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委

“我们这林家村，大多数姓林，就他们林氏一族人多势众。那林大现在当上族长了，一整个家族都是他说了算，他们自己的事，谁敢插手？”

        “说起来他能当上族长，还不是赖林三在背后给钱给地的。要不他们一个普通人家，怎么一下子就能买上那么几百亩的良田？怎么有钱到处送礼？”

        “现在弟弟不在了，就过河拆桥，心也是够狠的！”

        王四听她越说越不像话，都是邻居，这要是林大家听见了，又要不依不饶。

        就呵斥了一声，“还在这胡咧咧，灶上的饭都要糊了！”

        王四娘子一听，也顾不上跟她唠嗑了，急忙去厨房看她的饭了。

        那女子笑了笑，也不介意，就上楼去了。

        这几天，王四有意无意，总见到这女子在和自己娘子聊天。

        过去一听，聊的都是些家常，不过是村子里的些八卦。

        可王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对林家村这些琐事很是好奇。

        一个逃家的富家小姐，不急着去找自己的情郎，反倒有闲心在这里跟个老婆子聊这些。王四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好在今日吃完饭，这位周姑娘就没再扯着自己娘子聊天了，反倒说累了，要早点休息。早早便去歇息了。

        如此安静了两天，村里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客舍依旧没什么生意。

        那姓周的姑娘，还是没等来她要等的人，却依旧安然的在客舍住着。有事没事，就在村子里溜达。

        王四娘子与村人拉家常，她也不嫌朝聒噪，坐在一边，笑眯眯的听着。

        悠悠闲闲的，哪里像是逃家的，活像是来乡下避暑的。

        如今已经是他在客舍住的第四天了，没有任何人来寻她。

        王四娘子忍不住同丈夫嘀咕。

        “这小娘子莫不是被骗了吧，怎么这情郎一等不来，二等还是不来。莫不是约好了私奔，现在又反悔了吧？”

        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富家小家被那风流才子所骗，两人浓情蜜意，却为父母所不容。

        两人约好私奔，可最后那风流书生胆小怕事，不敢赴约，辜负那小姐的一番情深。

        王四这几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他想的更深，怕这女子等不到情郎，一时想不开死在自己店里，那可如何是好？

        便也提起心防，叮嘱自己妻儿，留意着这女子，怕他在自己店里寻了短见，白吃一场官司。

        正说着，那周姑娘从外头回来了，两人急忙住了话头。

        这几天这个周姑娘，天天老神在在，有事没事就在村里转悠。

        一会儿在田边看人劳作，一会儿又跑到河边看溪水，王四娘子说，这是没见过乡村什么样儿，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开始王四还怕她走丢了，没想到就两天，她就记熟了路，自己能找回来了。

        王四也就随他去了，村里也知道，他的店里住进了一个年轻的外乡女子。

        这天晚上正吃着饭呢，外面又吵闹起来。

        几个人循声出去，原来又是那林大家和林三家的孩子吵起来。王四见此摇了摇头，端着碗回来了。

        这林大家的人，三天两头便要找林三郎那孤儿寡母的茬，村里人也见怪不怪了。

        原来，这几天林大家的鸡下的蛋少了，那林大娘子宝贝那几只鸡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鸡每天生几颗蛋，都要数的清清楚楚，偶然鸡下的少了，便不干不净的骂人。

        这不，最近到冬天了，这林大娘子是个死抠门，又不肯喂食，那鸡便下蛋下的少了。

        这林大娘见鸡蛋少了，便开始天天在门口骂人。

        他们那一块，就住了他们儿家人，大家都知道她骂的是林三娘子。反正不是骂自己，索性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做听不见。

        今天下午又在门口骂人，那林三娘子去田地里了，并不在家。那林三家的小女儿气不过，跑出来跟她吵了起来。

        王四摇了摇头，这林大家的太不厚道了。

        自家当上了族长，不说照拂弟弟，自家弟弟一不在了，就纵容自己妻儿欺负弟弟的遗孀。

        以前只是言语欺负，没想到儿子一没，就越来越变本加厉起来。

        正说着，就听“啪”的一声，那林大娘子一巴掌打在那小女子的脸上，怒骂道。

        “小畜生，怎么说话的呢？！”

        “我们家这田地，全是我家林大辛辛苦苦赚来的！跟你那短命爹有什么关系，别在这胡说八道！”

        那小女子捂着脸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却还强自在说着什么。

        王四娘子不忍心再往下看，便转身进屋了。

        那周姑娘却还留在原地看着，又听那林大娘子尖刻的声音透过沉沉的暮气传来。

        “你瞪着我做什么？……见不得我你不要住在这儿…滚啊…，滚去你的京城啊！”

        “你爹不是那里有铺子吗？赖在我们这破落地干什么？……”

        “早说了分家，偏偏赖在这不走，带累的一家人跟着倒霉！呸！”

        说完就转身走了，那院子门哐的一声关上了，那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哭着跑回家去了，而直到现在，那林三娘子还未回来。

        那周姑娘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面对这样一场欺凌，她却仿佛只是一个凭空路过的人，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没有愤慨，也没有怜悯。

        看完了就回来接着吃她的饭，半点波动都没有。

        饭桌上，王四娘子还在跟自家丈夫感叹，林大家的多么狠心。林三家的以往还能勉强度日，自从林家的大儿子一去，日子越发难过了。

        现在看来，没过多久，就住不下去被撵走了，明明是同一家人，不知道为何却有这么大仇。

        王四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老婆着实有些头发长见识短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这林家的土地，都是林三活着时买的。连那林大家住的祖屋，都是林三花钱修的。现在林三走了，那些土地一下子就落到孤儿寡母身上。”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谁能不眼红？”

        “其余几个兄弟估计早就起了歹心，想霸占这土地。况且那林大，现在是他们一族的族长，收拾她们孤儿寡母不是手到擒来？

        “之前还好，儿子在军中当差，还有人撑腰。”

        “结果没想到现在儿子也没了，他们可不想着赶紧霸占这土地，就想着把这对母女撵走。”

        那周姑娘听到这里，终于说话了。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干这种事，就没有人来出来阻止吗？”

        王四叹了口气，“这土地当初也没写清楚归谁，只说是林家的土地，，谁会出这个头？”

        ”听说那林三在京城还有一间大屋呢，那京城的地价多贵啊！一幢宅子就抵得上老家的几百亩良田了。”

        “林大一直在外说，把那京城做生意时留下的铺子，给她们娘两，可是那林三娘子就是死活不肯走。难怪林大狠心了。”

        王四一边说，一挟菜。今天的菜是青菜豆腐，一盘蒜苗炒肉，并一条蒸鱼。

        蒸鱼是从村里的小河里捕起来的，蒜苗、青菜是自家地里种的。

        那鱼不知道是泥土未吐干净，还是怎么的，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土腥味。蒜苗炒肉，肉片切的太厚，蒜苗又太老，为了炒熟，火候便有些过头了。

        一盘青菜豆腐，嫩豆腐都在大锅里炒散了，一块一块的堆在盘里。唯独那青菜，下午从地里掐回来的，鲜翠欲滴，称得上一句爽口。

        那周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筷子点着碗里的饭。

        “既然知道斗不过，何不干脆分家，搬去京城就算了。总好过日日在这里受气？”

        王四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可怜，她家那大女儿不是走丢了么。那林三娘子一直舍不得离开这，说要在这里等她女儿回来……”

        听到这里，周姑娘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

        下一秒，又伸到盘子里夹起一片青菜，放入碗中。

        她垂着眼，看不清表情，状似无意的问道。

        “那林三娘子的女儿不是走丢好久了么？她等她做什么？”

        王四慢悠悠夹了一大筷子鱼腹上的肉，满足的送进嘴里。

        乡下人少见荤腥，也是有客人在这里吃饭，他们才能一起吃的好点。

        今日这样，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丰盛了，说味道也做的挺不错的。

        可这周姑娘，总是捡着那盘素菜吃，荤菜是碰都不碰。果然是富户人家出身，想来平常山珍海味吃多了，倒是爱这清粥小菜，不知道什么毛病。他心想。

        一抬头，就见那周姑娘看着他，似乎正等他回话。

        “哦……”

        他回过神来，答道：“嗨，说起来也是可怜。”

        “她家那个大女儿丢的那一年，夫妻两把北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回来。”

        “从那以后，林三娘子就再没去过京城了，说是守在这里，等着自己女儿回来。”

        “说是自己女儿聪明的很，很小就认路了。女儿记得自己住的村子叫什么，她要守在这里。要是自己搬走了，女儿找回来了，她就找不到家了。”

        “哎，其实几岁的孩子，八成是被拐走了，哪里找的回来？”

        “就算逃了出来，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真的能记得住自己家在哪？大家都说他发癔症了……”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那周姑娘慢慢咀嚼着，听着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嘴里的青菜突然发起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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