己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往下滴，滴落在泥土里。女王一死，他精神一松，几乎就要握不住枪。

        他不管不顾往虫族里钻不过是仗着自己伴生兽的身份不会死罢了。可他实在受了太重的伤，胸腔、腹部、手臂、大腿，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他甚至能感知到血液在不断的朝外涌出，令他感到十分虚弱。

        萧亦恍惚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昏倒在地，狠狠砸在了女王的尸体上。

        三十八

        第一个知道虫族女王已经死亡的消息的是萧也。

        他和萧亦之间伴生兽的羁绊一直不太强，可刚才他清晰地通过伴生兽的羁绊感受到了萧亦在心中的倒数，同样也感受到了萧亦数到零之后的放松，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自己被女王的血液淋了一身。

        所以，在其他指挥官仍然兢兢业业的指挥时，他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朝指挥面板来了一拳。

        指挥面板当然没有受损，萧也僵硬地回过头，魂不附体地说：“虫族女王死了，换战斗方案。”

        说完立即点了一队医疗兵，头也不回地跑出指挥厅，带着那队医疗兵一起下了战场寻找萧亦。

        萧也能感受到萧亦已经陷入昏迷了。伴生兽的本能感受到了危险通过羁绊向主人求救，萧也心乱如麻，跟着羁绊朝萧亦跑去。

        其实想要找到萧亦很简单。虫族士兵是从虫族女王所在地，也就是从萧亦所在地，呈扇形乱出来的，只要高空监控确定地点接着从里推进就好了。萧也带着医疗兵穿越了大半个战场才找到虫族女王，白花花的□□在战场上格外显眼，白花花的□□下被绿色血液和红色血液浸了一身的萧亦也额外突出。

        萧也迫不及待地从医疗艇上跳了下来，径直奔向萧亦，小心翼翼地将萧亦从一滩腥臭的浑浊液体里抱了出来，医疗艇上的士兵立刻把伸缩梯放了下来，将他们送到了医疗艇上。

        萧也将萧亦放到了床上，立刻有士兵上前为他清理血迹缝合伤口。萧也轻轻握了握拳，失去了萧亦的重力，手上空落落的。

        虫族女王一死，虫族士兵就不再是威胁，收官之战已经打完，接下来就只剩把虫族士兵绞杀干净、推进前线的微末工作要干了。这些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其他指挥官去干，最多不过三个月他们就能返航回首都星。

        现在是9106年。萧也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萧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愣愣地想，长达102年的战时社会模式即将结束，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短的一次战时社会模式，意味着他们将会有最长的一次非战时社会模式。

        四百年的时间足够科技进步、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新生的哨兵不用再背负沉重的责任，大家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要的身份、工作、兴趣爱好，不用再为抗击虫族而日夜训练，不用为了供给战争而全力生产，不用再高度紧张当心战火绵延，一切都结束了。

        萧也暗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看着医疗兵忙忙碌碌的身影，萧也眉间一酸。

        战争结束了，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和萧亦说。可萧亦昏迷不醒，他也马上要投入接下来的战事。

        萧亦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明明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突然开始非常非常想萧亦。

        萧也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忙碌，萧亦赢得了胜利，陷入了昏迷，他会让萧亦的胜利果实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他的心向往之。

        医疗艇很快到达了舰上，萧也出门前最后看了萧亦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相对完好的右手，接着握紧了拳头。

        萧也平静的回了指挥厅，站在指挥面板前，轻轻吻了吻左手手背。

        手心里有他从萧亦那儿偷来的一点儿光。

        我要保护我爱的人，再也不要看到他遍体鳞伤的样子了。

        萧也从没有如此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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