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才将最近要在游戏内上新的人物皮肤的立绘赶工完，辛卯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背包一边摁亮手机屏幕查看时间。

        她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身边似乎总会有身份不明的人跟着自己。

        怕父母担心，说什么也不愿让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辛卯不敢声张，只是尽量避免加班到夜间。甚至在晚高峰下班时瞄准了人多的地方往里钻，好甩掉那些尾巴。

        然而今天实在是避不开了。

        华彬网络新开发的手机游戏“苍梧迷泽”还在预约期间便已经十分火爆，而在开服后更是因为玩家过多，险些将脆弱的服务器都挤瘫痪了。

        作为游戏领域的新秀，华彬的上层没料到这款游戏竟然会如此热门，于是便让制作组加快了游戏内活动上新的速度，辛卯作为负责游戏中某位角色立绘的原画师，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完成任务，只为了能让角色皮肤及时上架游戏商城。

        夏末秋初的季节，辛卯站在写字楼下，高层间穿梭的夜风不算刺骨，却也吹得人瑟瑟发抖。她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略微思索了一番，当机立断走到路边打车。

        等坐上出租向司机报了地址，她这才松了口气，也渐渐放下了浑身的戒备。

        这回遇上的司机竟是少有的寡言，只是上车时询问她目的地后便没再出声，似乎正专心致志地驾驶。辛卯坐在后座，微微滑下身子，后脑靠在靠枕上，上眼皮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找下眼皮。

        环境十分安静，辛卯又刚从高强度的工作中脱离，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车辆平缓地行驶在路上，偶有颠簸，却没有将她惊醒，直到她察觉到似乎在某处停了下来。

        睡意朦胧间，辛卯艰难地睁开眼眨动了几下，见那名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又看了眼车窗外——是熟悉的公寓楼，还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灯光亮着。辛卯瞥了眼计价器，抬手便用手机扫了驾驶座后贴着的付款码，输入了金额后说了声“谢谢师傅”便要下车。

        然而她扳动了几下门把，发现车门纹丝不动。转头将目光投向驾驶座，那司机竟没有丝毫要解开门锁的意思。

        辛卯心里的警戒线再一次高高拉起，脑海中顿时鸣响了警报。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也带着十足的紧绷感：“师傅，车门锁了，能开一下吗？”

        对方靠着座椅没有动。

        她始终紧盯着那人——他戴着一顶棒球帽，后视镜里完全看不见这人的神色，蓦地回想起刚上车时对方询问她地址时的声线。

        他刻意将自己原本的音色压沉了许多。现在仔细回忆，辛卯才察觉到那隐藏在这假扮苍老的音色后的几分不对劲，然而现在才发现，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辛卯的额角、鼻头和背后都隐隐起了一层冷汗。

        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会被人跟踪，自己是被什么人盯上，眼下可能就快被灭口了。

        她咬紧了牙关，咽了口唾沫，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安静地做着深呼吸，警惕地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心里正盘算着等他露出破绽，再找个机会溜走。

        可最令她疑惑的一点是，为什么这人要把车停在她家楼下？这家伙行事居然这么猖狂吗？

        正当辛卯打了一番腹稿预备和他周旋，这名司机却先她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你是叫辛卯？”

        这回他没再刻意掩饰，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她一愣，脸色难看地抿了抿唇，抬手一捏鼻头，又顺手用指腹抹掉上面的汗水：“调查得这么清楚？”

        那人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她的反问，反倒是低头掰起了手指，嘴里细细数落：“察觉不到危险和异常不说，对陌生人的警惕性也很差。”

        辛卯扬眉，不太懂这人究竟是什么操作。

        “请问你到底是谁？”辛卯揉了揉额头，“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下去？”

        她一连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现在需要一个热水澡和一张柔软的床，不想听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这儿莫名其妙地唧唧歪歪。

        “名字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青年语气平静，话语间却满含欠揍之感，“我到这儿来是有些话要和你交代清楚。话说完了自然会放你走，你不用着急。”

        辛卯闻言，只觉得太阳穴一跳。

        这一来二去算是弄明白了。这家伙不是什么可怕的绑架犯，但是找她说的事恐怕并不简单。

        辛卯耐下性子，望着窗外翻了个白眼，两手抱臂向后靠去，半叹气道：“行，那你有话快说。”

        青年这时才稍稍抬头，目光擦着帽檐看向后视镜里的她。

        “你之前有没有在网上翻到过一个有些奇怪的帖子？”青年问道。

        辛卯蹙眉思索了一阵，正想说似乎没有，却猛地想起一次不太愉快的经历。

        而那名看不清容貌的青年见她表情一滞，便知道她的确看过。

        那是一个周末，她闲着无聊登上了桓山论坛的账号，而大数据算法给她推荐了一篇帖子，标题是“请教网友，我这样的房型应该怎么装潢？”。

        她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看了，楼主发表的房屋内部结构的照片看起来非常的诡异，侧拍的角度，房屋空间异常的大，然而构图中除了墙壁全是楼梯，长度骇人得仿佛一条直通云端的天梯。

        不仅如此，这篇帖子似乎只要点了进去便无法自行退出，那张惊人的长图会自动向下滚动播放，昏暗的冷色调让人看着心情压抑不说，一直向下延伸的台阶让辛卯感觉自己仿佛在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不停下坠。

        而到后来，盯着这张诡异的滚动长图的她，耳朵出现了刺耳的蜂鸣，大脑也被刺激得感觉到极端的疼痛，几乎要炸开一般的难受。

        一想起那种感觉辛卯便不适地皱眉。坐在前面的青年见状，勾唇一笑道：“看来你是想到了。”

        辛卯瞥他一眼，没作声。

        青年倒是自顾自解释道：“帖子是故意推送给你的。就是为了做个测试，看你是否能够感觉到其中暗藏着的某种特定频率。耳鸣、头疼便是症状，而且感觉越灵敏，这种症状就会越强烈。”

        辛卯皱了皱眉头。测试了，证明她的确有感应这种频率的能力，然后呢？

        她正疑惑，太阳穴忽而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熟悉的疼痛感让辛卯的额头再一次冒出了冷汗。她强顶着不适，撑着车门僵硬地抬头问道：“怎么回事？”

        后视镜里终于现出青年的眼眸。他根本没有看辛卯，只是两眼望向前方，手指在虚空中划动了几下，指尖隐隐亮起的荧蓝光芒仿佛刺破了空气，发出了细微的刮擦声，车身周围忽而升起了一圈金红色的细线，细线所到之处好像留下了一层透明的隔膜。

        随着这层类似于保护罩的屏障慢慢成形，大脑的疼痛感渐渐消失了。辛卯松了口气，抹掉额间的汗珠，抱着副驾驶座的靠枕向挡风玻璃看去，惊讶地看见不远处正有一个外形诡异的庞然大物，形状宛如某种昆虫的口器正在对着居民区一幢楼吸食着什么。

        她只能看见那银白的光束流动着，像是无状的液体倒流入那张可怕的大口。辛卯此刻已是目瞪口呆。她已经在这一切都讲求科学的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像是灾难片里从生物实验室逃出的变异生物体。

        “那是……什么东西？”辛卯颦眉蹙额，下意识地对那形状诡异的怪物生理性反胃。

        青年轻笑一声，声线清澈得如同淌过鹅卵石的溪流：“没见过吧。”

        这不是废话。辛卯闻言，怪异地看他一眼。她就是个普通人，要是能见过这玩意儿，脑袋恐怕早就移了位。

        “这种东西，叫‘蚀’。”青年说道，“分为四种，怠、惰、蹉、跎，等级由弱到强，出现的原因暂不可知，但他们会吞噬人类所拥有的时间。”

        辛卯默然，旋即面无表情地问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您这是……科幻电影拍摄现场？”

        他蓦地黑了脸，手掌一翻，手指拢住了虚空中的一团什么物体。不出几秒，辛卯便渐渐看清他手掌中的东西——是一个不停扭动着的金色的“巽”字。随着他的手指缓缓收紧，那个似有鎏金在其中流转的字体也扭得越发厉害，像是被他的手指掐得难受。

        “车外的这个叫巽风罩，如果你觉得这是科幻电影拍摄现场，我可以破了这个保护罩，”青年微微侧过脸，嘴角的弧度戏谑而恶劣，“让你再感受一下，‘蚀’所发出的声波振动。”

        辛卯这才看见他干净利落的侧脸线条，当下便觉得这人长了一副好皮相，只可惜这张嘴欠了点儿，这个性格脾气恶劣了点儿。

        什么叫上帝给人开了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为他关上一扇窗，辛卯今天对此深有感触。

        然而她还是放软了语气：“……不用了。”

        这人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得罪不起。

        “先说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是我本意，你可别误会。”青年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比刚才放松了一些，“鉴于你通过了频率感应的测试，寰塔，也就是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负责消灭‘蚀’的人们的组织，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行列。”

        辛卯皱起眉头眨眨眼：“……哈？”

        他翻了个白眼：“反正话已经带到，要不要加入是你的事。”

        说完，他便朝着怪物所在的方向抬起手，手中像是握着某个物体。不出几秒，一把小巧精致的弩机自他指间渐渐成形，箭槽内空无一物，却在他瞄准“怠”的那一刻忽而就现出一支□□来。

        青年哼笑一声，扣动扳机，随着破空之声，□□向着怪物直射而去，却并未打碎挡风玻璃，只是一穿而过。

        辛卯在这短短几小时内见识了许多怪异之事，却依然被这架弩机和那支□□惊得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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