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自苏夫人将替她挑选夫婿一事提上日程，苏琅琅突然发现自己出门的机会都变得多了起来。

        不论是谁家的帖子，只要苏夫人有空，必是要带着她一道赴宴的，粗粗算来，这一个月她都赏了三次花，游了两回湖，看了许多次戏了，夫人们的活动样式不多，每每邀请的人却不少，好像这时节就非得做成一两桩亲事，否则就是辜负了好春光一般。

        “今日又是谁家的宴？”苏琅琅坐在铜镜前，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些日子她本就烦忧多思睡得不好，这天刚朦朦亮又被拽了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精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千斤重，靠着绯云才能勉强坐直。

        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话，连回话都不听，就又困得打起瞌睡来，她将醒未醒的时候脾气一向不好，打了水送上来的丫头不大敢动，绯云使了个眼色，将她整个人挪给那丫头扶着，动作轻柔且利落地帮她洗漱。

        屋子里安静得很，绯云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姑娘睁睁眼，上妆了。”

        还未等苏琅琅看清自己今日穿了什么，捧着几盒子各种香味的珍珠粉站在一边的红袖就先开了口，“这茉莉香粉是前几日夫人给的，小姐今日就用这个吧？”

        她挑出最中间的那盒，取了香粉就要往苏琅琅脸上送，被带起的细粉在空中飘飘洒洒得胡乱飞舞，还有不少飘到刚刚穿好，打理干净的衣服上。绯云丢了手里的帕子，眼疾手快地将她隔开，轻声道，“还是我来吧。”

        参加什么样的宴请穿什么样的衣裳，化什么样的妆容乃至用什么样的东西，苏琅琅都有自己的习惯且不喜欢轻易更改，而这些习惯只有绯云了如指掌。

        本就因着早起不大高兴的苏琅琅被红袖突如其来的殷勤惹得更加不快，原本把她要来这院子也没准备让她做这些贴身的活计，只吩咐了她盯着丫头们的规矩，她这些日子以来盯得很好，给绯云省了不少的事，也分担了不少的怨气。

        红袖将自己在舜华堂看过的手段照样搬来清音阁，仗着自己的资历对小丫头们指指点点，将原本院子里不大服管教的丫头们整治得服服帖帖，苏琅琅虽未夸她什么，但也是慨叹过院子里规矩了不少的，约是觉得自己做的不错，这两日总在内屋里晃悠。

        “绯云安排了你今日当值？”她勉强抬起眼睛，快速扫了一眼被下了面子的红袖。

        自来了清音阁，她处处被绯云压过一头，方才不过是想帮着上妆，又被绯云挡了回去，现下面色正是难看的时候，听了问话心里还憋着气不愿意搭理，可又想着自己今日是有所求，扭捏半日到底是回了句不情不愿的两个字，“并未。”

        苏琅琅虽不让她碰贴身的活计，但为着方便她管束丫头们，也让绯云按着屋里另外那三个的例子安排当值，每人一天地在屋子里待着，她当值时只在院子里盯着小丫头们，不必来屋子里待着，现下光屋子里就站了三个人，想也知晓谁是多出来的那个。

        “既没安排你当值，你便先去歇着吧，难得清闲一日，何必跑来我这里做事。”她打着哈欠想把人打发出去，却只见红袖站着不动，“你……”

        一句话刚说了开头，苏琅琅就觉出自己的确是睡觉睡昏了头，她从前出门一向是谁当值便带着谁一起，算是带着她们出门散散心，这一个月来，因着那些宴请她自己都不怎么乐意参与，所以并不多带丫头们一道出门，身边日常只带绯云一个。

        左右绯云是日日跟在她身边的，一向与别人不同，屋里的几个对此都没什么不满，只除了红袖。

        她好似就是冲着能陪苏琅琅一道出门参加宴请来的，每每要出门前，她都这么杵在内室里，直在苏琅琅面前晃荡。偶尔和绯云说话，也总刻意透露出对出门的渴望来。

        “你既也起了，今日便随我一道出门看看。”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装扮就知晓今日又是游湖，这些夫人们实在没有什么新意，京中的朱雀湖都要被她们游遍了也还这么乐此不疲的，“屋里不用这么多人，你去将我的琴包好送到马车上去。”

        绯云手指翻飞着快速给她盘好了一个看起来端庄又不失俏皮的发型，这是京中现下最为流行的样子，配着刚上好的清淡妆容正是合适。

        苏琅琅抓着簪子去拨弄妆奁盒子里的首饰，“今日是谁家的宴请？可知晓都有哪些人？”

        “是御使钱家办的赏花宴，不过帖子上说是要去朱雀湖中央的桃洲上，有哪些人不大清楚，不过就是这几日常见的那些。”因着要乘船穿着宽大的衣裳不大方便行走，昨日苏夫人又叮嘱她带上古琴一同前往，绯云这才挑了这套交领窄袖衫裙，看上去虽不够华丽，但胜在行动起来方便，“姑娘不喜欢这身？奴婢给您换……”

        “不用，这样就很好。”穿什么衣裳都不要紧，左右也没有什么分别，她母亲今天打定主意让她抚琴，穿的轻便些也好，“你方才说，钱御史家的宴请？”

        “是，今日钱三公子也在。”

        果真……苏琅琅长叹一口气，这几天光钱声川的名字她都听过许多回了，苏夫人仿佛对这位小公子很是满意，三不五时就要提起他如何如何，偶尔在宴请上见着也总找机会让他们两人多说说话。

        钱夫人对这件事也很是热衷，倒是她和钱声川两人兴致缺缺，或许只有她一人兴致缺缺，不过钱声川也未见得有多热衷。

        ……

        朱雀湖作为京中最大的城内湖，有一小部分是被划做皇家所有的，景色最佳的南岸早早被圈起修建了皇家园林，只余下北岸至湖心桃洲的这一小块供百姓游览，这时节正是景色宜人的时候。

        岸边成荫地柳树垂下枝条在湖边微风中，肆意摇摆湖面上之上，还未到花季的荷莲郁郁葱葱，若是运气好，还能看见大片的水鸟在湖中浮潜，只是再好的景色也经不住这么一月几回地看。

        苏琅琅站在半开的雕花木窗边，眯着眼睛去瞧反射着初升阳光的粼粼水面，不算强烈的阳光透过水面直射进她的眼睛，偏让她在这一片生机盎然中觉出些许悲凉来。

        “小姐在看什么？”红袖今日出门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船上的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只她家小姐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凑上前去，窄小的木窗只框出几只小画舫，看起来既不精美又不气派，“奴婢方才瞧见程二公子也来了，就在……”

        没等她把话说完，苏琅琅就侧过身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绯云瞧出这是不大高兴的意思，未免红袖刚出门就挨了训斥，赶紧小声解释，“姑娘今日起早了，只想一个人待着，今日来的人多，规矩也不严，你若有熟识的不妨去玩一玩，这里有我就行。”

        钱家租的这画舫上下共有三层，因着发出去的帖子多，也还特意划出一块给随侍的丫头小厮们待着，绯云原以为红袖是一个人待着闷得慌，便想将她打发到别处歇着，谁知这丫头并不领情，只板着一张脸杵在一边。

        苏琅琅漫不经心地扫过船内众人，果真在离着自己最远的地方看见了程循，他看上去倒是自在得很，没有一点即将科考的紧迫，还很有闲心地同几位考官家的公子们交谈，看起来，像是还没放弃原本的计划。

        她回过身去，继续对着已经看过无数遍的湖面发呆，没多一会儿，像是钱家的客人都到齐了，画舫缓缓驶离湖岸，往植满桃树的小洲而去。

        “抱好了琴，寻个地方坐下。”

        画舫驶得不算平稳，一点颠簸都能让没用早饭的人恶心反胃，苏琅琅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强压着胃里翻腾不安的酸水，绯云端了一碗刚沏好的浓茶，苏琅琅刚要张口又觉得更加难受，只摇着头不肯用。

        “奴婢身上带着山楂糕，姑娘咬一口罢。”她将琴交到红袖手中，又翻出用帕子包好的山楂糕，挡着众人的视线喂了一口，才叫她好过一些。

        苏琅琅低着头，身体上的不适让她的变得十分敏感，总觉得身侧有一道不甚友好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要把自己盯出一个洞来，她猛然抬头往侧边看去，除了一望无际的湖面竟连一只游船画舫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湖面显得不大寻常，连方才成群略过的飞鸟都少了许多，湖面像是在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被谁刻意清空了一般，透着些不大寻常的气息。

        “姑娘。”绯云躬着身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卢大小姐今日也来了，正和沈三小姐说话呢。”

        她略略让开一点位置，将正说得兴起的两位暴露在苏琅琅眼前，“就在您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卢锦岑穿的华贵，的确是一抬眼就能见着，苏琅琅仍扣着座椅的扶手，力道却比之前大了不少，“今日这宴请，可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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