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姐妹

姐妹

        北州王来到妹妹水妤的房间，看到她依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动人，眉宇间流露着春情，嘴角一抹甜甜的笑容。

        北州王看着妹妹，她也长大了，知道相思之情了。

        听到脚步声，水妤立刻收起相思神色，有些慌乱，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姐姐。

        北州王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侍女扶她坐下后，退了出去。

        “姐姐，你不休息，来我这里干嘛？”

        听妹妹的语气，似乎很不愿意她来，北州王眼里流露出一种失落。

        不知何时起，妹妹就疏远她，即使她那么疼爱她。

        收敛一下心神，北州王道：“此番你被掳，陛下心疼，我也赞同你回宫。”

        一听到回宫，水妤就两眼冒光，几乎要跳起来，只是姐姐在，她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

        北州王看着妹妹，道：“此次回去，你自己好好看看各州的俊杰，若是有中意的，告诉我。”

        水妤惊愕的抬头看着姐姐，“这……什么意思。”

        水妤已经二十岁。宣国曾经是女子二十必须出嫁，所以她们之前就安排好亲事，生日一过便嫁人。

        但宣国已经不复存在，秦国如今对婚姻是女子二十二前必须出嫁，否则就会收“女儿税”。这份税比其他税加起来还多，不管家境如何，都没有家庭愿意承担这笔不必要的钱。

        北州王问妹妹的想法，有没有心上人，若没有，在各州挑一个，以水妤的姿色和身份，这不是难事。

        听完姐姐的话，水妤害羞的底下头，娇羞的说：“十年前就有了，不知姐姐愿不愿意？”

        北州王惊讶，笑道：“十年前你才多大，倒是说说，姐姐一定为你做主。”

        水妤说：“姐姐一定能做主，因为妹妹所喜，亦是姐姐所爱。”

        北州王秀眉一蹙，想了想，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僵硬。

        水妤抬眼看姐姐的变化，和她预想的一样，她有些得意，“姐姐，我不开玩笑，我从小就喜欢陛下，希望成为他的女人，这些年若不是你，我早就……”她还是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因为北州王此时的目光已经十分锋利。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她不可能当刚才的话没说过，姐姐更不可能当没听见，于是干脆一口气说完，“姐姐，他俘获的不只是你的芳心，这个世上，不只你的心，非他莫属，我喜欢陛下，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跟定他了。”

        北州王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亮晶晶的下垂眼被黑暗笼罩。在这之前，她知道水妤总是喜欢粘着陛下，但她认为那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从没想过，水妤对陛下有这般想法。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姐姐的失败。她怎么没看出来，妹妹看陛下的目光，和她竟然是一样的！

        水妤说：“陛下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姐妹同心协力的伺候好他，不是理所当然？！姐姐你说是吧。”

        北州王看着水妤，她的言辞，是安心要当临政的女人。

        未曾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会对自己的姐夫芳心暗许。

        最初的那一眼，或许只是崇拜，可是这日后的相处，才是她情根深种的根本原因。

        这么多年，她竟是一点儿也没发觉妹妹的心思，她隐藏的如此之深。

        今日若不是自己问她，恐怕她就要行动了，那时，自己才更加难堪。

        可是，如今该怎么做？

        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至亲血脉，怎能伤她的心？

        可答应她，心有不甘。

        不答应，又怕她一生不幸福。

        而且，听她的语气，她是没打算商量的，她对陛下是志在必得，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嫁给陛下。

        水妤无数次遐想临政在战场上英姿飒爽救下姐姐，仙女般的姐姐被临政那样威武的男人抱在怀里，她羡慕姐姐被英武俊郎的临政宠爱。

        她嫉妒临政赐予姐姐的一切，他们的家族因为姐姐而兴盛。如果是她，是否会更受荣宠？！

        水妤确定临政是喜欢她的，只是一直不说破，是否就是姐姐的原因？她有些懊恼的看着姐姐。

        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让姐姐抢先一步。

        北州王叫进来侍女和家仆抬起她，她现在不想再看妹妹一眼，眼角撇着她，这一刻，她才发现，妹妹是那么的陌生。“明天要早起，你休息吧。”

        ～

        翌日，水妤启程的时候，北州王并没有来送她。

        水妤兴高采烈的跳上马车，紧紧自己的披风，自言自语道：“姐姐，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

        日上三竿的时候，林溪醒来。

        迎寒给她准备的热腾腾的饺子，也变冷结在碗里。

        侍女看着睡眼惺忪的林溪，“姑娘醒了。”

        林溪看着饺子，随口就吃，一口咬下去，一张俏脸几乎扭曲，她不顾形象的把饺子吐出来，吓侍女一跳，还以为她中毒了。

        林溪抹着嘴，怨道：“这什么饺子这么腥？”死鱼肉吗？堂堂北州王府不至于买不起新鲜的鱼肉吧。立即喝着茶水漱口。

        侍女才松一口气，掩嘴一笑：“林姑娘，这是骆驼肉饺子，还是世子特意给你准备的，本来想热腾腾的让你吃，可是你总不醒，奴婢正要拿走，你就醒了。”

        “骆驼肉也能吃？”林溪惊讶。

        “对啊，在北州，喝骆驼奶，吃骆驼肉都不稀奇，就像中州喝羊奶吃羊肉一样。”

        林溪道：“羊肉我不喜欢，这骆驼肉我看我也喜欢不了，我还是吃点猪肉吧。”

        “那姑娘稍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弄。”

        “对了，世子和王爷在府上吗？”林溪问。

        “在城外金枪界安葬士兵呢！”

        ～

        以前的宣国，人死后要置于荒野，让野兽和野鹰吃掉，人的灵魂才可以升天，如果七天后尸骨尚存，就会被视作不吉。

        如今的北州，贵族才有资格土葬，平民都是火葬。

        北州这一战失去了一万余英雄男儿，他们已经被集中起来。

        林溪来到的时候，已经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空气里一股奇怪的，让人很不舒服的味道。

        周围的伤兵或目光呆滞，或泪眼滂沱的送走他们的同袍。

        林溪努力克制自己的不适，退后与将士们拉开距离。

        ～

        一个时辰后，众人散去，迎寒看到在墙边打瞌睡的林溪，上前轻轻推一下她的额头。

        林溪醒来，看见迎寒宠溺的看着她，“完了？”

        迎寒点点头，坐到她身边，“要不是你穿的这么漂亮，真以为你是个乞丐睡在这墙头。”

        林溪满不在乎，问道：“战事平了，我可以去西奴了吧？”

        “你要找什么东西？”迎寒道：“战事是平了，但西奴肯定还太平不了，丞相奉命继续北伐郁兰，一路……”

        “这就对了，有秦国的虎狼大军在西奴，谁敢造次？我不就可以趁此机会去找我想要的东西？！”

        “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军是在，但西奴的逃兵散兵肯定还是有的。”迎寒道：“你别忘了，是你抓了他们的狼主，要是他们暗中报复你，你可插翅难逃。”

        “几个游碎散兵我还是对付得了的，你放心吧。”林溪说。

        “你上次侥幸对付了几个西奴人，可不一定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丞相李嵘显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迎寒立刻拉着林溪站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

        李嵘显看着林溪，说：“在西奴的地盘上，我们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吃亏。”

        林溪看了迎寒一眼，对李嵘显行礼。

        “林庄主一向不触碰朝廷之事，你还是不要给你爹添麻烦了！”李嵘显说。

        林溪不服，她怎么就添麻烦了，正要开口，迎寒故意按住她的手说道：“相国，林溪这次也帮了大忙，杨浦那奸细和西奴王都是她抓到的，还有我娘也多亏她出手相助，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感谢。”

        李嵘显对迎寒作了一揖，“世子息怒，我想姑娘也知道陛下一直对紫宸山庄有所忌惮。”

        林溪不满的转头，现在对紫宸山庄有所忌惮，当初需要的时候怎么没有忌讳。她吹了一下额角的散发，一脸不平。

        但仔细想来，李嵘显也是好心提醒她。紫宸山庄拥有强大的物力和财力，更掌握了西南十二万军权。一统天下后，皇帝对紫宸山庄就异常警惕。其他几位异姓王的下场，紫宸山庄看在眼里，所以多年来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触及皇帝的逆鳞。否则，不只是林蓦然身首异处，紫宸山庄的百年基业也毁于一旦。

        父亲多年来，每走一步都担忧皇帝会多想，十分辛苦。这一次，她救了皇帝宠妃北州王，生擒西奴王，仅管只是顺手帮一下忙，但难免皇帝不会多心，也许他会认为这就是紫宸山庄在干政。因为在他眼里，家大业大的紫宸山庄不可能不计代价的做一件事。

        想到这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承认自己是紫宸山庄的了！

        李嵘显离开后，迎寒对林溪说：“你放心，父皇没那么不明事理，即便他不奖励你，也不会罚的，我保证。”

        林溪一笑，“我可听说你这位父皇做什么全凭自己一时的心情。”

        “你不要怕，有我呢，父皇最疼我了，我说情，他不会拿你怎么样。”迎寒企图让她宽心，但转念一想，她的样子也不像在担忧什么。

        看着林溪低眉浅笑的样子，迎寒有些愣神，她长得就像一副画一样。

        ～

        夜晚，下起大雨，在北州，这样的暴雨是罕见的，伴随着雷声，整个北州好像要炸裂一般。

        林溪从来不怕雷声，她只讨厌雷声，讨厌人还可以骂，雷声怎么骂。被吵的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一声惊雷炸醒。

        翌日，她醒来时，脑袋前所未有的昏昏沉沉，好像被灌铅。鼻子有些不舒服，身上冒着冷汗，当她叫人时，发现自己声音也沙哑。

        她有些意外，自从回紫宸山庄的第二年风寒了一次后，好久没有伤风感冒了，久违的身体不适反而让她有些惊喜，但这风寒未免来的不是时候，她打算今天去西奴的。

        花叔叔不在身边，她只得自己去让郎中看病。带着药回去时，已是辰时末，在门口就撞见迎寒。很奇怪，到北州后，怎么总是遇到他，就算是在王府，未免见到的也太频繁！

        迎寒看到林溪提着几包药，心有些慌，有点恼怒的看着她，“你跟我说一句怎么了，我陪着你去找大夫不好吗？也少了你问人寻路的麻烦。”

        话说着，就夺过药回到院子里亲自动手煎。林溪在一旁吃着糕点打量着他，“想不到你堂堂世子还会煎药啊，我都不会。”

        “你不会你还自己去抓药。”迎寒没好气儿的瞪她一眼。

        “莫名其妙。”林溪想拿绿豆糕丢他，但又不想浪费食物，“你大清早的河豚吃多了，气鼓鼓的要吓死人。”明显觉得他生气不是冲自己，就不计较，蹲下问道：“谁惹你了？”

        迎寒看着她清秀好奇的脸，有些苍白，楚楚动人，心一下子就软了，道：“喉咙不舒服就少说话，我叫人去给你泡薄荷水了，你喝了会舒服些。”

        林溪道：”这风寒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你还能让我一直不说话啊，诶，说说嘛，你生什么气呢？”

        迎寒白她一眼，“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把你们紫宸山庄的毒药借我一些，让我毒死我那没良心的姑姑。”

        “姑姑？”林溪想起来那天匆匆一撇的水妤，“你们可是血亲，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想毒死她？再说了，紫宸山庄的毒药可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你想毒死人，不如去买包耗子药。”

        迎寒目光暗沉下来，放下手中煽火的蒲扇，“如果你的亲姑姑要嫁给你的亲爹，你会有什么想法？”

        “姑姑嫁给爹……”林溪嘟囔几句，诧异的看着迎寒，“难道你是说……你姑姑想成你父皇的妃子？”

        迎寒几乎咬着牙，说：“亏我娘对她那么好，她却一直惦记着我父皇，这让我娘多难堪。”

        林溪道：“你们皇家真复杂，你就别跟我说了。”

        林溪要起身离开时，迎寒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你干嘛？”林溪目光刀刃般瞪着他，她不喜欢别人这么触碰她。

        迎寒不以为意，“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安慰我一下。”

        林溪呵一声，“这需要安慰的是你娘，你要哪门子安慰？反正看你的样子也不太待见你那姑姑，你就把她当做你父皇的一个普通妃子就行了。”说到这里，林溪不可避免的想起霍惜瑶。

        迎寒说：“你不明白，她从小就爱缠着父皇，父皇也很喜欢她，要是她盛宠压过我娘……”

        “哎呀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又管不了，真想阻止，你现在就快马加鞭去中州，阻止你父皇和你姑姑的好事。”

        “未经传召，擅自回朝是要掉脑袋的，我可不想成为我娘的不孝子。”

        林溪双手一摊，撇撇嘴，“那就没办法了，你还是等着喝你父皇和姑姑的喜酒吧。”

        “你就幸灾乐祸吧。”迎寒气呼呼的快速煽动火苗。

        林溪沉默一会儿，却问道：“你觉得眠夫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迎寒扭头看着她，想了想，“挺普通的。”

        “怎么说？”

        迎寒又想想，道：“就是，她太在意父皇，太爱父皇，爱到……失去了自己。”

        林溪听的云里雾里，迎寒笑道：“你想见眠夫人？我带你进宫啊！”

        “你刚不是说未经传召，不得回朝吗？”

        “我可以请旨。”

        林溪白他一眼，起身离去，板凳一翘，迎寒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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