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七零】

难得乖巧地坐下任人摆布的辛卯，现在面对着替她用脉冲检查身体状况的玉昭影真是一点都不敢动。

        玉昭影紧闭着双眼，仔细地沿着自己的脉冲流向中的触动感来判断辛卯身体各处的情况，直到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被遗漏，她才慢慢将自己的脉冲收回。

        而辛卯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等待，直到见到玉昭影舒展开紧皱的眉，才终于放下了那颗始终提在半空的心。

        ……这么凝重的表情，她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大问题，之前一直没发现，现在看来应该也和刘冀一样，没什么事。

        不过出于一个伤患的角度，辛卯还是问道：“昭影，我的情况怎么样？”

        玉昭影转过身，一边点头一边在病历本上记录，一边还回答辛卯的问题道：“你应该庆幸，刚才对于方淮施加的封印术没有耗尽你的脉冲能量，否则……对你的旧伤没好处不提，还会继续消耗你的生命能量。”

        闻言，辛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惊魂未定地抬手摸了摸胸口。

        好在她是个只要出手一定会给自己留有余地的人，不然……上回为了救方以寒已经预支了两年的寿命了，这回要是为了将方淮不完全封印再搭上自己的命，那就亏大了啊。

        玉昭影见她一副后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幸好，你前几天休息得还算不错，脉冲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也不算少，不然你暂时封印方淮的时候还需要透支自己的脉冲，甚至耗费生命能量，这可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辛卯明白，同样是可供使用的能量，脉冲可以通过身体内的各种循环以及自身的休息与睡眠恢复至原先的量，但是生命能量却完全不同。

        生命能量无法再生，也无法恢复，一旦辰侍的脉冲能量被透□□么就会开始消耗他的生命。

        消耗生命能量，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在提前耗费自身的寿命。

        脉冲耗尽，并利用生命能量来进行战斗，这其实算是被迫使用生命能量。

        而另一种，则是利用献祭生命的方式，来增强自身的实力。

        目前时空域内已知的，能够使用的，通过预支生命能量进行暂时的力量增强的术法，只有“断凫续鹤”这一种，也就是辛卯在方家暗室，为了对抗方淮，救出方以寒而使用的那种术法。

        玉昭影又继续道：“你先前的脉冲消耗过大，总是还没等到脉冲完全恢复就又开始大量使用，这样对你的脉冲恢复能力会有影响的。”

        辛卯听了，挠了挠头道：“……那这不是，为了要把以寒那家伙……从方家暗室捞出来么。”

        玉昭影无奈地撇撇嘴：“我知道。但是你也得先顾好自己，才能去照顾其他人吧？之前对我婚约的事情，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怎么轮到了自己头上就全忘了？”

        她当然没忘，之前还告诉昭影说，她首先是玉昭影，其次才是玉家的女儿，不管如何都得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但是婚约和救人，那完全就是两码事嘛。

        辛卯还在心里头嘀嘀咕咕的时候，玉昭影又开口道：“最近一段时间如果要使用术法，辛卯，你必须要注意，也要限制自己的脉冲用量，否则稍有不慎就会透支。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先注意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辛卯应了一声后，又问玉昭影说：“既然检查后没发现什么特别大的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玉昭影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旁的移动平台边，用笔记录着些什么，一边动着笔一边说道：“等一下，我在写处方，等会儿你拿着这张处方去旁边的药房取药拿回去用。”

        说完，她想了想，随后补充道：“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你身上先前战斗时留下的旧伤还是要用些药。还有上回你用了‘断凫续鹤’这个术法之后，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调养，而现在方淮又惹出这样一茬事儿来，就算是要安安静静地修养也不太可能，所以……我只能借助药物，尽力为你迅速地恢复脉冲，但是你需要做到每天都坚持用药。”

        辛卯听了，不由得愣了一下。

        和玉昭影认识到现在，其实可能连一个月都不到。

        起初她还担心，这位出身氏族的大小姐，又喜欢方以寒那家伙，而后者又毫不掩饰对于自己的偏爱，她会不会因此而为难自己。

        然而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自己多虑了。

        辛卯觉得，自己见她第一面便这样肆意地猜测对方的性格，着实是有点侮辱人了。

        思绪及此，辛卯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自己的发小。

        明明她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关系最为亲密的朋友，却能轻易为了让自己加入时空域寰塔，而和冯静白那家伙联手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用自己的命做赌注，只是为了能够逼她来到时空域。

        她明知道自己最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可在这种时候，她竟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而是帮着外人把自己推了出去。

        不。

        辛卯微微皱起眉头。

        或许在她眼里，从头至尾，她辛卯才是那个不需要在意的外人。

        “……辛卯，辛卯？”玉昭影连着喊了她好几声却没得到回应，于是奇怪地转过身去，见她一脸凝重地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痛苦的事情，眉头也紧锁着，便放下手里的笔，快步走到她跟前蹲下来，两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肘处查看她的情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

        辛卯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之前的一些事情。”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辛卯确实觉得很伤心，甚至还有些愤怒——这么多年的友谊，居然被自己最为重视的发小利用，辛卯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

        而相比之下，在她来到时空域后遇到的这么多人，无论哪一个，都从来不曾利用她对他们的重视和信任。

        江云邈、许睿、霍思慎、方遥……每一个都在时空域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感觉到了和在人间界时一样的平静。

        她相信他们每一个都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为她两肋插刀。

        方以寒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甚至能为了救自己，搭上那一条命。

        时间不能证明一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厚，却足够用来看清一个人。

        玉昭影听她说完，又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实在是感到云里雾里。

        于是她失笑问道：“怎么一会儿那么凝重，一会儿又笑这么开心？”

        辛卯听了她说的话，笑意更深，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多，可是又发现……自己后来得到的，似乎更多。”

        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玉昭影愣了一下，好像隐隐约约从她的答案中探知到了一星半点，随即垂眸，也跟着笑了起来。

        玉昭影稍稍闭了闭眼，随后嘴唇翕动着，轻声说道：“我也一样。”

        这回却是轮到辛卯愣住了。

        ……她也……一样？

        是原本以为自己没有得到任何一份温热的感情而失望的时候，想要放弃对任何人产生期待，并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其实命运留给自己的，是比失去的那些更为珍贵的东西吗？

        玉昭影站起身，重新回到医疗记录边，一边写一边道：“过去我其实真的非常执着于以寒，以至于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只是执着于自己这段单恋的感情，执着于他这个人，还是只是因为得不到而产生的征服欲。”

        辛卯抬头看着她，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累，为了能够让他看到我，总是想着如果做得更好，也许他就能回过头给我一个眼神。久而久之，我已经没有办法卸下那种……好像总有人在看着我的那种负担重重的感觉了。”

        玉昭影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脸上却是在笑，声音里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所以后来我听说……以寒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也隐约听说那个人是你之后，一直以来都为了得到他的关注而生存的我……好像是真的差一点崩溃。”

        辛卯闻言愣住了。

        她没想到，玉昭影竟然会这么直白地向她叙述那一段心路历程。

        “但是对于医疗的喜爱，还有我的职业操守，对于病患必须负责的责任心驱使我继续往前走。”

        玉昭影说着，将写完的处方和医疗记录从记录本上撕下来，手里拿着其中的一张纸朝辛卯走过来，郑重其事地折好后蹲下来，交到辛卯的手里，并抬眸认真地看着她继续道：“而我最感谢的人是你。”

        辛卯微微睁大了眼睛：“最感谢的人……是我？”

        见她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玉昭影忍不住笑了：“嗯。我当时向你寻求一个答案，其实是带着卑劣又可恶的念头求证一点。我想知道你究竟……和我比起来，谁更优秀一些。”

        辛卯这下更加吃惊。

        虽然对于她这样的想法，辛卯觉得很能理解，也觉得无可厚非，但是却没想到玉昭影竟然会直接告诉她。

        这样的率真，又勇于直面自己阴暗面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然而玉昭影的眼神一片清澈，干净得辛卯能在她的眼底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模样：“可是等我问完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和你比较。你活得比我通透太多了，而我的目光……却只局限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你说的话，让我打开了新的视野。”

        她极其认真地注视着辛卯。

        “我很感谢你……因为我从那个时候起才明白，为自己活着，才是真正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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