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时针已经指向数字8，屋子里的光线却依旧昏暗。

        商洛望着窗户外不太晴朗的天，扯了扯头上的紫色大兜帽，把脸藏得更深了些。

        今天是她最喜欢的星期一，小学生们刚从各自老妈手里拿了新一周的零花钱，无论是30块一个的水晶球，还是5毛钱一根的糖果魔法棒，都可以放肆地买买买。

        这个月水电房租能不能交上，就看今天的战果了。

        上面半张脸都被大兜帽盖住后，商洛心安了不少，勉强鼓起勇气准备迎接即将涌来的小学生大军。

        奇怪的是，墙上的时钟悠悠转过9点，橱窗外愣是一个小朋友都没有。

        “不应该的啊……”

        她很确定，学校上课的时间是早上九点。

        难道是钟坏了？

        商洛踩着凳子把木头挂钟取下来，拿手指戳了两下。

        木头钟是她从废品站便宜淘来的二手，外形是座红木色小屋，整点儿的时候会有一只鸟从里面弹出来报时。

        在3分钟前，小鸟已经跳出来过，告诉她快乐的黄金清仓时间已经过去。

        检查过后，商洛发现二手钟没有坏。

        “学校又临时放假了吗？”

        她自言自语着，踩着毛绒绒的草莓拖鞋走到门边往外看，想问问隔壁卖包子的阿姨是怎么回事。

        可一向早上五点就开门的早餐铺，现在却大门紧闭，蒸早点用的蒸屉都还堆在屋檐下没被动过。

        右边卖辣条的小卖部也还是昨晚收工时的样子。

        商洛觉得不太对劲儿，缩在宽松的黑色斗篷里，大着胆子踏出玻璃门。

        租下这个谋生的小铺面后，她没钱再去租个单间当卧室，每天都偷偷躲在货架下睡觉。

        货架外面被她拿一块带着魔法阵图案的垫子挡住，只要她不开灯，外面的人不会发现她每天都睡在这儿。

        正因为关门后就睡在店里，商洛走出铺子才发现，今天整条美食街上竟然只有她一个人在营业。

        连拐弯处的小菜市场都空无一人。

        “……集体放假？”

        要知道美食街附近有3所学校，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有，还都是老牌儿名校，学生的消费力很能打。

        此外，优质教育资源吸引了大量开发商，围着学校修了一栋又一栋金贵的学区楼。

        哪怕是学生们被集体放生的寒暑假，这一片的人流量也不小。

        但现在，在大部分爷爷奶奶送完小孩儿上学、要顺路买菜的时间点儿里，整条街上竟然只有她一个大活人。

        平时挤挤攘攘走路都会被踩到脚的长街，此时空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渗人。

        商洛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回店里选了根最便宜的糖果魔法棒，打算硬着头皮带着它去找找附近小区的门卫。

        今天值班的门卫是个老大爷，平时说话刻薄难听，但只要提到他家小孙孙，连他今天早上吃了几碗饭都能随随便便问出来。

        她给小朋友准备了礼物，大爷应该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吧？

        如果是拆迁队今天终于要来拆了她开店的老平房，她还得赶紧把店里的货给运走，不然损失太大她的钱包承受不住。

        最近的小区门离商洛的店很近，她很快走到门卫室外。

        透过玻璃，她能看见老大爷又没按规矩穿保安服，而是和往常一样披着他儿子买的老夹克，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新锻炼方法，一个劲儿地朝墙上撞，砰砰砰的听着都疼。

        商洛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小奶猫一样细弱的声音。

        “那……那个，您好，我是旁边开魔法玩具店的商洛，您……您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吗？”

        她从来没和陌生人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一口气说完后差点儿喘不上气。

        可里面的老大爷还在撞墙，完全不理人。

        商洛捏紧手里5毛钱的魔法棒，朝前举。

        “这是给您孙子的小礼物。”

        大概是听到了最在意的孙子两个字，一直背对着商洛的老大爷终于停止了今早的锻炼，摇摇晃晃地转过身。

        在他转身的瞬间，商洛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不喜欢离其他人太近，因此现在站的位置离门卫室的门口稍微有点儿距离，却在老大爷转身的瞬间，闻到了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恶臭。

        那种味道，就像是把腐烂的鱼虾和长虫的猪肉丢锅里一锅炖，沸腾的粘稠汁液在锅里疯狂鼓泡泡又炸开，将它们的味道强行推进她鼻子里。

        大爷上班路上掉粪坑里了吗？

        商洛刻意放缓了呼吸，不动声色地和老大爷再次拉开距离。

        “您还好吧？”

        不熏吗？

        大爷还是不说话，翻着白眼儿坚定不移地朝她面前走。

        商洛胳膊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让她赶紧跑。

        “对不起我不问了，您继续锻炼！”

        然后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她回头看，老大爷竟然跟了上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深一浅，像动画片里制作粗糙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股僵硬的诡异。

        商洛心里一抖，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可还没等她拐出小区门前的车道，前面又出现一拨人。

        本就社恐的商洛赶紧低头，脚下歪出个弧形。

        刚才不是没人吗，怎么现在都出来了？

        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大家在故意整她？

        商洛瞎想着从这波人旁边绕开，眼角余光却扫到同步转向的脚。

        身后，老大爷被拦车用的杆子挡住去路，重复着撞击的动作，没能跟上来。

        新出现的人群却在摇摇晃晃着朝她移动。

        微风拂过，空气中臭气熏天。

        他们个个翻着高难度的白眼儿，几乎看不见瞳孔。

        正常人不可能做到！

        商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恶作剧，也不是在拍戏，是真的出事了。

        幸好白眼群的速度很慢，她在被追上前早早地回到自家铺子里，并把门全部反锁堵牢。

        十几分钟后，摇晃的人群才追过来，用老大爷健身的同款动作，集体朝玻璃门上撞。

        很快，干净的透明玻璃门上就全是血浆。

        商洛躲在货架后面，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是个因为太过废柴而被家族赶出来的小女巫，说是女巫，却一点儿魔法或者巫术都不会。

        两手空空来到兴南镇，她好不容易靠捡垃圾、刷盘子存了点儿钱开始做小生意，眼看着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了，又遇到了现在这事儿。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砰砰砰。

        撞击声还在继续，密密麻麻的，每一下都敲在商洛的心上。

        外面阴沉的天空也逐渐变了颜色，从浅灰，到深红。

        天空中每一片云都像是被泼了红色颜料，把透过云层的光染了色，或者说，是红色的光给云朵染了色。

        在红光的照耀下，外面那群撞墙的人力度越来越大，眼睛里的黑色部分越来越少，几乎全部被眼白占据。

        不一会儿，厚厚的透明玻璃门上出现了第一条裂缝，随时都有破碎的风险。

        滋——啦——

        关键时刻，学校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顿时外面所有人都停下来，缓慢地转向那个方向。

        商洛的心也被突然出现的声音高高提起，屏住呼吸。

        发出声音的是学校的大喇叭，平时学生们做广播体操用的，就立在大操场上。

        商洛看见，大喇叭响了以后，一大半人晃着身子朝学校去了，只有少数几个还留在她的店门前。

        她意识到，声音对这些人来说有特殊的吸引力，因此更加不敢乱动。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外面的人看不见她，也没听见声音，逐渐散开，去别的地方继续游荡，商洛也终于能活动一下已经开始发麻的脚。

        她又在后面躲了大概五分钟，确定那些人真的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移动到收银台旁边，蹲下来从抽屉里摸出一本紫皮封面的书。

        这是她被赶出来的时候，妈妈偷偷塞给她的，是家族的书，收录了这个世界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物种资料。

        商洛翻了翻，果然找到外面那些人的名字。

        根据书上所说，他们叫做丧尸，产生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总的来说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改变了他们的身体，夺走了他们的意识。

        普通人刚变成丧尸的时候，还保留少量的意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而且一旦变成丧尸，他们就会本能地攻击其他人，被咬到的人也会丧尸化。

        最重要的是，书上提到——

        “全族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用无数的鲜血得出的最终结论是，正常人变成丧尸后，无法逆转。”

        也就是说，外面的那些丧尸，再也不可能变回人。

        想到外面那些都是曾经的邻居，商洛心里难过了一瞬，但她很快重新打起精神。

        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幸好丧尸虽然攻击性很高，但缺点也非常明显。

        第一，移动速度慢。

        第二，笨。

        他们只知道追人和咬人，不知道使用工具，只要她躲在房子里，他们除非把玻璃撞烂，否则绝对进不来。

        这个说明让商洛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敢站起来搜罗店里有用的物资。

        今天周一，作为一个能不出门就绝对不出门的人，商洛昨天刚在网上买了够吃一周的菜囤在冰箱里。

        冰柜门被推开，左边是满满半柜子拿来卖的雪糕，右边是满满半柜子汤圆、饺子、烧麦、面条和堆成小山的特价牛排。

        超市周末搞活动，半价，她没忍住，一口气买了很多。

        离冰柜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装卡式气罐的便携式火锅炉，一罐气比矿泉水瓶大不了多少，却可以燃烧足足5个小时，是她刚被种草的宅家神器。

        商洛看看冰柜、炉子和一箱子气罐，再看看商铺后面连着的厕所，突然觉得她运气其实也不算太差。

        只要她不发出声音，可以在这里苟很久。

        这时，墙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某个齿轮合上，墙上的红色木屋门打开，小鸟儿飞出，用清晰明亮的声音喊——

        “布谷布谷！十点啦！十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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