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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下)


沈先生好不容易将溜到太平洋东岸的思绪拽回来,重新聚焦在手头这份工作计划书上:“我大致看了下,计划书本身没什么问题。”

        文饮冰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后面有个“但是”:“计划本身没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

        沈翊也没跟她客气,直截了当地说:“开办军校不是纸上谈兵,从学校选址到配备训练器材,乃至学员的衣食住行,每个环节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文饮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养兵是个烧钱的买卖,更要命的是,这买卖只进不出,就是个无底洞,”沈翊说,“以南四省军政府目前的财力,长此以往,只怕难以支撑。”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很显然,无论是对于文饮冰还是对于南四省军政府来说,最要命的七寸就是“钱”。

        事实上,这也不是南四省军政府一家的软肋,在真实的历史上,北洋政府也好,国民政府也罢,或多或少都面临着“缺钱”这个难题。

        一方面是庞大的军费开支,另一方面是财权财源的不断流失,入不敷出成了常态,逐年扩大的财政赤字就如一个要命的紧箍咒,牢牢扣在当权者头上。

        也难怪不论政府姓袁还是姓段,都迫不及待地向外寻求借款支援,哪怕被人戳着脊梁骨大骂“国贼”,依然乐此不疲。

        “要解决政府的财政危机,从根子上来讲,还是要发展实业、振兴经济,所以我才联合廖部长向少帅提出打造工业区的计划,”说话间,文饮冰的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可这同样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更麻烦的是,即便投进去钱,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看见成效的,可能好几年也听不到一个回响。”

        正是出于这种种考虑,薛少帅才压下了她有关打造工业区的提案,没有立刻批复。

        沈翊沉吟片刻:“想在短时间内凑齐大量资金,有两个方法。”

        文司长就像一条饿疯了的鲨鱼,突然有人抛下一块撒了香料的诱饵,即便那里头可能藏了要命的弯钩,她也只能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什么法子?”

        “其一是发行公债,”沈翊说,“将本息拆开兑付,只要南四省经济恢复过来,军政府就能缓过一口气。但是这个法子只能在南四省用,而且必须有懂得经济的专业人士监管,否则很容易造成内债发行混乱,无异于饮鸩止渴。”

        文饮冰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已经在考虑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南四省财政部长是个明白人,如果由他来操办,我看还是行得通的,”她字斟句酌地说,“我只是担心民间未必买帐。”

        沈翊:“南四省手握最繁华富庶的地域,如果不放心,可以由薛少帅出面,亲自劝说当地的豪门富绅——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国难当头,又有政府机器做担保,再许以甜头,比如适当给予税率优惠,相信豪绅们会给这个面子的。”

        文饮冰自觉听懂了沈先生的言下之意,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薛少帅手握南四省军政大权,完全可以胡萝卜大棒子齐下,要是豪绅们识相,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有人不识相,军阀铁腕当头拍下,不服也得服了。

        这话要是从军阀作风的薛少帅口中说出,文饮冰还不会太惊讶,可换成谦谦君子的沈翊……文小姐皱起眉,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画风不对。

        她掂量再三,还是决定将这条暂且留中,等跟廖部长商量过后再做定夺:“那第二个法子呢?”

        沈翊:“举借外债。”

        这答案真是简明扼要,话音未落,文饮冰已经变了脸色,脱口而出:“不行!”

        可能是她话音太急促、语气太决然,沈翊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文司长也知道自己话说急了,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各国列强又不是脑子进水了,真金白银的借出去,岂有不讨回利息的道理?

        这一“讨”,就不是三瓜俩枣能打发的,更有甚者,万一消息传出去,那就是顶上一个屎盆子,倾尽黄浦江水也别想洗清。

        这绝不是开玩笑,前南方政府大总统段德彰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怎么想方设法从列强口袋里掏出银子,又不用自己割肉放血,在文小姐看来,可是比哥德巴赫猜想费脑筋的多。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到最后,文司长只能捧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跟只懒洋洋的大猫一样趴在桌上,随口哀嚎:“要是能像东三省一样狂揍小岛国一顿,然后把人摁在地上,逼着他们掏腰包赔钱就好了。”

        沈翊:“……”

        这个脑回路着实清奇,沈先生卧底多年,见识过的奇葩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从没遇见过文司长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主,一时居然无语凝噎。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没那么容易。”

        风水轮流转,这一回,轮也轮到文小姐懵逼了。

        “什么意思?”她问道。

        “自清末甲午以来,岛国人从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由着他们予取予求,”说到这儿,沈翊话音稍顿,嘴角微微一提,露出一个讥诮而冰冷的微笑,“一个习惯了从别人家里抢东西的强盗,突然被羊犄角狠狠顶了,换成是你,会这么轻易认栽吗?”

        文饮冰抬起头,危险地眯起眼:“你是说……岛国人可能赖掉东三省的军费赔款?”

        事实证明,沈先生跟岛国人混久了,的确了解这帮强盗的想法和行为模式,此时此刻,东三省的赵子桢少帅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报纸上沸反盈天的、针对东三省军事行动的“声讨”,满腔烦躁一股脑涌到嗓子眼,又被他狠狠压回心里,差点将胸口烧穿一个洞来。

        虽说被东三省揍了满头包,可岛国自明治维新以来攒下的家底摆在那儿,又有约翰牛虎视眈眈,一旦岛国人打定主意赖账,赵少帅一时半刻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这还不算完,岛国公使大约憋屈久了,不想“在沉默中灭亡”,就只能“在沉默中爆发”,这头玩了手釜底抽薪,那厢又发动舆论战,这两天,报纸上沸沸扬扬,众口一词地指责东三省蓄意挑起战端,乃强盗行径,非礼仪之邦所为。

        赵少帅一目十行,一篇报道还没看完,心头刚压下去的火气一窜三尺高,差点将天灵盖顶出个窟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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