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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


他低哼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后没再多说什么,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没有一人再开口说话。

        苏琅琅知晓他不大愿意再提受伤之事,又觉得这样默默无言很是压抑,便只能重又找了个话茬,“犀族今次怎么这样厉害,不是说新任的那个首领没有什么行军打仗的本事么。”

        被时黎斩下首级的那位,或许能称得上是一位很有算计之人,只是这算计与谋略不甚相同,上回时黎从南疆而归,还曾笑言那位首领不足为惧。

        也不知是这短短两月,犀族寻到了什么厉害的军师,还是时黎自己太过轻敌,才让这仗打得这样艰难。

        “犀族这些年抢掠了边城不少东西。”他说话的速度并不快,想是在思考哪些事情是能透露给她知晓的,“卢大将军每回的章奏上都只草草交代两句,从未当真计算过我边城缺失了多少东西。”

        卢思惟的章奏写得简单,他们便自然以为被抢掠的东西算不得多,犀族每次进犯也很会隐藏自己的家底。也正是如此,他才没能料想到犀族能这般壮大,兵强马壮。

        “不过这也只能怪我自己太过轻敌,倒怪不了卢大将军太多。”

        “卢大将军在朝中极力反对出兵,想必除了不想兵权旁落,也有害怕此事被你发现的缘故。”她冷笑一声,只觉得卢思惟这算盘打得实在让人看不太懂。

        “钱权两样,卢大将军都想抓在手中罢了。”

        他将压在她腰间的手臂略松了松,苏琅琅弓起身子小心将人扶起,眼睛瞥见他玄青色的外衣上略有些濡湿,伸手一触便是一抹黏腻的鲜红。

        没有一点温度的液体粘在她的手中,惊得她动作一滞,“我去请御医来。”

        指尖的血液凝结,印在眼睛里刺眼又可怖,她被勾起深压在心里的回忆,手上已经干涸的血液似是还有余温,灼烫着冰凉的指腹。

        苏琅琅心里不由地一阵阵发慌,往外跑动时还不忘死死按向自己的心口,即便光滑的衣衫之上没有一丝破口,她也觉得心口绞痛得厉害,抑制不住地想要发抖。

        医师匆匆而来,极有眼力见地先替揪着衣裳靠在门边大口喘气的苏琅琅把了脉,“小姐这是被吓着了,好生歇着便没事了。”

        时黎见她的面色的确是比先前还要难看上几分,便提高了声量叫来了守在门外的暗卫。

        “将苏小姐送回去。”

        靠着门边连声音都听不大清的人看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暗卫,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时黎,只看见他说了好多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或许是要送她回府,只是她今次前来还未亲眼瞧见他伤的如何,自然是不肯就此离去,奈何站在一边的暗卫只听时黎的令行事,根本不顾她的意思,即刻将她带离了王府。

        ……

        过几日我去瞧你。

        苏琅琅手里翻晾着早前做好了的香丸,脑子里只有那暗卫转述的这句话。青芜因领了罚,这些日子都没有出现过,顾嬷嬷又回到了宫中,整个清音阁冷清得厉害。

        凯旋而归的一众人等昨日才回到京中,长青让人假扮时黎,一路上战战兢兢,总归是平安抵达,皇帝明召归京人等城外不得停留,即刻入宫回话,这才免了时黎在外人面前露面。

        躲得了一时总归躲不了一辈子,她将指尖的香丸从这边移到那边,挪来挪去地总没有个停歇。

        “姑娘都折腾这些东西快一个早上了,只差将心神不宁四个字写在脸上了。”绯云拧了湿帕子给她一个擦着香丸上的浮灰,有一句没一句地宽慰,“夫人不是说了,今日早朝就得封赏,世子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南疆安定,皇帝心中高兴,要赏赐的东西早早就定下让礼部备着,时黎与旁人又不同,皇帝对着他也没有什么顾忌,据她父亲所言,其中不少东西若深究起来,恐怕是逾矩又逾制。

        加之边城的兵权已收,为免有人觊觎总也要名正言顺地收在自己人手中,皇帝早便想将原本瑞亲王的镇南将军的爵位重交到他手中,现下这正是名正言顺的好时机。

        这样多的封赏一层层加起来,时黎是不能不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之面接旨谢恩的,再加上封赏旁人,没有一两个时辰此事完不了。他若真是气力不济难以支撑,皇帝当也不会强求即刻封赏。

        “你未曾亲眼瞧见他那模样,面色难看唇色发白,肩上的伤重得能浸透纱布,染湿外衣。”她搓揉着被湿布浸润的香丸,原就没有干透的丸球被捏扁又搓圆,“看着极为吓人。”

        会想起他那日的脸色,她又好像能够闻见充斥满屋,连风都吹散不去的血腥气,那气味浓郁得让她忍不住就是一个寒噤。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时黎,好像病重得稍不注意就会昏死在床上,她心中忧虑害怕,面上又不敢表露出来,还要陪着他演着伤势不重中毒不深的戏码。

        “只但愿他说的那些哄人的话都是真的。”

        ……

        将近午时,忙得脚不沾地的苏祈安早早回府,苏府外院也忽然热闹起来,略显喧闹的声响飘飘扬扬,传得清音阁都一清二楚。

        没过一会儿,苏夫人便亲自来寻她,“瑞亲王府来府上提亲,你可和我一道去瞧瞧?”

        早前他便说过要按着民间嫁娶的规矩来,也说好了定会用自己的法子,让她父亲从心底里同意他们两人的婚事,原还以为他受了伤,怎么也得等伤愈了才会前来,谁成想他能来的这样快。

        他能赶着来办此事,想必身上的伤处没有什么大碍,她心下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意连藏都藏不住,她略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可以去瞧瞧?”

        手里的香丸被随意抛却在一边,她口中虽问着,可起身往外走的脚步却不停,“这恐怕不大合规矩吧?”

        “是不大合规矩。”苏夫人点点头将人拦在门内,“倒是我考虑不周,想着你许久不曾见他,怕你忧心他的伤势,现下看来我家琅琅真是长大了,一言一行都十分守着规矩,这样很好。”

        她原就是随口问上一句,以免表现得太过高兴,不想苏夫人当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她一下搂住苏夫人的胳膊,摇来晃去地撒娇,“女儿随口说的,母亲的一片苦心哪里能这样轻易辜负。”

        苏琅琅抱住苏夫人,从身后推着她往外院走。

        这去看提亲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看,是从会客厅的屏风后往里看,他父亲接了瑞亲王府递了拜贴后,便让人将一人多高的屏风摆在会客厅的侧边,这便是做好了让她来瞧的准备。

        屏风不算太稳,她虚靠着缝隙往外探看,除了时黎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着门边的椅子上,而与她父亲相对而坐的,是秦国公夫人。

        “秦老夫人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又是太后娘娘的手帕交,能请动她来做媒,也算是用心了。”

        这京中能请动国公夫人来做媒的人家不多,能在赐婚后还费这样大的周折去请人说媒的人也实在世间少有,左右同被赐婚的程家并未多费这些事情。

        苏琅琅低低嗯了一声,手里绞着帕子,侧耳细听外面在说些什么。

        秦老夫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却清楚,字字句句都落在她的耳朵里,“贵府小姐最是端庄得体,平日在各式宴请上我太通,也见过多次,实在堪为京中贵女之表率。”

        “我记得,她那曲胡笳十八拍最为出色。”她笑呵呵地看了一眼时黎,继续兜着圈子去夸,“我听过一次,虽还比不上你夫人,可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可见是苏家用心教养了。”

        “老夫人谬赞了。”

        苏祈安接下了她的夸赞,面上颇有得色,他们这样的人家,对着家中子女都是一样教养的,他这个女儿或许于旁的地方不算太通,可一手琴曲的确是京中无人可比。

        “如今贵府小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她顿了顿,终于在时黎期冀的目光下,说到了正题,“虽是被皇上赐了婚,可该有的规矩,我们家小姐也不能缺了。”

        “世子如今除了皇上,便没有旁的亲长,老妇与太后在闺中关系密切,若是托大,勉强能算是半个长辈,这边替世子来说个亲。”

        秦老夫人按着规矩,将时黎的家世人品说了个清楚,偶有缺漏的,时黎在一边也帮着提醒,两人只差将他幼时爬过几次树,翻过几回墙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这倒不像在提亲,反而是像在交代家底。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孩子自幼失怙,宫中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为了自保,他做了许多旁人看着很不像样的事。如今他大了,也是别府另居的,没了那些糟心事,也稳重了不少,实为良配。”

        苏祈安在朝为官多年,自然是对这些事了若指掌,“老夫人说了这样多,下官只有一句话想问。”

        “世子当真以为自己能给小女安稳生活,当真以为自己是良配吗?”他目光炯炯,眼神里的审视不减,更深一层的意思未说出口,但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

        时黎站起身来,深思熟虑了许久才敢开口回话,“在下……恐怕并非苏大人以为的那种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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