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鹿鸣宴结束后的翌日清晨，苏家就迎到了宫中明旨，旨意之中不乏溢美之词，什么端庄娴雅，聪慧温良，可谓是字字句句与她都无甚关系，光是听着苏琅琅便觉着脸红。

        随着圣旨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箱箱的赏赐，苏祈安跪在正堂，听着传旨内侍一条条地念完了长长地红纸上写着的金银细软。

        良久他皱着眉头同内侍道，“御赐之物中多有亲王妃品阶方可使用的器物首饰，这些东西赏给世子妃用，怕是不妥。”

        内侍像是预料到了他会说什么，早早将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世子转年二月就要行弱冠之礼，按着旧例，弱冠之后便能袭爵，贵府千金与世子的婚事怕是早不过二月的，皇上的意思便是早早先赏下来，以免届时又是弱冠礼又是大婚之礼的，将这赏赐给忙忘了。”

        这是皇帝初回透露出让时黎袭爵的意思，此前只要有人提起，便会被以世子尚且年幼这句话挡回去，朝中也的确有人揣测过，皇帝心中中意的太子人选或许从未变过，只是这样的无端揣测实在不合规矩，故而并无人敢宣之于口。

        苏祈安原本心中也记挂着此事，不愿苏琅琅与时黎成婚也是怕是她卷入未来的朝堂争斗之中，今日听见了皇帝松口，自己心下也安定不少。

        苏琅琅跪在自己父亲身边，原本昏昏沉沉地还未全然清醒，听见那内侍的话后，只觉得自己头脑清醒，灵台一片清明，甚至能感到自己父亲绷直的身躯也略放松了一些，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不过显然他们两人想到的并不是同一件事，苏琅琅不过是觉得袭爵之后，时黎的权势更盛，做起事来方便不少。

        “苏小姐。”内侍手中还举着圣旨和礼单，“请接旨吧。”

        她双手高举至头顶，颇为恭敬地捧过圣旨与礼单，等着内侍让她起身才扶着绯云勉强站了起来，这也的确不能怪她仪态不端，实在是这赏赐念了小半个时辰，莫说是跪得她腿疼，就连听，都听得她头晕。

        苏夫人示意身边的嬷嬷给传旨之人一人一只厚厚的红封，又额外给宣旨之人塞了一只成色上佳的玉佩。

        眼见着那人收下苏夫人才敢开口询问，“恕我唐突，向这位大人打听打听，不知宫中分派的哪位教养嬷嬷来教规矩？”

        宫里的教养嬷嬷一向严苛，苏夫人知晓自家女儿的脾性，生怕因着府中招待不周让她多吃了苦头，因而想着早早打听好了来人是谁，有什么习惯忌讳，也好早早准备着，也算是投其所好。

        内侍收了红封与玉佩，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看起来倒像是多了几分真心，说起话来也很是干脆利落。

        “原本世子是不愿意请教养嬷嬷来叨扰贵府的，说是礼部尚书府的规矩是最严的，很没有必要再这般多此一举，只是宫中的规矩，轻易更改不得。”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苏琅琅，“世子拗不过皇上，便亲自替苏小姐挑了一位最为和善的，是惩戒司的顾嬷嬷，小姐先前见过的。”

        苏琅琅一听自己见过，脑海中即刻浮现当初自己挨打的场景，指尖的神经不自觉地抽动，连带着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位嬷嬷平日和不和善她不知晓，总归责罚人时是不和善的。

        来人见她面色不好，也知晓上回惩戒司挨罚恐怕是伤得不轻，只不过这位顾嬷嬷已经算是宫中的教养嬷嬷里，最好说话的一位了。

        “苏小姐不必害怕，贵府的规矩一向是京中出名的好，顾嬷嬷也是宫中出了名的好说话，不过是白在府中住上一段时日罢了，不必太过忧心。”

        方才他们刚来宣旨时，正堂屋外原本还有些雾气，现下太阳高升，就连廊下花草上的细密水珠都已经消失无踪，瞧着日头不早了，交代下来的活计也都已经做完，领头的那位便开口要走。

        “小姐能得此良缘也实在是有福之人，先提前恭祝小姐琴瑟和鸣，白首相持。”

        “那便借您吉言了。”苏琅琅微微低下头，算是对他好意提醒的感谢，“天热气躁，厨房炖了降火的甜水，大人请移步用上一碗罢。”

        “宫中尚需回话，不便多待了。”

        苏夫人带着笑寻人将这一众内侍都送了出去也不敢松懈，院子里堆了一地的赏赐需要清点，还要预备着接待午后便至的顾嬷嬷，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

        她取了厚厚的赏赐单子，将东西交至苏琅琅手中，“这些赏赐总归是要给你当作嫁妆带走的，便由你自己清点，收进你自己的小库房里。”

        “去罢。”

        ……

        皇帝赏下来的东西多，样式又都繁杂，清点起来最是费时费事，苏琅琅一样样念着那些拗口的首饰头脸，一件件比对着箱子里的东西。

        京中闷热，总像是一场雨没下完的样子，压的人喘不过起来，稍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对着单子没过得了一会儿她便不耐烦了起来。

        “绮罗呢？寻她来陪你清点。”她摇着团扇，又探出身子将支摘窗推大了不少，让温热的空气吹拂桌几上的冰山，又卷出一阵清凉。

        院外的蝉鸣不止，清音阁也喧闹不止，苏琅琅撑着脑袋只往外瞥了一眼，便让吵吵嚷嚷的小丫头们都闭了嘴，她随手指了一位，“去将绮罗寻来。”

        被点着的小丫头低头应下，一转身刚巧看见绮罗从小厨房端来一只冰碗，她很是殷勤地打了了帘子，将人送了进去，“小姐正找姐姐呢。”

        “你来的刚好。”绯云等她放了冰碗，才又将手里的红木漆盘放到她手中，“小姐正烦着没人帮忙清点这礼单。”

        绮罗对着铺满一地的红木箱子怔了一怔，随即低声推辞，“奴婢从前并未做过这样的事，不如还是去请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一同清点。”

        苏琅琅用下巴点了点一地的东西，颇为无奈道，“母亲那里忙的不可开交，哪有人手来做这个。”

        这些东西原是日后要当做压箱底的东西一并带走的，现下让她们一道清点也是为着让她们心中有些数，她身边的一共就这么两个可靠的丫头，自然是要跟着她一起走的。

        想到此处苏琅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绮罗有些不大寻常，昨日宫宴回来，苏夫人特意来清音阁同她商议了许久陪嫁的人选，她那时一头热地点了几个得用的，其中自然就有绮罗，似乎那时她便有些不对。

        “绮罗，你是哪年生人？”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和元五年生人。”

        和元五年，今年刚好十七，与绯云是一样的年岁，也正是寻常人家寻亲成婚的好年岁，这样的年纪若是当做陪嫁一起进了王府，没有三四年怕是放不出来的。

        苏琅琅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同她兜圈子，“昨日我与母亲商议陪嫁的人选，虽不曾就此定下，可也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陪我一道去王府。昨日未问，这是我的疏忽。”

        绯云倒是应得干脆，说是愿意且没有一点犹豫，而绮罗却低着头，不肯说话，叫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只是这事总要问个清楚，否则将人强带了过去，让她心中起了怨恨才更是得不偿失。

        “王府的规矩多，不如苏府过得快活，若是去了王府，怕是不能常常出府去见你家中幼妹。”

        她伸手接过绮罗手中的礼单，轻声慢语地一点点给她说着未来可能遇见的事，“还有你的年岁也不小了，若是留在苏府，我可请母亲替你寻一门好些的亲事，若是跟着去了王府，就得过上两三年，等我脚跟站稳了，才能替你考虑。”

        王府里的人大多是瑞亲王留下的，少数是宫中送出来的，这些人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她也不敢随便挑了配给绮罗，军营之中或许可以挑出出身不好，职位也不算太高的将领。

        “小姐愿意替奴婢在军中寻一门亲事？”

        绮罗像是没有想到苏琅琅会这般替自己考虑周全，面上神情很是讶异，比她更为讶异的，是方才说了一大段话的人。

        苏琅琅不禁失笑，“自是要替你们安排亲事的，难不成要让你们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她瞧了一眼绯云，见着那丫头也悄悄红了耳朵才又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我可不愿长久地养着你们两个，没得败坏了我的名声，说我刻薄，连最贴身的丫头都要耽误。”

        没有哪家的陪嫁是一直待在主母身边的，到了年纪不是放出去，便是在府中挑一个合适的给嫁了。以如今她们两人的年级来看，最多再拖上三年，怎么也得将亲事落定。

        绯云如今心有所属，日后可能面对的问题她也想好了周旋的法子，至于绮罗……想要寻门合适的亲事应当也不算太难。

        “奴婢，奴婢自是愿意跟着小姐的。”绮罗得了她的回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拾起桌几上的礼单，一本正经地同她保证，“奴婢这就学着怎么清点。”

        这态度转变得实在很快，苏琅琅瞧了她半晌才点头应道，“慢慢来罢，倒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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