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魏和光

林栩刚打开门，二少就从门边往他脚上一扑，再迅速跑开。黑暗中它像个大灰耗子，要不是林栩早有准备，一准儿吓得吼一嗓子。

        打开客厅的灯换鞋，林栩往猫碗看了一眼，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先给二少倒了一点猫粮先吃着，再去厨房煮小鱼。趁二少埋头吃的功夫，他从猫包里翻出疫苗本看了看日期，明天就是打第三针的日子。

        许千帆一般是早上过来，他有钥匙，没事的话不会叫醒林栩，直接带着二少去宠物医院，如果回来的时候林栩还没醒，就微信留言给他，表示任务已经完成。但林栩这次有事问他，他打算睡前定个闹钟。

        等林栩躺到床上再拿起手机，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通过魏同尘的好友申请。

        这人现在还是叫和光，跟以前一样，头像是破旧楼群间的落日，饱和度调得很高，乍看上去像瓦片上的油画。林栩可以确定这是魏同尘自己拍的，他以前就很喜欢拍落日。

        二少扒着床单爬上来，在床上找位置，顺带在他身上踩了两脚，最终团在了枕头旁边。许千帆把二少送来的时候，也顺带送了猫窝，但也不知道那个窝哪里不合它心意，它一次都没睡过。一开始二少白天睡阳台晚上睡沙发，这两天可能是发现了林栩的好欺负，有点儿要鸠占鹊巢的意思。

        林栩跟魏同尘随便聊了两句，就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了看。

        没有设置可见时限，但总共也没有几条，还基本都是没有配字的图片。

        破烂的街角，翻垃圾的流浪狗，雨天的路牌，河边白色的小花，啤酒加烤串儿……林栩一张张翻着。真是够文艺的。翻到最后一张，是一片荒草地，跟其他的不一样，这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没有构图，没有调色，像是随手按下快门，但多了一行配字。

        什么也没干就一年了。

        林栩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又退出图片看了看时间，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二年，但不是他们分手的日期，要比那时早一些。

        他翻了个身，鼻子差点儿贴上二少的屁股。手指上下滑动着魏同尘的朋友圈，只要一下就能从头划到底。

        林栩一把揽过二少，抱在怀里出神。

        二少惊醒，挣脱怀抱时踹了他下巴一脚，喉咙里小声呼噜着跳下床，一路跑出卧室回客厅沙发的老巢了。

        林栩更郁闷了。手机扔到床头柜，他将头埋进被子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

        翌日，林栩被闹钟吵醒，眯着眼睛按开屏幕，才八点半，对于无业游民来说还很早。他想再睡一会儿，忽然发现枕边有一坨灰色的毛茸茸生物。

        二少趁他睡着又偷偷溜回来了，这会儿睡得正香。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林栩凝视它的脑袋许久，决定轻轻地摸两下。

        第一下，二少没醒，小小的身子还在有规律地微微起伏。林栩又趁机揉了两把，小奶猫的胎毛还没褪干净，摸起来又绒又滑，手感是真好啊。

        不摸不知道，这一摸就上瘾了，林栩没完没了地呼噜二少的脑袋，它闭着眼不耐烦地用前爪推开林栩的手，幼猫的爪垫还未被地面摩擦出粗糙的表面，柔软的肉垫因为暖了一夜而温温热热的，夹杂着一些绒毛，贴在皮肤上异常舒服。

        林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捏起了它的小爪子，直到二少彻底清醒过来，龇牙“喵”了一声，露出粉红的舌头和尖尖的小奶牙，威慑力为零。林栩还在上头中，无视它的警告继续捏着，它忍无可忍，飞快地往林栩手背上咬了一口，随后迅速逃下床。

        林栩打开床头灯看了看手背，奶牙没什么威力，除了口水，什么也没留下。

        “确实挺好玩的。”他抹了抹手背，勉强认同了许千帆当时送他猫的初衷。

        伴随着二少扒拉猫砂的声音，林栩去厕所洗漱，刷完牙一转身，就见它端坐在他脚后的地上，抬脸盯着他。

        “二少，有什么吩咐？”林栩问。

        二少起身，伸了个懒腰，顺便非常缓慢优雅地蹭了下他的脚踝，就继续端坐在他旁边看。

        上厕所看着，洗脸看着，换衣服看着……林栩走到哪，它就找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尾巴圈住自己的脚，安静得像个毛茸茸的小雕像。

        二·人类观察学家·少。

        林栩套着毛衣想。

        直到林栩去给二少煮今日份小鱼，它撕开了自己恬静的假象，等不及地趴在厨房柜脚上嗅着。

        一人一猫解决完早餐，二少坐在阳台上舔着爪子洗脸，林栩坐在沙发上翻手机。一晚上积累了不少信息，除了工作之后加的同行对他现在的状况表示慰问以外，就只有许千帆知会他什么时候到的消息。

        林栩一律没回，有些无聊地划动着消息栏，看到魏同尘的头像。

        没有新消息。

        林栩知道的所有魏同尘的昵称或者化名，都叫和光，因为他说他的名字取自“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林栩听后，便问：“那取名的时候怎么不叫魏和光？”

        魏同尘想了想：“可能我奶奶觉得那样听起来像出家人。”

        回忆的碎片毫无预兆地涌现，林栩强迫自己掐断。

        刚要退出微信，眼不见心不烦，一条消息突然弹进来。方才还在一堆对话框下面的魏同尘突然跳到最顶。

        和光：早

        林栩看着这个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想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平和到互道早安的程度。

        不过下一条消息很快进来。

        和光：你最近要是没事，我带你逛逛

        和光：这一片儿我还挺熟的

        林栩挺想说他没空。

        他们已经连续见面了两天，之后要还是天天见，根本就不符合久别重逢相看相厌的前任设定。何况，他以前爱岗敬业的时候见艾文都没这么勤快。

        colors：看心情

        和光：别jb看了，看你心情我得等到明年

        colors：那你还问我

        和光：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栩就知道，当魏同尘提出一个建议的时候，其实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就算他不答应，对方也会想尽各种办法让他接受。

        就像现在，林栩下一条消息还没打完，魏同尘就接了一句。

        和光：不来我就把你地址发网上

        和光：到时候带你玩现实版的神庙逃亡

        林栩拳头硬了。

        colors：我说什么了吗

        colors：还有

        林栩咬牙打出了一行字。

        colors：你神庙逃亡玩得有多菜心里没点数？

        以前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有次两人下午都没课，不想做课题，正想去哪儿消磨这半天，魏同尘提议去网吧，林栩不是很乐意，理由是不怎么玩电脑游戏。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以前玩过的手机游戏上去，随即找了家奶茶店，下了一堆怀旧游戏，一个一个轮着玩。

        虽然已经没有小时候玩的乐趣，大多数还一会儿弹一个广告影响兴致，但由于童年滤镜加持和同伴buff，两人还是不亦乐乎地玩了一下午。

        不过魏同尘玩跑酷类游戏是真的菜。

        林栩想起当时他们当时还赌输的人请喝奶茶，魏同尘输的太多，干脆给林栩办了张卡，等后面玩到小鳄鱼爱洗澡这种益智类游戏，魏同尘突然开挂一般又全部赢了回来。最后两人各自拿着对方办的卡出了店。

        可惜这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魏同尘还在屏幕对面解释是新版他还没有适应，绝对不是因为他菜。林栩回了他一个[我听你狡辩]的表情包后，突然感到无所适从。

        从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小学，初中，高中，永远游离在人群之外，虽然偶尔寂寞，但并不孤独。一个人让他很自在，不必迎合谁，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交流上。他早已习惯与自己独处，直到大学，有一个叫魏同尘的人不可拒绝的闯进他的生活。

        他应该是林栩除了所谓同伴，交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有这么一个人，生来就是要跟你纠缠不清。他眼看着自己就要再次落入这个人编织的网。

        而他没有感到任何不安。

        这很不好。

        林栩没有再回复魏同尘，他躺在客厅沙发，尝试做一个猫咪观察学家。不多时，门口传来了拧动钥匙的声音。

        许千帆一开门就看到沙发上的一人一猫，有些意外：“栩哥，吃过早饭了吗？”

        每次听他叫“栩哥”，林栩总有种自己是哪片地头蛇的感觉，一开始纠正他几次无果，后来便随他去了。林栩从沙发上坐起来：“吃了。”

        许千帆不愧是跟了他三年的人，一下就猜到他有事要说，把包放下之后坐在林栩对面，等他开口。

        “艾文姐现在是什么态度？”林栩开门见山。

        许千帆像是突然松了口气：“老天爷，总算有个先问的了。”

        二少悄悄走到许千帆脚边，抬头像在嗅着什么，许千帆顺手将它抄进怀里，它居然没反抗。林栩有些不能接受，试图从他怀里抱过二少，后者在他手伸过来时就从怀里钻出去跑了。

        许千帆继续说道：“目前公关给出的方案，是希望拍一段你去祭拜的视频发布，再配合通稿和采访，挽回一下风向，但是这个方案时间间隔越久越没法用，艾文姐知道你现在不可能会配合，所以没跟你说。”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林栩淡淡道。

        许千帆一脸纠结：“你们俩能别老倔着了吗？”

        林栩看向他，平静道：“你也觉得我这次只是耍脾气？”

        “哎，”许千帆挠挠脑袋，“栩哥，在你俩这里我没法站队，我知道你一直不痛快，这次的事儿只是个诱因，可艾文姐也真挺不容易的，虽然公关现在没法推进，但她现在拼了命保你的代言和资源，已经好多天没怎么睡了。”

        林栩挺想说那就别保了，弃了吧，但想起他离开时，艾文总是挺直高傲的脊背蓦地颓然的样子，他没能说出口。

        “她只是为了她自己。”许久，他才冷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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