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腊梅飘香2

晨曦，叶上的水滴落到花昶清的额头上。他又这样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清溪拿着一件斗篷披到他身上，关心说:“师父，天气转凉，您还是不要坐在院子里了？”

        花昶清浅笑一下，语气十分温和说:“你也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这么多年，你看我因天气变化而受过影响？”

        清溪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来，“身体不可同日而语，师父您也不是越活越年轻的。”

        花昶清浅笑，说:“也对啊！”

        清溪觉得自己说的太直接，但是话已经说出去，那还能收回来，后悔也是枉然。

        花昶清站起来，看着绿油油的树叶，问道:“溪儿怎么样了？”

        “她这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清溪道。

        花昶清回头说:“我去北高楼看看。”

        ～

        去北高楼的路上，太阳越走越高，他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

        半路上，他见到林溪坐在路边倒下的粗壮树干上，身边摆着一堆做针线活的东西，手里正在缝制着一件灰色的衣服。

        花昶清走过去，林溪缝衣服太认真，尽然没有发现有人到来，直到花昶清问了一句“缝给谁的？”林溪才抬头看到他，不好意思说:“冬天了，我要给爹做一件新衣服。”

        花昶清浅笑，“给大哥缝制新衣的事，一向是惜月在做，她每年可是准时给大哥送上新衣的，这次怎么……”

        “姑姑太忙了，要打理整个紫宸山庄，给爹做衣服常常熬夜，我想帮帮她，就主动揽过这活了。”林溪说。

        “你能做的好吗？”花昶清充满怀疑。

        “我这几年都有跟姑姑学，虽然手艺比不上姑姑，可是就当是个心意吧，若是爹不喜欢，我就重新做，做到他喜欢为止。”林溪说。

        林溪这番话，花昶清听了也是心里一暖，即便衣服做的难看，他觉得林蓦然也是会穿在身上的。况且看林溪有板有眼的，手艺不会差到哪儿去。

        花昶清说:“我去看看大哥，你来吗？”

        林溪认真的裁着布料，说:“太阳难得这么好，我想趁着暖和快点把衣服做好。”她笑眯眯的看着花昶清，“要是花叔叔不嫌弃，我给爹做好了再给您做一件。”

        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花昶清再次想起了林月容，浅笑不语，迈步离去。

        ～

        北高楼里，林蓦然怕冷，每一年，天还没那么凉的时候，屋里就布置起炭火给他取暖。

        今天外面的太阳不错，可是，他不喜欢晒太阳。

        花昶清一进屋整个人就被一股热浪缠绕，芍药的花香味更加显然。

        林蓦然斜卧着闭目养神。

        花昶清开口就说:“我来时的路上，看到溪儿正在做衣服，她说，是做给你的。”

        林蓦然睁开了眼睛，嘴角一丝暖笑，“多年前，她娘是做不了针线活的，给他们兄妹俩做的娃娃衣裳也不怎样，不知道她会做的如何？！”

        “其实不管做的好不好看，大哥你都会很满意吧。而且，相信惜月是教好了她，才会放心让她给你做新冬衣。”

        林蓦然道:“衣服那么多，我穿都穿不过来，她还要不停的做，有点浪费布料了。”他话是责怪，心里确实感激。

        花昶清说:“这就是她的习惯吧，就像明知不可能，还不忘初衷的守在你身边。”

        话一出，气氛有点冷凝，林蓦然看着花昶清，“你是在责怪我吗？”

        花昶清摇摇头，坐到一边，说:“没有责怪不责怪的，我们都是愿意为在乎的人付出一切的人，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努力了。”

        两人忧郁的沉默着，屋子里的时间仿佛静止。

        良久，林蓦然才开口说:“腊梅花又要开了。”

        花昶清的瞳仁微妙的闪过一丝微光。

        “月容的祭日……”

        “大哥……”花昶清少有的情绪起伏，他攥紧衣袖，平日温和的俊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

        “去看看她吧。”林蓦然说。

        花昶清眼眶模糊，声音哽咽，“我……还是接受不了……”

        林蓦然看着花昶清，他和自己是同病相怜的人，他们都失去了挚爱。

        林安，字月容，林蓦然的妹妹。

        嫁给花昶清，他们是深爱对方的，只是，林月容生下两个孩子后就重病离世。

        那段时间，也是林蓦然颓废的时候。

        花昶清伤心欲绝，一度认为是两个孩子害死林月容，心底里不肯接受两个孩子，但她们到底是林月容和他的孩子。

        他给两个孩子取名“花思月”和“花想容”，可是，却没有给他们多少父爱。

        林蓦然当年是失去女儿，对两孩子倒是颇为照顾，以填补自己失去女儿的痛苦。

        但花昶清更加不理两个孩子，不管他平时多么温润如玉的人，在见到两个孩子时，都判若两人，孩子想亲近父亲，他却冷若冰霜的转身离开。

        只要两个孩子存在在身边，无疑是一次又一次的揭开失去林月容的伤疤，他明知道这个结果不是林月容想看到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如果可以交换，他愿意用两个孩子的命去交换林月容的命，他希望她们没有出生。

        林蓦然无奈，将花思月和花想容送到宫里，让花长眠代为照顾。

        他以为孩子走后不久，花昶清会想念她们，会认识自己的错误，去接她们回来，可是，他没有。反而，两个孩子的离开让他轻松不少。

        但是，他却十分照顾林溪，林蓦然从他照顾林溪的样子里看得出来，他很想念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是，确不想面对她们。

        尽管花思月和花想容，与皇长子迎舒，及北州世子迎寒都有婚约，但花昶清似乎从来没有认为这是荣耀，即便他也开玩笑说过这件事，可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

        林蓦然看着项绫的画像，“这道坎儿的确不好过，可是，月容不会高兴的，你从来都不去看她，她会生气的。”

        花昶清看着他，“大哥心里那道坎儿过了吗？”

        林蓦然笑着摇摇头，“从来就没有过去过，只是，和你比起来，我已经敢于面对，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有多么不愿意，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不管你怎么挣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是人，改变不了天意。”

        花昶清看了看林蓦然，又看了看项绫的画像，低头沉思着。不知道是心理，还是房间真的太热，他起了一层薄汗，可是身体，却是冷的。

        ～

        冷冷的清风拂过，花昶清的长发飘起，宽长的衣袖在地面上摆动。

        闭合的双眼微微睁开，他看着山下的景色。

        这是第几个没有林月容的秋冬？

        他每一年都看着一片片枯萎的叶子飘落，秋将紫宸山庄变成金色，冬将紫宸山庄变成白色，春将紫宸山庄变成青色，夏将紫宸山庄变成绿色。

        然而不管春夏秋冬怎样将紫宸山庄变成各种颜色，都不能将那一抹海棠红带回他身边。

        初见她时，她一袭海棠红衣，站在林蓦然身边，娇小玲珑，笑起来俏皮可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吸引了那时桀骜不驯的他。

        花昶清捡起一片落叶，摊在手心中，目色忧虑的看着，而落叶被一阵风带走。

        黄昏已至，花昶清却没有要回无忧阁，而是转身向后山，朝她安息的地方而去。

        ～

        高大茂盛的树木在这个季节几乎掉光叶子，越往前走，越是一派哀愁的景色。

        厚厚的落叶，发出忧伤的声音。

        花昶清的脚步缓慢却又坚定。

        他每一步都走的那么沉重，而落叶似乎刻意分担他的沉重心思，给了他一丝柔软，即便他几乎没有察觉。

        这条路，很久没有走过，不，是他重来就没有走过，她入土为安的那一天，他没有来。

        花昶清认为，让他接受林月容死的事实那一天，必是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天。

        林蓦然的话并没有多大作用，只是……

        花昶清看着林月容的墓碑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瞬，心中的那根紧绷的弦，被谁的一双手弹了一下，上面积攒已久的灰尘，呛得他整个人十分难受。不知道那一声咳嗽是被呛到，还是他在阻止自己大哭一场的冲动。

        他轻轻的坐在地上，墓边种着一棵腊梅树，绿油油的树叶在一片萧瑟中显得尤为清晰。

        林月容生于海棠盛开的日子，逝于腊梅初开的季节。她生前也独爱腊梅花。

        花昶清两缕青丝散乱在额前，以往的明眸，被忧伤完全掩盖。

        “容儿，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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