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荼蘼花海，深处有雏菊

很难想象，这样不似人间的醉人美景，只是转头，山下，便是一片罪恶荒凉的深渊。
  花常乐迫不及待想跟墨月分享这份惊喜的心情，然而，猛然转身，却是——
  “明羲？！”
  身后站着的人，长发挽起风的弧度，蜜糖色的眼眸洒满糖霜。
  不是墨月，而是明羲。
  “是我。”明羲的神情带着花雨的悲悯，
  “也是墨月。”
  “我们是一体双魂。”
  即便已经猜到并且确定了这种可能，可当明羲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一体双魂，却是人为的结果啊。
  “过来这边。”
  明羲朝她伸手。
  花常乐搭着他的手，跟他走到花海中心。
  这是一片洁白的天地，长风轻抚慰，若潮汐起落。
  “这是荼蘼花。”
  明羲蹲下来，轻抚洁白柔弱的花瓣。
  花瓣被风触摸，依偎在他的指尖。
  “荼蘼花？”
  花常乐也蹲下来。
  她并非爱花之人，平日里瞧见虽然也觉得美丽，却比不得那些真正爱花、懂花的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尊重和呵护这些柔弱而伟大的美丽生命。
  “三春过后诸芳尽。这是春天最后的花儿。”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与花朵相识。花朵亲吻着她的指尖。
  明羲站起身来，朝向花海打开手掌：
  “起——”
  话音落，大地颤动，花海摇曳。
  阳光洒落的星星点点化作升腾的金花，缓缓从花海中升起。
  骄阳映照，长风吹拂，朵朵金花化作一个个美丽的身影。
  金光模糊轮廓，却依稀能瞧出曾经惊艳的生命力。
  明羲满眼温柔地看着她们：“她们都是不幸的姑娘。”
  “那些来到我身边的姑娘，求生的，我将她们送到其他世界；心存死志的，我将她们收殓。”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只是，我没给她们最好的告别。因为，村民骗我说——我那时不知道他们在骗我。他们说，白色，是幸福美好的象征。
  但其实，中土的礼仪中，白色寓意并不好，至少在喜丧之事上。”
  “可我不知道，于是，我喜欢穿白衣，给她们也打扮上最美的白衣。分明是新生，我却用代表死亡的白色将她们送走。”
  “后来，我把这里变成白色的荼蘼花海，让留下来的她们，在此安眠，留在最绚烂的时刻。”
  “荼蘼之花——末路之美”。
  花常乐久久未言，只觉眼眶湿润。
  明羲伸出手，一朵特别的、生着金色纹路的花朵落在他的掌心，花瓣舒展。
  明细注视她的眼神，让花常乐想起花罹寒看魏紫的时候。
  这是？
  “按人类的说法，她是，我的爱人。”
  明羲捧着心口的花，看向她：“你愿意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那是他来到这里很多很多年后——
  他已经习惯了被那些自称凡人的人仰望，恭敬地被称呼为“圣子”。
  他被人类尊为神明，视为异类。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变成凡人。这是阴童的特性。
  他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学会了睡觉、吃饭、思考......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
  上午：睡醒，做饭，吃饭，进行交易；
  下午：吃饭，午睡，进行交易，喝茶；
  晚上：吃饭，进行交易，散步，睡觉。
  然而这样的生活在他看来，是忙碌的。
  因为，阴童，是为交易而生的。
  没人知道，阴童为什么具备在人类看来这样奇葩的能力，但是他们的确是这样存在并成长的。
  然而，随着变成人类，他开始发现现有生活的无聊。
  他不太懂无聊这种情绪，但他觉得，天天与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做交易，看惯了那些，原本美丽在他面前却扭曲仇恨的脸庞之后，越来越提不起精神了。
  就是他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她来了。
  “她叫雏菊，是第一个并非作为筹码来到我身边的女孩儿。”
  “那是一个冬天的清晨，风很大，很冷，我在村口捡到她，把她带回了家。”
  花常乐微怔：好熟悉的剧情？
  明羲温柔地讲述着：
  “她是一个喜欢旅游和探险的姑娘，听说这里有一片世外桃源，来到了这里。她生病了，在我家中住了很久。”
  “第一次，我产生名为贪恋的感觉。
  总想呆在她身边，想时时刻刻看着她，想看她笑，看她开心。
  那时候我还没学会人类更深的感情，我不知道，那叫做——爱。”
  “我下意识不想让她知道我所做的交易，可她还是撞见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时候，她看我的那个眼神，有多么失望和决绝。
  我还没学会挽留和表达，她已经离开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仿佛丢失了魂魄，就连我赖以生存的交易，都产生了厌恶。”

  明羲看着她，自嘲一笑：
  “我是阴童，生为白纸，降临之时，就在落脚的土地上生出新的血肉。”
  “我无权选择自己的命运。”
  “可是，身为这样的阴童的我，在她离开后却想过——如果当初遇见的不是许金安，是不是会不一样？”
  然而，时间没有如果，义无反顾向前。
  “我没想过，我们还能再见面，而且，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高昂激动的喊声震耳欲聋，凶恶狰狞丑陋的脸来回晃动，神圣的祭祀上，他们围着他，像是末日的狂欢。
  他中了毒，跌落在冰冷的神坛。
  就是这时候，一个熟悉的美丽的身影，逆行穿过喧嚣，拉住他的手，带他跑向阳光在的地方。
  就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彻底变成了人类。
  除了与生俱来的能力，其他一切都与人类相同了。
  所以，他会中毒，会……
  懂得到爱与被爱。
  姑娘义无反顾地拉扯着他跑了很远，很远……但其实，也只是跑到了这座山上——他降临之地，一切的起点。
  “我第一次看见雏菊哭，那斑驳的泪痕，像伤疤一样狠狠地刻在我心上。”
  “我当时很傻，我怕来不及，我就把刚学会的跟她说
  ——‘我爱你’。”
  ——“你特么是混蛋！偷心贼！我连你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爱我？你只说这么一句对得起我的真心吗？”
  雏菊歇斯底里地哭着骂他，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因为——
  “我只学会了表达爱，却不知道爱本身，有多么重的责任。”
  “我惹她生气了。”
  “他们追上来了。追我们到荼蘼花海边。”
  “我下意识把雏菊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怕她也会变成那样仇恨扭曲的模样。然而，我变成了人类，我中了毒。”
  “他们抡起屠刀，杀死了我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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