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放牛娃

放牛娃

        北州曾是宣国，自从他们并入秦国后，夏临政就在此筑城以屯田、养马，作为防御和进攻西边隐患的基地。

        虽说西奴在二十多年前已经被临政御驾亲征打得抬不起头，西奴王在同年丧命，人口损失大半，但是西奴的小王子逃离国都，一路北上，秦国派人寻觅，多年无果，以西奴人的血性，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临政将宣国以及西奴大半的土地合并，是为秦国的北州。

        册封水兰为“兰若（re）夫人”，她生下皇子后，又封为北州王。她本是宣国公主，当初就是她带兵顽强抵抗西奴的来势汹汹，无论是身份还是本事，她都很适合管理这片土地。她也是夏氏恢复江山后，第一个女性王侯，足见夏临政对她是多么宠爱和器重。

        过了居庸关，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以后，面前是一片广阔看不到边际的原野。

        擦擦汗水，林溪准备歇一歇，刚刚坐下喝水，就听到一阵笛声。

        那笛声，弥漫着一种潇洒自在，又有点悲伤，有种隔山涉水不易得到的感觉，像是想无牵无挂游戏人间，但又无奈于现实又有舍不下的羁绊。

        一曲完毕，一个约十二三的男孩子从树丛里走出来，整个人可谓是又黑又瘦又小，皮包骨就是这般景象了！有点气力的人，能从腰部一下子把他扳断。

        他牵着一头水牛，六尺来长的绳子黑漆麻乌，末端打个圈儿，套在他自己细细的竹竿般的腰杆上。

        水牛吃着草，长得还算壮实。北州周边这里几乎是黄牛，看见水牛倒是稀罕。

        孩子眯着眼睛，整张脸邹巴巴的，好奇的打量着林溪。“你是要去北州？”

        他突然开口，声音洪亮，倒不似他身量那样的营养不良。

        林溪点点头，还没说什么，男孩儿就说：“你不要去了，那里很危险。”

        “很危险，那你为什么还悠哉悠哉的放牛、吹笛子？”林溪有点愣，倒不是怕危险，只是惊讶一个陌生人的关心。

        男孩见林溪不以为意的样子，转转自己的笛子，“我贱命一条，不被西奴的散兵打死，也迟早病死，无所谓。”

        林溪这才明白，原来他看上去黑黄黑黄的，是生病了。心底升起一股同情，问道：“你得什么病了？”

        “我不知道。”

        林溪皱皱眉头。

        “我娘一直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我反正死的早，不用花冤枉钱看病。”他回头摸摸自己的牛，牛儿一边嚼着叶子一边抬头蹭了蹭他的手，牛鼻子的热气轰轰的喷在他的手上。

        林溪突然觉得，这头牛或许才是这孩子最亲近的伙伴。

        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想的，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或许是家里拮据的无奈，林溪也不愿多想了。

        见小男孩有点忧郁，林溪问道：“你刚才吹的曲子叫什么？挺好听的！”

        男孩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她，很意外的样子，露出笑容，“你觉得好听？真的？”

        林溪笑着点点头，“我也算懂点音律，可我学习的曲子中，都没有这么好听的！你教教我，我回去奏给我爹听。”

        “音律？”男孩扣扣自己的脑门，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我不懂什么音律，我只是照着自己的感觉和想法吹出来，也没有人听，都是牛牛听。”

        林溪笑，听说过对牛弹琴，今天可见识了一下对牛吹笛！“它又听不懂。”

        “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不懂。”他摸摸水牛的牛角，水牛摇头晃脑。

        林溪一下子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孩说：“你有笛子吗？”

        林溪摇摇头，“我没带。”

        男孩转了转眼珠，解下腰间的牛绳栓到一边的树上，“你帮我看一下牛牛，我去去就来。”然后就一溜烟跑没了。

        他很兴奋啊！

        林溪坐到一边的石头上，托腮看着牛吃草。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闭目养神的林溪听到草被踩踏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小男孩拿着一根笛子兴冲冲的向她跑来。

        “给，将就着用吧。”小男孩把一根竹笛递给她。

        林溪接过竹笛，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味儿。原来他是去给她做笛子了！

        这孩子平常是多缺小伙伴啊？以至于对一个陌生人都这样热情，像是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林溪抬眸，只敢微微用余光去打量男孩脸上的表情，她不过是他的萍水相逢，她怕自己过好的表现，让男孩今后无所适从。也许下一次再遇见一个能和他说话的陌生人，要很久很久。

        男孩说：“你跟着我啊！”然后把自己的笛子放在唇边，十分认真，十分耐心的教林溪。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精通音律的人！这男孩要是拜师学艺，好好发挥，绝对能成为名师大家。

        林溪看着男孩，心中涌动。

        当她熟练的吹奏完这一曲后，小男孩大喜道：“你学的真快，但是听上去和我的又不太一样，可是也挺好听的！”

        林溪笑笑，心道：你吹出来的感觉像是向往着一种生活，我吹出来的感觉是我在讲自己的故事！

        “你自小在居庸关长大的吗？”林溪问道。

        “嗯。”男孩点头，问林溪，“姐姐是咸阳来的吧。”

        林溪惊讶，“你怎么知道？”

        男孩说：“这里常有客商经过，我有时会偷点他们的东西，躲在草丛里听各种人说话，时间久了就知道各地是什么口音啦，嗯……姐姐你的声音，就像是那附近的。”

        男孩很神往的说：“真羡慕你，那里是皇帝住的地方，一定很繁荣、很美！”

        林溪说：“整个中州很大，皇帝住的地方不大，咸阳那一块我也没去过，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他心里平衡些。

        男孩又问：“姐姐你是中州什么地方的人呢？”

        “终南山。”

        “啊……”男孩一声尖叫，吓她一跳，他大惊大喜的看着她，激动道：“难怪姐姐你像仙女一样，原来你是终南山的人，那里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男孩退后几步，直接跪下拜起来，林溪一个踉跄，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急忙去扶起他，“你别拜，我不是神仙，谁告诉你终南山住的都是神仙？那里住的还是人。”

        “姐姐，你可以治好我的病吗？”男孩似乎没听她说话，纯真的眼睛里透出无限渴望。

        林溪一阵不忍，直起身子，反正你娘也对你那么狠心，不如跟我出去，说不定治好病，真能成为大乐师。

        她回头对男孩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管治病，我带你去见我的医仙朋友，他或许能治好你。”

        “真的？”男孩蹦起来，然后又跪下准备要拜。

        林溪立马用笛子扶住他，“别别……”心想自己折寿可不好，说：“走，我们去跟你家里人说说。”

        男孩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转身又蹦又跳的去解开牛绳，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林溪这位神仙。

        林溪觉得自己也是做件好事吧，欣然一笑，举步跟上男孩的时候，突然听到“嗖”的一声。

        一支长箭飞来，林溪蓦地用笛子挡下，可另一支箭，已经射穿男孩的脖子。

        男孩的笑容僵在脸上，倒在地上，看着被树枝割开的碎裂的天空，好像有无数的星星向他而来。

        林溪心头一记重锤，还没能去查看男孩，又是几支乱箭飞来，她拿着竹笛挡过几支，一个翻身后，趴身到一边的草丛，看到水牛身上也中了三箭，它迟钝的感受到了痛苦，“哞……”的叫几声后，慢慢趴到地上，倒在小男孩身边，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这时林溪才愕然发现，小男孩脖子已经变成“绛紫色”，开始上下蔓延。

        林溪气的眼泪都出来了，重拳打在地上，什么人暗箭伤人。

        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林溪如虎豹一样更加深入草丛，观察外面的动静。

        只见一个男子捂着自己的胳膊，在离她十几步远时猛的倒在地上。

        她看到男子捂住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和男孩的血色一样。

        林溪疑惑着，这是什么毒药？

        这时，八个人围上意识涣散的男子。

        仔细一看，他们中领头的，是一个壮硕的女人，大概有九尺，比她身边的几个男人都高出好多，而且体格也比他们宽，长得……真丑。

        林溪鄙视的看着，这什么女人？长成这样真是悲哀。但她不知道，在西奴，这女人是大美人！

        那女人蹲下抓鸡一样提起地上的男子，叽里呱啦的说一大堆，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溪这才意识到，这八个人是假扮成汉人的西奴人。

        那受伤的男子不屈不挠，用西奴话说着什么。林溪下意识的觉得他是在骂人。

        看来那受伤的男子是货真价实的汉人。

        不知道他怎么得罪这群西奴货色了，但是她不能不管，就算这汉人是奸的，也得他们汉人自己收拾，轮不到外人插手。

        林溪看了一眼水牛身上的三只毒箭，还有地上、树干上散落的，加起来有十几只。深呼吸一口气，用袖子包住自己的手，以防可能中毒。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盯着对面几个人的动静，想要去把散落的箭收集起来。

        但是她的衣服太碍事，之前没想到要打架，这广袖大袍的实在是不好行动，露出了动静。

        对面的人警觉的回头，看着她这边，她屏住呼吸，紧紧抓住手里的两支箭，看着两个丑陋的西奴男人慢慢的走来。

        “啪……”

        林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发动进攻，在他们一步之遥时，她从草丛里跳出来，精准的将两支箭从侧面插进两个男人的脖子，两个人等待的就是断气。

        剩下的几个人立刻拔刀向她冲过来，林溪用男孩的竹笛挡下几刀，竹笛被砍断，只能从他们手里抢过兵器对抗。

        西奴人的弯刀她用不顺手，还好那受伤男子眼明手快，将自己的剑丢给林溪，换来西奴女人的一脚。

        林溪接剑后，形式逆转。

        五个西奴人，两个被林溪直接一箭双雕割破喉咙，一个被刺穿心脏，另外两个面面相觑，居然退几步后，直接逃跑了，林溪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

        那强壮的西奴女人倒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林溪，看的她直起鸡皮疙瘩。

        西奴女人说了几句什么，她听不懂，显得不耐烦。

        然后那西奴女人才用不怎么熟练的汉语说：“秦国的女人不是只会绣花吗？你怎么这么厉害？”

        林溪说：“那你这么丑是吃癞ha蟆长大的吗？”

        西奴女人不明白她的讽刺，道：“我是西奴第一勇士，狼主的妹妹，图图公主。”

        林溪道：“你们来秦国干什么？”

        图图公主说：“秦国的皇帝二十多年前杀了我们的父王，我要报仇。”

        林溪讥讽道：“你们要报仇，那我们那些牺牲的秦国男儿，我今天是不是也要找你报仇。”

        图图公主道：“那是他们没本事，死在我西奴勇士手下，是他们的福气，是白神保佑。”

        “那死在秦国男儿手上的西奴人也是他们没本事。”林溪厌恶的看着图图公主，“你们这种族也信白神，我真担心她老人家动动手指灭了你们。”

        图图公主信誓旦旦道：“这居庸关以外的地方，本来都是我们西奴的土地，你们秦国不要脸，非要抢。”

        林溪“啧啧”两声：“你们西奴才是又偷又抢的族群，不要脸这名誉只有你们才担当的起，我秦国可当不起，我也奇怪了，你们西奴不是吃人吗？怎么吃了几百年，都没把你们自己吃干净，是不是也觉得自己难吃啊。”

        图图公主总算怒了：“我今天就换换口味，看你这大脚秦国女人是什么味道。”

        林溪疑惑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图图公主趁势亮刀。

        图图公主体格壮硕，膀大腰圆，比她高了大约一个头，林溪娇弱的身躯在她面前实在是以卵击石。

        好在她以轻巧迅疾见长，常常又是花昶清和父亲林蓦然以及哥哥林晨陪练。

        图图公主肯定是比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今天若是他们，图图公主已经瘫了。

        大概一炷香时间后，一直拼尽全力的图图公主渐渐体力不支，而一直蓄力的林溪，机会来了。

        图图公主看着林溪，讥笑着：“原来你只是会躲而已。”

        但是她很快就被林溪的连翻猛攻打的退无可退，最后重重的撞在树上，整个人又硬生生掉下趴在地上，口吐乌黑血沫，双眼周围布满绛紫色的血丝，目光十分恐怖，看着林溪。

        刚才打斗中的林溪，用他们的毒箭划伤图图公主的脸和手，她一直活动着，毒性运作的更快。

        林溪也暗自松口气，如果不是这毒箭，她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撂倒这壮硕的公主。

        图图公主用尽全力道：“秦国人，奸诈……狡猾……”。她双眼上翻，死不瞑目。

        林溪扶起那受伤男子，那男子为阻止毒药蔓延，砍下自己的左手，但还是没能彻底阻止。

        林溪看着都觉得手臂疼，说：“何苦这么狠。”

        男子满头大汗，吃力的说：“若非如此，我可能已经是具尸体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西奴人，再看看图图公主，对林溪露出佩服的目光。

        林溪说：“你先别说话了。”

        她从自己的锦囊里倒出一颗“百草宝丹”，这是花昶清给她预防用的。

        她给男子喂下，“希望有点用。”

        男子吃下药后，请求的对林溪说：“劳烦姑娘，送我去北州王府。”

        话罢就晕过去，林溪想问也问不了，只有先给他简单处理一下断手的伤。

        在树林里面挖个坑，将男孩和水牛都埋葬，心疼男孩刚对新生活充满期望，就这样草草的结束生命。

        她有点后悔在这里停留，不然也不会经历这一场小插曲。

        心头堵得慌，想哭哭不出来，想骂人又找不到人骂，最后只能恶狠狠的瞪几眼死去的西奴人，踹他们几脚解气。

        当她背着受伤的男人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北州王府时，已经是二更天。

        王府里的人将受伤的男子带去救治，她却被晾到一旁，也没人给口水喝，心里憋屈的很。

        好在王府花园的景致不错，她坐在凉亭里，吃了两口凉亭里放着的水果充饥，然后躺在长椅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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