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不论是不是犀族奇毒，众人的反应总归是出奇的一致，时黎护住皇帝往远处退去，余下众人也都捂住口鼻躲得极远。

        直到丝缕光线中散播的药粉分分落地，时黎才遮住口鼻，提着茶壶将她们两人之间的地上浇湿。

        能在自己眼皮子底子地下出这样的事，他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方才入宫前，他分明使人替竹岚搜了身，应当是什么都夹带不了的。

        这是皇帝身边侍候的人不够用心的缘故，时黎眼眸一紧，沉声呵斥，“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御医。”

        呆愣当场几乎早被眼前场景吓哭的小内侍，跌跌撞撞地爬起前来，一摇三晃地往门外跑去，方才跑了没几步便看见苏琅琅带着医正步履匆匆地赶往大明宫。

        尚且还刮着凉风的天气，拿内侍被吓出一身冷汗，见着两人便如见着救世主一般，此刻才敢软下脚步跌坐在地，“医正大人快往大明宫去瞧瞧，可是出大事了。”

        ……

        竹岚下的是奇毒，自然也就是无药可医的，医正被时黎拦住先替皇帝诊了脉，确保皇帝无恙以后才丢下手来去看卢思惟。

        医正诊脉后替卢思惟施了两针，暂时替他压住体内的毒性，随即又伸手沾了被茶水浸染的药粉，揉捻着送至鼻尖嗅了嗅。

        “臣下无能。”

        这药粉闻着味道他便知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他根本分辨不出这毒是怎么制成的，更连这气味都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感受，更遑论是解毒。

        时黎眉心紧皱，用这般手段来解决卢思惟并非他心中所愿，朝廷律法在前，事情这样一层层查下去，卢家及其党羽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若是此刻卢思惟死了，那便只是死了他一人而已。

        “解药。”他向前走了两步，连身子都不弯下，只居高临下地看向握着沾满血污锦帕的人。

        “犀族秘毒，从无解药。”

        她略略摇头，这毒传女不传男，连她八哥都没有见过，只有制法没有解法，竹岚呛入的药粉更多，说不了两句便咳得愈发厉害。

        医正取出银针照例要给她施针，她才推开了人又道，“一时半刻死不了，噬骨吞肌折磨人的东西，没个十天半月是死不的。”

        殿内狼藉一片，皇帝着人将这两人分别带下去照看，却并未对竹岚有所惩治，他看向苏琅琅，方才冷着的脸略微和缓一些。

        “世子妃与医正匆匆而来，可是有事要报。”

        医正看着这一众人等有些不敢开口，加之方才皇帝对卢思惟的态度不明，他也摸不准皇帝的态度，只能悄悄去看苏琅琅的脸色，事涉内宫密事他不敢抢先说话，便寄希望于这位身份尊贵又有人看护的世子妃先开口。

        时黎知晓大约是她此前所揣测之事有了结果，这事她一个晚辈不便开口，自然也是不能让她来回话的，开口便是责问，“有话便说，你为官多年难道不知如何御前奏对？”

        “臣，臣今日重又翻阅贵人的脉案，发觉其中有那么几处记录写得不大寻常。”他只垂首盯着自己的脚面，若不是怕不恭敬，他甚至想闭上眼睛，以免眼神飘忽，“贵人殁得很有几分蹊跷，臣不敢写出病逝二字。”

        能让医正当众说出蹊跷两字，这便是板上钉钉地有问题了，皇宫大内之中，守备这般森严的地方，还能害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这不能不让人心惊。

        “什么蹊跷。”皇帝冷声问了一句，“你且直言，莫要在此处打什么哑谜。”

        医正得了皇帝的示意说起话来胆大了不少，“臣以为，贵人是被下了未经炮制的马钱子。”

        内宫多的是这些慢慢消耗人性命的毒药，皇帝或许不知，可他们这些做御医的却是常见。

        御医给她开的那些药中的确含有少量马钱子，只是御医院小心炮制过的一应药材都是经人试药才敢给妃嫔们使用的。抓药熬制都是在御医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熬好的药也都有人先试了才会呈上，能想出这样耗时的法子害人，想必是上下打点了清楚。

        此事牵涉甚广，而以从前的脉案来看，这毒自两年前便被用在那贵人身上，按着那样的下法，至少还得一年才能让她毒发，只是不知下毒之人怎么突然着急了起来，一时多下了分量，以致毒发。

        “御医院无能，无用。”

        皇帝顺手抓起一沓章奏就往医正的脑袋上砸去，整整两年都不曾查出其中端倪，今朝毒发甚至都不能第一时间发觉，还要等着苏琅琅这么一个外行人提出异议才能查出，这实在是不能不让人生气。

        医正被砸得眼前发花，还要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跪得笔直，御医院的确无能。此事若是发生在皇帝身上，恐怕整个御医院里的御医都要以死谢罪。

        “查，严查。”皇帝一手撑在桌案之上，沉声吩咐，“此事出在内宫，必有宫妃参与其中，两年前是皇后在掌管内宫，近日是贵妃，这两位都不曾查出端倪，可见她们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既没有心思，便也不必再管了。”

        他心中有一让人不安的想法，只是暂时没有证据不能宣之于口，左右内宫众人他都不愿相信，便索性将此事递到苏琅琅手中。

        “世子妃既能看出其中蹊跷，此事便交个你来彻查。”

        苏琅琅无意掺和到皇帝的后宫之中，再者说那些人又都算是她的长辈，她也不能接下这差事，好在苏祈安反应得极快，皇帝话音刚落他便紧接着开口。

        “皇上即便是信不过内宫诸位妃嫔，也不该将此事交给一个小辈来清查。”他搬出一堆大道理，洋洋洒洒说了许久，直说的苏琅琅头晕脑胀才将将停住。

        皇帝冷眼看着却一言不发，众臣今日遭受的冲击太大，也都愣愣地只知附和苏祈安两句，听得皇帝颇不耐烦。

        “今日之事既是朝政又涉家事，朕不欲外传，众卿以为除了世子妃外，何人能胜任此事？”

        苏祈安原本是想好了让秦老夫人来做替代的人选，皇帝这般一说便是断绝了他这个提议的可能，众臣一时之间全都静了下来。

        余下众人皆是外臣，出去内宫也不甚方便，眼下看来苏琅琅的确是最不合适也是合适的人选。

        时黎也觉此事不妥，皇帝今日大约是被气昏了头，吩咐下来的事实在不甚妥当，他眼睛一转便找到一个好人选，“臣想到一人最适合来做此事。”

        “惩戒司的顾嬷嬷，如今宫中在皇祖母身边待过一段时日的老人只余她一个，由她来查最是合适不过。”

        顾嬷嬷虽只在太后身边待过短短半年有，那也是侍候过太后的人，这样的身份，即便是皇帝也要退让两分，这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皇帝沉默不语，钱御史却很有眼力见儿地附和时黎，“世子妃到底年纪小些，今日侥幸猜到贵人病得蹊跷，明日也未必能查出内宫的什么端倪，还是经年累月地待在宫里的嬷嬷最为合适。”

        御医院的人不多，每日能接触到药材的人也不多，惩戒司又最擅审问处置，这么一个个地审下去，不出十日应当就能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皇伯父，琅琅并非此中熟手，此事交到她的手中，未必能早日结案。”时黎轻声开口，“家丑不可外扬，还当尽快审查出真相才是。”

        一句家丑足以让皇帝妥协，他挥了挥手，示意时黎自己看着安排，“十日之内将此事彻查清楚。”

        “还有卢思惟勾结外族一事，此事交由时黎主审，刑部及大理寺从旁协助。”他指着刑部尚书及大理寺卿，“涉及此案的一众人等暂且拘禁大理寺，其府中家人圈禁各自府中，查抄卢府，禁卫军协助刑部及大理寺查案。”

        站在一边的曲侍郎满头是汗，方才替卢思惟说的那两句话，足以让旁人将他归位卢家一党，不等皇帝说到如何处置，他率先跪倒在地。

        “卢将军纵有千般不是，到底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皇上并无实据，便这般苛待功臣，未免让人心寒。”

        苏琅琅猛然抬头看向曲侍郎，只觉得这位侍郎大人蠢笨至极，卢思惟近些年得了封赏的战功多少都与犀族有关，方才又刚说此事或许别有隐情，此时再又提起岂不是火上浇油。

        果真皇帝冷哼一声，木着一张脸吩咐道，“先前程阁老受贿一事便与你家有关，今日卢思惟勾结外族又与你有关，可见你原本为官就是不正的。”

        “你既这般愿意替卢思惟鸣不平，便与他一道罢。”皇帝睨了他一眼，“户部侍郎一职由钱御史暂代。”

        他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神经，虽觉得头疼得厉害，但心中却极为畅快，拦在他眼前许久的大山正被一点点挪开，他难得觉得自己松快了不少。

        今日刻意将这些朝中大员请来宫中看着一出大戏，便是为了在自己处置“战功赫赫”的卢思惟之事时，能够少些阻碍。

        如今阻碍被清楚得差不多了，他与时黎相视一眼，只觉心中高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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