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伪装者

煜王府的蓝花楹一夜之间全开了，满府的紫色叫人看了心情舒畅了许多。

        可这些花儿刺激的未漓脑子有些疼，她赶忙吞了一颗雪融丹，今天是她成为煜王妃第一次拜见沈贵妃的日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宫内人人皆传沈贵妃是个不好相与的主，马车上的未漓有些担心，不安的绞动着手指头。

        闭眼养神的重轻舟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

        “放心，沈氏不会为难你的，有这么个儿媳妇给她做后盾，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未漓明显感觉到重轻舟语气里的厌恶与不屑。

        沈氏雍容华贵，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躺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手指甲。

        “儿臣携新妇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重轻舟拉着未漓轻提衣摆，中规中矩的跪下，俨然一副孝顺好儿子的模样。

        沈贵妃缓缓抬起头，眉梢带喜，抢先一步扶起未漓。

        “哟！我的乖儿媳来了呀！怎么样，在瑨国还习惯吗？”沈氏瞧清楚未漓的脸，惊恐的表情来不及收敛，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多谢母妃关怀，漓儿一切都好。”未漓笑着将沈氏拉着的手默默抽了回来，她实在是对这个贵妃喜欢不起来。

        沈氏反应了半晌，无视了她的小动作，依旧与她谈笑风生，全然忘记了旁边跪着的养子。

        重轻舟隐忍不发，完全已经习惯了的模样。未漓于心不忍，匆匆打断沈氏：“母妃，王爷还在地上跪着呢！”

        “哟，瞧我，一时高兴居然给这孩子忘了，才这么一会儿你便心疼了。”沈氏拿着锦帕捂着嘴角偷笑。

        “起来吧！你这王妃心疼你，你可得好好待她，莫叫我知道你欺负她，我是万万不能饶你的。”沈氏歪着脸，瞪着他说道。

        “儿臣一定遵从母妃教诲！”重轻舟啪的一下又跪了下去，神情惶恐。瞧得未漓直皱眉头。

        “别动不动就跪，叫漓儿看了笑话，你下去下去，莫在此处碍眼。”沈氏摆了摆手，嫌恶的说。

        离开未央宫的重轻舟闲庭信步，御花园中勾勾手，便有一小太监凑着上前。

        “那丹药皇上可有坚持服用？”

        “殿下放心，奴才都仔细着呢，皇上最近因为大渝滋扰，烦闷不已，服用的愈发频繁了。”

        重轻舟勾了勾嘴角，若有一日这陛下突然薨逝，一检查是丹药的问题，而这炼制丹药的天师是太子举荐的……重轻舟心情愈发好了。

        “回去吧！你的家人本殿替你照管的很好，说是锦衣玉食都不为过，待到事情结束，本殿就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

        “小安子谢过煜王殿下。”小黄门喜形于色，高兴地朝金銮殿方向跑去。

        角落中的未漓将一切尽收眼底，小白兔露出了大灰狼的獠牙，邪魅的笑着。

        未漓在离开北周时临危受命，此次和亲，便是要为北周荡平瑨国做准备，秘密搜集瑨国情报，监视瑨国权利的核心人物。

        在重轻舟前脚跨出未央宫，未漓便寻了个由头出来，一路尾随，并未让煜王发现。

        待重轻舟刚刚至未央宫门口，便瞧见美人静立于未央宫门前，神情颇为焦急。

        “王爷可算是回来了，漓儿还以为王爷会丢下臣妾不管，这皇宫臣妾也不熟悉，这一路走的臣妾腿疼。”未漓见到煜王，急忙扑了上去，露出小鹿受惊般惊恐的表情，眼中蓄含泪水，好一娇弱不堪的女子。

        煜王心有不忍，将未漓抱起，一步一步的向宫门口走去。

        将她放置轿榻上，重轻舟修长的双手覆上未漓的小腿，轻缓有力的揉捏着，“漓儿想来是走累了吧！阖眼放松一下。”

        未漓甜甜地笑着，轻声的说了句“好。”

        不知不觉到了煜王府，重轻舟想叫醒熟睡的未漓，想想又作罢，复抱起小小的人儿，慢慢地走进府中。

        将未漓小心放置在床榻上，重轻舟揶了揶被角，压低声音吩咐伺候的人：“你们先去房门外候着，不要吵到漓儿，待她醒了就传膳，晚间我不回来吃了。”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府。

        未漓睁眼望着轻轻合起的房门，一个翻身穿好了鞋子，从窗户翻了出去。

        桑椹林中，重轻舟抱起一坛酒，一边洒一边喝，未漓躲的远听不清重轻舟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只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很低落，好似有一朵悲伤的愁云环绕着他。

        黄昏至，地上的重轻舟才慢慢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未漓瞄着重轻舟走后，好奇的朝着墓前走去。

        “吾爱妻朝辞之墓。嗬，没想到这煜王还是个多情种。”

        未漓小声念出墓碑上的文字，突然有了主意。

        这卫戍将军云朝辞未漓听说过，瑨国最闻名的女将军，才华横溢，容貌出众，可惜天不遂人愿，红颜薄命。

        未漓想起老皇帝初见她时害怕的样子，沈贵妃初见她时惊恐的样子，重行成初见她时呆滞的样子，她素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原来我与她竟如此相似，看来我就是局中最好的棋子。”

        阖府上下都在找刚刚入府的小王妃，动静闹的不小。太子前来找煜王商议要事，刚好碰上这茬，左右煜王未回府，于是也帮忙出去找了。

        怀秀街上的太子瞧着不谙世事，拿着小风车笑的孩子气的未漓，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漓儿？”重行成试探着接近她，恐吓到这娇俏的美人。

        “嗯？”未漓转过身，澄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原来是太子殿下呀！太子哥哥好。”未漓调皮的行了个礼，不拘小节。

        “太子哥哥”重行成喃喃自语，陷入了回忆，当年尚未遭受世事磋磨的云朝辞也会这样甜甜的喊他。

        “太子哥哥？你在想什么？未漓饿了，想回煜王府，但我找不到路。”未漓懊恼的垂下手，表情中略带委屈。

        重行成笑了笑道：“你跟着我走吧！”

        身后的小尾巴对瑨国充满了好奇，左瞧瞧右看看，重行成也放慢了脚步，迁就着没心没肺的小公主。

        未漓瞥见从沉醉楼出来的重轻舟，火速将身体朝重行成靠了靠。

        于是乎重轻舟提着沉醉楼最出名的酱肘子就看到这一幕，自己的小娇妻和太子有说有笑，好不惬意。

        重轻舟默不作声，朝后拉了未漓一把，“太子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怀秀街逛？兰陵九州的问题皇兄解决了？”

        重行成目光始终落在重轻舟牵着未漓的手上，“父皇欲与大渝谈和，但不知派谁去，且让我来与你商议。”

        “这等小事皇兄知会我一声即可，还劳烦您亲自前来，皇兄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可惜你要明白，是你亲手将她推给我的。”

        未漓手被攥的生疼，听着两位殿下的对话还在想这两个猪脑子这等要事在大街上谈吗？

        “你确定要站在这和我讨论这等军机大事？”重轻舟拽着未漓，不屑地瞧向脸色难堪的重行成，发出质疑。

        回到煜王府，匆匆赶来的问辞赶忙请罪，“奴婢看管王妃不力，请殿下责罚。”

        “无妨，你看的再严也防不住贼惦记。”说着还象征性的望了望重行成。

        重行成脸色愈发难瞧了些，“你这……”话到嘴边还是未说出口。

        “带王妃下去，我买了沉醉楼的酱肘子，你先去吃好不好？”重轻舟轻声细语地哄着身边的未漓，仿佛在对待一个傻子。

        “臣妾明白！殿下，我等你。”未漓花朵般的笑容朝着重轻舟绽开。

        若强行跟着去听，只怕是让这两人起疑，毕竟自己还是北周的公主，何况这满苑的蓝花楹实在是让未漓头疼，她索性就依着重轻舟的安排。

        “父皇的意思是派一皇室子弟为代表前去和谈，你可愿意前去？”

        “太子殿下这是来让我选？若我不去呢？”

        “若你不去，那这襄州城查出的假令一事马上就会有人承给父皇。”重行成把玩着桌上的砚台，威胁的话语气的重轻舟脑子疼。

        “那舟只有答应皇兄了，还望皇兄手下留情，待舟回来，这金陵还有舟一席之地。”重轻舟压下姿态，讨好地瞧向重行成。

        “当然。”

        重轻舟望着远去的重行成，不自觉的笑了，事先安排好襄州假令引太子的人去查就是为了将与大渝和谈的机会攥在自己手里，一向主战的太子一党必然不愿意去和谈，只能是派他去。

        “太子殿下想在这金陵运筹帷幄，规劝陛下。我偏偏不如他愿，且看我们在兰陵九州搅弄风云，这大渝的和谈，必崩。”

        书房屏风后走出的陆翊随着重轻舟一同笑了笑，“金陵城翊会随时注意，请殿下放心。”

        “行，你去吧！”

        阖府上下的丫鬟小厮齐聚未漓住的琅嬛苑，未漓气冲冲的教训着众人，问辞不知死活的公然顶嘴。

        “都在吵吵嚷嚷什么？”重轻舟瞧着这一干人等，烦躁的吼出了声。

        “王妃说瞧着这蓝花楹头疼，吩咐奴婢们将这花枝折了，王爷您最是喜欢这些花，奴婢们不敢听王妃的话，王妃这便撒起泼来。”

        还未等未漓说话，问辞便先开口告状。

        未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问辞，气的直跺脚“我是叫你们拿点布帛给它遮住，怎地变成将花枝折了，你可真是……”

        重轻舟望了望跪在地上的问辞，眼神黯了“看来你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下去领二十板子。”

        问辞不甘心地埋下头，愤恨的瞪了未漓一眼。

        只是之一眼尚未收回，琅嬛苑便传出了一声惨叫，问辞的双眼没了。

        “以后王妃的话等同于本王的话，都给我滚下去。”

        乌泱泱的一群人抬着问辞退出了琅嬛苑。

        “你既不喜欢这些花，砍了便是，我要去一趟兰陵九州，留你一人在府中我不放心，跟着我去可好？”重轻舟试探地问着未漓，担心她不愿意。

        “好，我这便收拾行囊。”未漓心有余悸地走进内院。

        听闻这府上没有女眷时，问辞极受宠爱，没想到只是一桩小事，他便罚的这样重，生生断送了女子的大好前程。

        未漓虽心惊，却也庆幸至少自己做为替身，是比那问辞清醒合格的，断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入夜，满苑的蓝花楹只剩下一地的花瓣，重轻舟拾起碎瓣，唇畔微动。

        “如今以假乱真的人出现了，睹物思人也不必了。”说罢，将碎瓣丢在地上，踏之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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