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我,你手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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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镂花圆桌上膳食已经摆好,炸得酥脆的油饼、金丝烧麦、牛乳羹,各色小食应有尽有。
裴行舟端坐于首座,一双指骨修长如玉,为姜令妩添了一碗牛乳羹。
他天生一幅好皮相,那怕是伺候人的布菜,也带着浑然天成的矜贵优雅,惹得姜令妩频频侧目。
“你看什么呢?”一道慵懒闲适的嗓音开了口。
姜令妩见他举手举足间行云流水,神态从容,竟丝毫不像是受过伤的人。
美眸落在劲瘦的窄腰处,不禁想起那一圈圈被染红的纱布,她又瞧了瞧桌上的油饼烧麦,不由得蹙眉道:
“你还有伤在身,早上不宜吃油腻之物。”
裴行舟稍稍侧首,墨玉般的眼眸弯了弯,他将金丝烧麦推至姜令妩跟前,依旧是闲散的调调。
“本就是点给你的,阿妩上次不是说想尝尝吗?”
姜令妩看向他微扬的嘴角,本想责怪他的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裴行舟这人就是这样可恶,总晓得要如何卖乖讨好,让她心甘情愿沉溺温柔之中。
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暗卫玄凝有急报。
裴行舟浅浅啜了一口汤羹,好整以暇擦擦嘴角,“进来吧。”
暗卫玄凝一身短打,挟带微湿的晨露,躬身行礼道:
“启禀王爷!属下在甜水巷跟丢了沈厉沈大人,这是他在树上留下的暗号,属下给誊了下来。”
闻言,裴行舟利落起身,沉冽的目光落在纸条上。
纸条上画有两个符号,三角与圆中叉。
这是从前他与沈厉定下的暗号,三角代表危机,圆中叉则是静观其变的意思。
沈厉特意留下暗号,便是醒他甜水巷有诈!需保持静默,切勿打草惊蛇!
看来,林劲松这还是真坐不住了!
裴行舟面色稍沉,修长的指尖将纸条揉搓成团,扔入博山炉中烧成灰烬。
随后,他大步流星阔步至木八仙八宝顶柜前,抬手拨弄了下机关,只见咔嚓一声,八仙八宝柜中竟缓缓浮出一个暗盒。
裴行舟打开暗盒,拿出里面的青瓷小药瓶。
“此药乃是宫中秘制百忧解,可解世间各种奇毒,你若能找到机会,便将此药交给沈厉,嘱咐他一句万事小心。”
玄凝接过青瓷瓶后,满脸坚毅肃色。“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等一下!”裴行舟叫住了玄凝,他又从柜中翻出一件护心甲,语气波澜不惊吩咐着:
“此去甜水巷凶险重重,你穿上它,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玄凝见这护心甲由玄铁金刚丝而制,异常珍稀,于是他连连婉拒道:
“王爷,这护心甲实在贵重,属下这条贱命用不上!”
“贱命?”裴行舟眼中逐渐疏冷,闲散之气敛了几分。
“放肆!本王何时说过你们是贱命?玄凝,你身为本王的暗卫,若是连自身都无法保全,可谈何保护本王?”
“属下知王爷美意!只是这护心甲实在贵重,属下”
“莫非本王的命令,你都不从了?”
裴行舟冷冷打断他的话,睥睨之间,神色悲喜莫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凛威视。
见王爷动怒,玄凝便要恭敬叩首,却被裴行舟按住肩头后扶起。
“去吧,自己小心些。”
“王爷待玄凝恩重如山,玄凝誓死追随王爷!”
说完,玄凝飞身登上屋檐,没有了踪迹。
花窗大开,窗外一片栀香涤荡,日光将窗棱勾勒出了金边,有阳光细碎地投落在厢房内。
姜令妩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她面色一沉,重重放下手里的汤羹,震得紫檀镂花圆桌一阵闷响。
裴行舟循声望来,敛了敛周身威严之气,又恢复成了往日纨绔浪荡子的模样。
“好端端的,怎么就生起了气?”
姜令妩心中微微收紧,因着薄怒,双眉对锁春山,面染上绯色更显胭脂凝脂。
裴行舟见她薄怒之下美中带妩,只觉得喉头微滚,下腹收紧。
莹莹日光下,压发髻的珍珠流苏微微而颤,宛如银瀑溅入他的心底,晃荡出一份旖旎而荒唐的涟漪来。
四目相接,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姜令妩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有些薄怒娇斥道:
“你既有护心甲,为何又不穿?”
裴行舟却是随心而为,懒骨头似贴上姜令妩,长臂一捞揽她入怀,薄唇噙着懒散的笑意。
“我若不受点皮外伤,又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
姜令妩隔着薄薄顺滑的夏衫,听到男子平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中闷气更甚!
明明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此刻竟还有心思调笑,这厮真是油嘴滑舌得可恶!
姜令妩索性一咬牙,用力推开他,作势就要打上他结实的肩胛。
“啪!”
她这一巴掌极为用力,震得自己手心都发麻了,可那人眼都不眨地受了这一巴掌。
裴行舟面不改色握住了她手,又使坏地捏了捏她的掌心,随后油腔滑调道:
“阿妩你疼不疼?下次便找根棍子打,可仔细点别手疼。”
姜令妩一半咬牙切齿,一半气急败坏,原本清冷的嗓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软。
“你若能少几分油腔滑调,多几分沉稳妥帖!只怕十万白银被劫案早就告破了!”
挨了一顿打骂的裴行舟心情大好,他双目含春,只觉得此刻张牙舞爪的姜令妩,甚是可爱动人。
其实他都明白的,他知道姜令妩心里装了满腔抱负,也装了他这个红尘伴侣,所以才会这样气急败坏。
明明是盛夏将至,可裴行舟却觉得春意洋洋,他勾了勾唇角,几乎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阿妩不必担心,这银子我一定寻回。”
姜令妩抬眸瞪着他,只觉得心尖一疼,她哪里只是担心赈灾银,她更担心他的安危啊!
裴行舟漆眸如墨玉,猝不及防又揽她入怀,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满足喟叹道:
“阿妩待我这样好,我自然都是知道的。”
姜令妩将脸贴在他前襟,眼睫颤了颤,一声轻叹如宿命,算了,不骂了。
明知这人没正行,奈何自己动了心,也罢。
————
六月烟雨入黄梅,江南变得湿漉漉的,往日歌舞升平的千金阁,如今也门可罗雀,鲜有人登门。
裴行舟与姜令妩这才刚进门,一群莺莺燕燕簇拥老鸨向妈妈蜂拥而至,阵阵脂粉气熏得姜令妩直打喷嚏。
老鸨向妈妈见来人气度不凡,定是非富即贵,于是袅袅娜娜摇着鸳鸯团扇,满面堆笑道:
“公子大驾光临,不知今日是要找哪位姑娘?”
裴行舟掏出一块银锭,施施然道:“我找碧萝姑娘。”
老鸨向妈妈面色有些凝滞,怎么是来找碧萝?
向妈妈有些为难,脸上厚厚的脂粉被褶子挤出了干裂的纹路。
“这公子你有所不知,碧萝姑娘如今被人赎了身,这几天不方便见客呐!”
裴行舟美轻缓一笑,再次掏出一块金锭,“还请妈妈通融通融。”
老鸨向妈妈见裴行舟如此出手阔绰,立刻抢过金锭藏于怀中,露出大白牙喜不自胜道:
“通融,通融!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她!”
于是,裴行舟与姜令妩跟着老鸨上了二楼,姜令妩有些好奇问道:
“妈妈您刚说,碧萝姑娘被人赎了身,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公子?”
向妈妈回过头挤眉弄眼,甩了甩手中海棠色织锦纱巾,掩了掩嘴边的笑意。
“哟!你们还不知道呢!这林成龙林公子可真是个痴情种!他已经给碧萝姑娘赎身了,过段时间就把碧萝姑娘带回家去!
“林成龙?是那位前任兵部侍郎之子,林成龙吗?”
“可不正是他!要我说,这碧萝姑娘也是有福气的人!罪臣之女还能再嫁入高门,也是祖上积德了!喏,碧萝姑娘如今正在屋里休息,两位就请便吧!”
姜令妩推开听音阁的门,只觉得这屋内光线昏沉,竟是毫无生气一般。
她看向苏月梨花琉璃屏风旁的花几上,一盆美人面枯萎多时,如同眼前面容憔悴的柳九卿。
才几日不见,柳九卿竟瘦了一大圈,原本一个窈窕佳人变得骨瘦形销。
见有人来,她只微微一笑,目光寡淡如水,便起身拿出茶盏煮水烹茶。
姜令妩眼见她广袖之下,手腕上竟是一道又一道青紫色的淤痕,新伤旧伤叠加一起,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她不由得心中一惊,蹙起眉头,“你的手是怎么伤了?”
柳九卿垂下眼睫,又虚虚掩了掩袖口,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
“虎狼窝中的罪臣之女,这点小伤又算得上什么呢?”
姜令妩轻叹了一口气,“我刚听说,林成龙有意纳你为妾。”
一听到林成龙三个字,柳九卿面色骤然发白,点打茶汤的手指猛然握紧。
姜令妩见她这幅憔悴模样,也忍不住心尖揪心,原本好端端的大家闺秀,只因家族获罪,子女尽皆落枷锁,嗟磨受罪入青楼。
“柳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
柳九卿停下点茶的动作,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虚弱却透着几分傲骨。
“这世上死的法子有那么多,我柳九卿就是一头撞死在千金阁,也决计不嫁林成龙那种禽兽!”
姜令妩没想到她竟做了如此决绝的打算,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
茶已点好,裴行舟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
“柳姑娘倒也不必急着送死!我可帮你。”
柳九卿幽幽苦笑又摇摇头,“如何帮我?林家为官多年,在金陵城势力盘根错节,我不过是罪臣之后,又怎么能以卵击石。”
“谁告诉你是以卵击石了?”
裴行舟一声轻哂,清隽的眉目带着傲然与孤高,他声线语言顿挫。
“本王乃是当朝清河王裴行舟,我可保你下半生顺遂无忧。”
闻言,柳九卿明显地怔愣,似是被裴行舟的身份所震慑,她似惊喜又似困惑:
“你,你竟然是王爷?”
裴行舟不置可否地颔首,带着上位者常年居高临下威严与贵气。
柳九卿眼中泛着希冀的光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清河王救我!我不愿嫁给林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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