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仙君

沈桥循着踪迹追查下去到了合黎山，然后传了信回青冥求援。结果迟迟无人来，就自己先上了。使了幻术困住恶妖，没成想庄风赶不巧，误入幻境还将幻境破了。

        庄风哂笑：“可能是我御剑术还不熟，来得慢了。”

        沈桥白眼一翻：“应采然怎么让你来？”

        庄风道：“我刚入金丹境，还没接过委托。应师兄应该是想让我历练历练。”

        沈桥点头，寻了干净的地方坐着：“我们先等着。”

        庄风望了望合黎山的方向，犹豫道：“那恶妖若是跑了我们该如何寻到他？”

        沈桥道：“他跑不掉。”

        “为何？”

        “除了那个幻境，我还在合黎山设了封印结界，封印中心是我腰间玉佩，玉佩不碎，那妖就逃不掉。”

        “原来如此。”这位沈桥师兄倒是谨慎得很，庄风不由改观了些。

        他安下心，端坐在地调息，沈桥望着他：“你刚刚是要用金丹化灵器？”

        “嗯。”

        “你为何会此术？”

        “我不会。”

        “嗯？”

        “只是吓唬一下那恶妖，没别的法子了。”

        “哦。”沈桥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庄风忍不住问道：“那妖究竟要做什么？他为何要杀恶妖？”

        沈桥望天：“也许真的是发疯罢。”

        “看起来不太像。”庄风嘀咕一句。撇开他是妖的事实，他做的事简直就像是个人修。虽说一言不合就出手，可沈桥之前在他手里，到底也没受伤。

        没过多久，收到消息的青冥弟子就赶来汇合。沈桥又同众人讲了一番，便往合黎御剑而去。因为之前跑得不远，不到盏茶时间便望见了合黎山。

        众人还未落地，就被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激得御剑不稳。这灵力纯净浑厚，不似寻常修士。待往下望去，只见山间两道刺目的光线缠斗着，碎裂的山石四溅，树木断折倒地。

        沈桥拦住着急往下冲的弟子：“慢着，小心误伤。”

        于是弟子们就地下落，往前走了几步，方才看清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黑色自是那恶妖，白色是一柄通体泛着银光的剑。庄风落在了后头，过来时恶妖已被制服。

        缭乱剑光不再闪动，有弟子看清了剑上纹路，颤叫出声：“清和剑？”

        清和剑是昆仑上的清和仙君所佩之剑。

        庄风将将收起碧珩，就听到这一声。他微微转头，越过前方几个背对着他的同门，一片白色先撞进眼里。仙人志所载多有后人憧憬想象之词，庄风眼中的清和仙君，手持银色长剑，立于蓊绿山间，相比遗世独立的仙士，不如说是被泉水经年浸染的玉，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深刻的静谧与温良。

        清和剑停在恶妖脖颈之前，没有刺入一分。那恶妖依然在笑：“能死在一把上品仙剑下，也不算太亏。”他忽地朝庄风这边看过来，冲庄风挑挑眉：“你这小子有点儿胆量，也不怕金丹碎了。”清和仙君随着他的目光转动，与庄风对上，庄风只觉心中“咚”地跳了一下，那目光已静静转了开去。

        庄风心中疑惑，清和仙君登仙应是百余年前的事情，按理说这样的仙士应该超脱了生老病死，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清和仙君，面色似乎不太好。

        沈桥此时上前一步，冲清和仙君拱手：“在下青冥山弟子沈桥。清和仙君能否把此恶妖交予青冥？有些事情还需调查清楚。”

        只见清和仙君微微点头，将恶妖缚了。

        皆大欢喜。

        各弟子几乎是一拥而上又纷纷后退一步，怕唐突了仙士。有弟子带头行礼，清和仙君颔首回应，而后御着剑离去。众弟子叹惋，竟无一人开口邀清和仙君移步青冥一歇。叹完众人你瞧我、我瞧你，然后一齐点头：“果然传闻不可尽信。”

        庄风奇道：“什么传闻？”

        有人开口道：“传闻说昆仑的清和殿主多年来不问世事、不除妖、不接拜帖，已有百年未曾下山，还得了个诨号——昆仑奇葩。”

        庄风对这个诨号一阵无语，想到什么，接着问道：“可那仙人志上面的清和仙君，不是一位除妖典范么？”

        那人抬眼瞥了他一下，道：“那仙人志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版本，事实已经不可考，不可考。”又想到今儿个清和仙君就破了传闻下了昆仑，还替他们捉了个恶妖，倒是同那仙人志上一般了。想了想仍觉得事实难辨，自语了一句“怎么就忽然下山了呢”。

        沈桥结印将恶妖灵丹封住，回头对着聚成一堆闲谈的弟子道：“你们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回了。”

        回到青冥后，恶妖被沈桥押去了索然堂，庄风也同去。

        青冥索然堂，一管弟子铸剑，二管恶妖量刑，当然也管弟子们刑罚，只不过这样的情形实在是不多。一般若是弟子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各峰长老自己就会处理，轮不着索然堂。而一旦索然堂出马，那么这个犯事弟子就没那么好看了，是以索然堂也是青冥一险。

        这是庄风第二次来索然堂，第一次是过来拿他的剑，那时候去的是索然堂左堂。这次则跟着沈桥往右堂而去。

        左堂是铸剑处，右堂是刑罚场。恶妖被沈桥绑在一面订满铁钉的墙壁上，两条玄铁链拴着手腕，将人高高挂起。铁链与铸剑用的是同种材料，轻易不能折断。

        那恶妖却没分毫惧色，从容得像是来做客的，好整以暇地把整个刑室打量一番，嫌弃道：“你们这些东西不够厉害啊？都是外行人搞的吧？比那什么什么派的差远了。”

        沈桥冷哼：“老恶妖，我没准备对你干什么，你回答我之前那个问题就行。”

        恶妖龇牙，更嫌弃了：“别一口一个老恶妖，我叫萧停。”

        沈桥摆手：“好，萧停是吧？告诉我是谁救了你？是谁给你灵丹解封？”

        那叫萧停的恶妖莞尔一笑，两个浅窝盛了蜜一般：“不告诉你。”

        “……”沈桥见他这副无赖模样，脸色有点发黑：“不说也行，你就在这里挂一辈子罢。反正没人能救你，你也出不去。”说完转身就走。

        庄风跟在沈桥后面问道：“不管他了？”

        “关他一阵子，放消息出去，看能不能引出救他的人。”

        萧停被晾在墙上，吹着口哨目送两人离开，隔了一会才收了笑，望了望缚住自己的链条，使力拽了拽，铁链发出沉重声响。他垂下头，在无人瞧见的角落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念着什么。

        对修士来说，将金丹逼出不是小事，即使时间很短，庄风也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运转混乱，接下来的几日他都待在房里打坐调息。期间晏知行跑上浮明峰来找他，见他无事便随口问了问遇到昆仑仙君的事。

        庄风问他：“你对昆仑仙君有兴趣？”

        晏知行摇头：“这不是仙君快来了吗？我打听一下。”

        “谁要来了？来青冥？”

        “你还不知道？昆仑仙君要来青冥讲学。”

        “讲学？”

        “嗯。”

        “来的是哪位仙君？”

        “还能有谁？当然是衡无仙君。”

        凡修士登昆仑，皆因灵力修为至太上境，唯衡无仙君不同。衡无仙君，出身问霞山，是唯一以功德修为登昆仑的修士。两者有何差异？通俗来说，即一个重武，一个重文。可以说，这位衡无仙君几乎是靠读书读上昆仑的。是以在昆仑奇葩清和仙君之外，还有一个昆仑书圣衡无仙君。

        庄风那日从合黎山回来，惦记同门口中的昆仑奇葩一说，钻进藏书阁翻了半天也没找着哪本书记了这个。有弟子问他找什么书，庄风形容一番，那弟子笑着告诉他，那些是白露镇上书屋里的杂记，都是俗人们信手编写，不可信。庄风一边点头，一边赶到了点华书屋，翻到一本仙君异闻录。

        足有两指节厚的书，洋洋洒洒描绘了昆仑上仙士们的事迹。庄风一目十行，没多久就摸出其中套路来。斩妖救人，场面宏大，极尽描摹之能事，似乎置身当场，实际错漏百出。再随手翻了翻别的，翻到一本薄薄的仙人戏。名字新奇，角度也刁钻，不谈仙君光辉事迹，倒是把仙士们的八卦轶闻挖了个透，昆仑奇葩与昆仑书圣皆是出自此奇书。庄风看得眼角嘴角齐齐抽搐，放下书时瞥到扉页上的作者名——意想天开。果真异想天开。

        此时听到衡无仙君大名，庄风回想起这本仙人戏，问道：“传言衡无仙君与清和仙君是多年好友，这次讲学清和仙君不来么？”

        晏知行摆弄佩剑的手顿住，“怎么回事？你竟然对旁人有兴趣？你不是谁都爱答不理的吗？”

        庄风嘴角又抽：“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晏知行非常认真地点头：“不然还能是哪样？你也太没自知了。”

        “我爱答不理，你怎么总是来找我？”

        晏知行眼皮翻了翻：“怕你孤单呗。一个人在山上过日子都没交过朋友吧？”

        “……”

        庄风更加肯定了晏知行他爷爷的话，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料，久不长进，用词忒烂。

        可小晏的话也提醒了他，他回想起见到清和仙君的情景。

        因为太过匆忙，情绪甚至没能来得及从心脏传递到大脑让他产生思考，短暂的一面便结束了。如今回想，心上竟涌着些奇异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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