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跌跌撞撞地冲下公路，在半山腰处停下后，辛卯大喘着气转过身，看着面前坡度不算小的路面表情痛苦，翻了个白眼，两手叉腰问道：“那什么……小甲……我还剩几个来回？”

        被无人机抓着小脑盆的千小甲闪了闪灯带，随后道：“还有四个来回哦，卯哥。”

        自从上回辛卯替他改装了四条腿后，这小家伙就一直这么喊她，说是因为听着显得拉风。

        “四个来回？！”辛卯猛地垂下头，整个人差点没直接扑到地上。

        “卯哥，加油啊。”千小甲留下了这么一句，便借着无人机独自往前飞了。

        为了训练她的体能，千杼子甚至将那半山腰以上的乾坤罩都给撤去，留出场地让她进行耐力跑。

        辛卯哭丧着脸，弯下腰撑着膝盖缓了缓，不情不愿地迈开腿，一点一点地小跑起来。

        不久前还能察觉到小腿连着膝盖部位的沉重，以及脚底与鞋底摩擦时的灼热，然而现在辛卯已经感觉不到腿和脚的任何异样，脑海里只剩下对于双腿存在的认知。

        不知道再过多久，胯部的酸痛也会一并消失，转而留下与腿部相同的麻木感。

        此时此刻辛卯根本顾不上调整呼吸方式，像条溺水的鱼，大口地呼吸着，似乎日常汲取的空气随时随地都会耗尽一般。

        平时温柔而无形的气体，现在仿佛一把刮刀，沿着舌根直到肺部，顺着气管来回剐蹭，磨得她喉咙里简直要烧起来似的疼，嘴里也能清晰地察觉到呼出的气息里带出的血腥味。

        早知如此，先前还在工作的时候就该天天锻炼身体。不——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该坚持晨跑的。这简直就是……过去偷的懒，都摆到现在来还了。

        满头的热汗在这环山公路上绕了这么多圈，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被身侧扬起的风都吹干了，辛卯的脸冷得都僵住了。她只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尽量不让“很累”这两个字出现在她的念头里。

        比如嘴唇特别干，等会儿要去找找行李箱里有没有润唇膏。再比如，自己来到时空域这么久，父母在人间界到底过得怎么样了。方以寒当初说是会有人在那里替她照顾保护两位长辈，但不亲眼所见，她总是不太能放心的。还有锦簇，自从上次她被“蚀”伤到被带回时空域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她每次问起方以寒都只是一句“挺好”粗略带过，别的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霍思慎她们仨每天都在寝室群里活跃得很，辛卯一到晚上洗漱完打开聊天室都能收到99+的消息，一定是好得很。

        辛卯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忽然想起了这么多人，不过这样似乎……能让喉咙和胸口处的灼烧感减轻一些。

        啊……还有方以寒那个傻子。

        闷蛋一个，有什么话也不会直接说，她给这人通讯录存了个“傲娇甜妹”的备注可真是一点儿没错。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可是真的好累啊。

        靠着发散的思绪多跑了两个来回后，辛卯终于还是冒出了这个念头，在最后一圈上坡前，停在终点处，欲哭无泪地望着空荡荡的公路路面，抬手把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揉得更加的凌乱。

        她体能不行这个事绝对是方以寒告诉师父的，而千杼子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体力对兵器的制造有很重要的作用，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个中原因。

        只是……这跑圈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有气无力地往前走了两步，辛卯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许睿差不多三天前和她说过，今天要来亭山看她。现在自己为了跑步时减轻负重，手机根本没带在身边，就连收纳匣也放在房间里了。

        “坏了。”

        如果这个时间点许睿打电话给她，那岂不是要出大问题？！

        辛卯这下忽而不觉得累了，卯足了劲咬着牙往前冲，连一旁监督她的千小甲也看不明白了，立刻指挥拎着自己的无人机追上去：“哎——卯哥！你怎么突然加速了呀？等等我——你要是这么冲上去，明天的训练还能做吗！——”

        ——————————

        许睿站在亭山山脚下，环山公路入口处的红木牌坊前，扯了扯双肩包的包带，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清幽的环境，而周围只偶尔有一两人骑着三轮车或是自行车，抑或是步行经过，却没有一人往亭山的山上走，这座山便显得更加冷清。

        她低头拿出手机，翻出群里的聊天记录，消息定格在辛卯的某条聊天框上，上面清晰地写着一条地址。

        许睿举着手机，稍稍往前走了一段，瞄了一眼距离亭山最近一户人家的门牌号，确定没错后便又走了回去。辛卯事先和她提过，如果要上山得先电话联系，让辛卯下来接，不然第一次来这儿的人根本上不去，于是她乖巧地在山门前站定，给辛卯打电话。

        漫长的嘟声过后，对面始终没有接听，通话自动挂断了。许睿皱着眉头，又试着拨了一次电话，还是同样的无人接听后，她收起手机，几步走近山门，抬手往门的另一侧伸出去试探，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壁。

        这里面似乎有脉冲在流动。许睿仰头，屈起手指敲了敲这层东西。既然联系不上辛卯，那她自己也能试着破解看看。

        如果是脉冲制造的障碍，那多半是咒术一类的东西，而咒术使用的关键点便在于咒文，咒文只有撰写下来或是进行咏唱才会使得相对应的咒术生效。而要让某种咒术长时间地保留，施术者必须将咒文写下来或者是篆刻在物体上。这层透明壁若是长久地放在这里抵挡外物和不明人士，一定有咒文留在附近的。

        她看了看四周，走到了支撑红木牌坊的木柱边，凑近了柱子仔细查看——红木表面，隐藏在墙壁内的部分，果然刻着一行行的文字，字体偏小，符文的刻痕里还有银色的光流动。

        许睿皱皱鼻子，阅读着上面奇形怪状的文字，惊异地发现这个术法其实和巽风罩所对应的咒文相差无几，但是将巽风罩原本的咒文中写入的脉冲频率改变了，就变成了和巽风罩完全不同的一种保护结界。

        巽风罩的破解办法，除了施术者收回制造结界时的脉冲以外，还能通过逆向咏唱咒文的办法来消除。

        或许可以试试。

        “你在找什么？”她正一字一句地隔着那一层透明墙，用手指点着木柱上的文字，眼底隐隐地泛起红光，认真地在心里默念，耳边忽然钻出一道男声。

        许睿手指一抖，木着一张脸猛地转过去，脸色也有些僵硬苍白。

        对方一头深棕色的短发，眼神兴味地打量着许睿，单手叉腰，另一手的手指上还不停地转着一把电子钥匙。

        许睿只和青年对视了一眼，便清晰地从中读出了几分警惕和戒备，甚至能感觉到他对于自己站在这道门边非常的排斥。

        “小姐姐，你偷偷摸摸的在这儿干什么呢？”他看了看身旁的红木柱，目光又再一次紧紧锁住许睿的双眸，语气戏谑，但是显然不带着善意。

        许睿向后退了一步，也警惕道：“我是来这里看朋友的，请问你是哪位？”

        “朋友？”青年危险地眯起眼，突然握住了手指上不停转圈的钥匙，步步逼问，“哪个朋友？”

        见到他钥匙上露出的半个纹章，许睿愣了一下。是江家的家族图腾，以深蓝为底色，烫银作纹路的仙鹤。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道：“你是……江云邈？”

        青年挑了挑眉，旋即知道她看见了自己飞行器钥匙上的仙鹤图腾，于是对她更为警惕，上前一步，浑身都紧绷着，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好眼力啊，小姐姐。不决定老实交代吗？”

        许睿一惊，见到江云邈的表情心里有些抖，脚下又后退了几步，但表情却依然非常冷静：“等等，我是辛卯的室友，我来看看她，顺便给她带点东西。”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前几天和她说好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

        这回倒是轮到江云邈愣住了：“辛卯的室友？”

        他这小师妹的名字可不多见。这女孩儿能喊出这两个字，多半不是在撒谎。

        但辛卯现在可是俶阳的红人，指不定她在骗人，江云邈不再释放浑身的压迫感，和许睿拉开了一段距离，但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许睿闻言，整个人都是一顿，旋即从外套内侧袋里抽出学生证来，打开给他看：“我有俶阳学院的学生证。”

        江云邈煞有介事地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姓名：许睿，学号：210126，宿舍：31号楼601室3号床。

        看学号开头的入学年份，是刚入学的新生。辛卯的宿舍究竟是几号楼几零几，江云邈其实不知道，但他仍然故作了解地点头，把学生证还给了许睿：“行吧，我相信你。”

        许睿抿了抿唇，转头看了眼那道与巽风罩相似的结界门，正纠结该怎么称呼对方，于是想到江云邈曾经也在俶阳学习过，于是决定喊他学长，又问他：“江学长，我听辛卯说过你也是千杼子前辈的徒弟，不知道这扇结界门……你有没有办法通过？”

        江云邈看了她一会儿，沉吟一阵，忽然就起了捉弄人的念头，然而面上不显，耸了耸肩苦恼道：“我也没有办法，我好久不来这儿了，以前都没有这个的，我还想让师父下来接我呢。”

        语气很是无辜可怜。许睿盯着他直瞧，看他眨了眨一对桃花眼，险些就信了他的鬼话。

        但许睿向来不是和人胡乱纠缠的性子，她没理会江云邈，二话不说继续研究柱子上的咒文，一字一句地默念默背，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练习。

        毕竟用倒着念咒文的办法破解新咒术，对于逆向咏唱咒文的速度是有限制的。

        对她爱搭不理的态度江云邈也没生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柱子上，神色玩味地注视着许睿的动作。小姑娘丝毫没被他的来回打量影响到，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根柱子内侧，弄得他也很是好奇，于是跟着凑过去看，却发现许睿的左眼隐隐散出红光，色泽妖冶，眼神却极为清澈。

        江云邈怔住了，眨了眨眼，随即看向许睿目光的落点，讶异地发现那柱子的内壁上竟刻着他从来不曾认得的文字。

        而看这女孩儿的样子，似乎是对这文字十分熟稔，甚至是在默默地记下上面的内容。

        嚯。他暗暗在心里感叹一声。这31号楼601室的新生究竟都是些什么来路？先是出了个刚入学不久就被师父收为徒弟的辛卯，再来是这个许睿，似是发现了师父造出的乾坤罩真正的玄机所在。

        而这一点，当初师父教他和方以寒破解方法的时候也没提到过。

        他又看了一眼许睿，心里不禁越发好奇这女孩儿的家世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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