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机车在高架上疾驰，路灯从两旁飞速掠过。

        施语冰搂紧霍砚的腰。感觉一股低气压，自遇见霍臻辰后便一直萦绕霍砚周身。

        车子一路驶上御南湾。和霍臻辰顾梁分开后，霍砚没说一句话，将车刹停在施语冰一开始说好的位置。

        施语冰下了车，头盔还给他，准备要走被蓦地拉了回去。

        霍砚右手勾着她细腰，抬起镜片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黑瞳静静睨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施语冰从他眼里看出一丝委屈和不甘，又像是和谁在生闷气。

        她眨了眨浅褐色的眸子。

        这家伙又怎么了？

        须臾，像是自我调解了，对面那双桃花眼的眼尾又重新浮起她熟悉的吊儿郎当的痞坏，“美女，加个微信？”

        霍砚的声音在微凉的夜里更有磁性，低声讲话时，舒舒服服地磨着人耳朵，似笑非笑。

        施语冰抬手把手机解锁递给他，让他自己操作。

        霍砚单手操作，右手在她腰间不老实地捏了捏，抿唇莞尔，“腰够细的。”

        “……”狗霍砚。受够他三番五次的挑衅，施语冰忽的抬手圈住他脖子。

        这动作让霍砚一愣。

        施语冰垫起脚拿额头去撞他头盔，“咚”的一声。

        “操。”霍砚笑得弯起眼睛。他屁事儿没有，施语冰捂着额头眼冒金星。

        他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的掌心靠下的柔软位置帮施语冰揉额，“笨蛋阿施，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笨，光长年龄不长脑子？”

        施语冰撩起眼皮瞪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她拿了手机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她举着手机又转回身来，皱眉不解地指了指手机屏幕。

        霍砚就在等她回头，眼尾得意地上翘，“顺手帮你拉黑了前男友，不用谢。”

        他放下头盔镜片，发动引擎，笑声得意又满是少年气。

        “学校见！”

        “……”

        ……

        天色渐暗，顾家别墅前庭后院亮起灯，厨房热火朝天地准备着晚饭。

        施语冰回到房间，在书桌前休息了一会儿，翻了翻霍砚的微信朋友圈。

        原本只显示近三天的朋友圈，什么都没有，施语冰刷新后变成全部可见。

        好像故意打开给她看似的。

        霍砚的朋友圈没什么好看的，大部分和lol相关。要么是发一张高段位或战绩图，臭屁地配个句号，要么是对比赛的一些分析。

        每条朋友圈获赞不少，评论的人也颇多，可是一条也没见他回复过，不知道是懒还是高冷。

        过了会儿，福姨来敲门：“施小姐，晚餐好了，快去餐厅吃饭吧。”

        施语冰拉开门，“我在外面吃过了，就不去了。”

        听到她说话，福姨愣了下，脸上逐渐绽开惊喜的笑容，“您能说话了？”

        “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能发出声音了。”

        “太好了太好了，一定是顾茵大小姐在天上保佑。”

        顾茵是施语冰的妈妈。也是福姨看着长大的。

        有人因为她能说话真心感到开心，施语冰心里也暖暖的，抿唇笑了笑。

        福姨又想到什么，小声劝道：“今天老爷也在家里吃饭，我看你还是去吧，多少露个面，不然老爷肯定要问你。”

        施语冰沉吟片刻，觉得福姨说得也有道理，点点头说自己收拾下就去餐厅。

        餐厅除了顾老爷子和顾梁，大家都在。

        施语冰过去，只有小舅舅注意到她，说了声：“冰冰回来啦？”其他人这才把视线转向她。

        施语冰淡淡点了下头，找空位置坐下。

        “听顾梁说你能说话了？嗓子还好吗？是不是声带的问题，什么时候有空去医院检查下？”小舅舅坐在施语冰斜对面，用关心的语气问了几句。

        不管是真关心假关心，这个家里，除了福姨，小舅舅是唯一会说这些话的人。

        施语冰回道：“挺好的，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嗓子有些涩，太久没说了。”

        “那还行。”

        “怎么突然就会说话了？”大舅妈不咸不淡地插了句话，在“突然”这两字上口气充满怀疑。就跟顾梁一样，很明显在怀疑她是不是装的。

        又纳闷儿她装这么一出的目的。

        施语冰眼也没抬，语气淡淡的，“不知道，当初也是突然就哑了。”

        这时，顾梁挽着顾老爷子来了。

        大家都站起来，顾老爷子看眼离他最远的施语冰，拿过杨管家递来的温毛巾擦手，“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顾老爷子坐下后，大家也都才坐下。

        顾梁坐在施语冰对面，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和同学在一起。”施语冰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这答案倒也不算撒谎。

        “哪个同学？”顾老爷子对她能说话没有感到惊讶，来餐厅前顾梁已经和他说过这事。

        不等施语冰回答，他又道：“是不是前两天被罚跪的时候，把你接走的男同学？”

        “……”

        施语冰端杯的手一顿。

        “你罚跪当天，以为有佣人帮你就偷懒耍滑，期间还有个男生来找过你，最后把你接走的也是他，我说得没错吧？”

        施语冰静静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门口都有摄像头，你以为你背地里搞这些我不知道？”

        顾老爷子把用过的毛巾扔给杨管家，本就不怒自威的一张脸越发阴沉。上菜的佣人在远处捧着菜不敢过来。

        “才多大年纪就跟男的在外过夜？你不要脸我们顾家还要脸。何况，那男的还是霍土匪的孙子，你是想让那个老东西踩在老子头上拉屎？”

        顾老爷子越说越气，随手捡了只高脚杯扔过去，杯底恰好砸到施语冰额头。她下意识闭上眼，整个人被打得微微晃了一晃。桌上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大舅妈看到飞溅过来的碎片尖叫着躲了下，被老爷子的脸色吓得又立刻闭上嘴。

        所有人都垂眼沉默着，大气不敢出，整个别墅一片死寂。

        顾梁斜眸看对面的施语冰，她除了额稍泛起一团红色，竟还是那副油盐不进木头人的样子，对比大舅妈那样正常人的反应，她简直做作矫情得令人作呕。

        “杨管家！”

        “在。”

        “扣除那个佣人三个月工资。”

        “是。”

        施语冰被砸也没皱一下的眉心听到要扣福姨工资紧紧蹙了下。

        顾老爷子看施语冰皱着眉头还有些不服气，骂道：“滚回你房间去！”

        施语冰拉开椅子起身，又将椅子缓缓推进桌下，冷漠着一张脸，走出餐厅。

        ……

        顾梁吃完饭，和她妈妈闻薇薇还有大伯母丁芮聊着天走到后院的露天休息区，又坐着喝了会儿茶。

        她坐在吊椅里给霍臻辰发微信，一句话打了又删，反反复复。

        “小顾，小顾？”

        “顾梁！”

        “啊？”顾梁一时走神。

        “啊什么啊？”闻薇薇抢过她手机，“玩个手机比学习还专心？你干脆钻手机里得了！”

        顾梁赶紧抢回来，按下锁屏键，“你俩聊的那些话题我又不感兴趣。”

        “小顾，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谈恋爱了？”丁芮笑道。

        “舅妈，我才刚上大学，哪有那么快。”顾梁看一眼她妈的脸色。

        闻薇薇这才放心，“没谈就行，大学也要好好读，读完书再谈恋爱也不迟。”

        “那我要是真的谈了，你跟爸爸会怎么样？”顾梁试探道。

        “看见你爷爷怎么对语冰的吗？你要是敢像她那样跟男的在外面过夜，我和你爸就把你腿打断！”

        “小顾，听你妈的，现在不用急着谈恋爱，等你大哥回国，我让他给你介绍，你之前不是还问过他那个姓张的朋友吗？”丁芮道。

        顾梁是问过，后来短暂接触之后才意识到这些男生和霍臻辰之间的差距。

        那些男生，只会在ins上晒肌肉，给网红美女点赞，天天混迹各种场子。这么一对比，霍臻辰的干净显得尤为可贵。

        “顾源那个姓张的朋友是不是就是礼美集团董事长张韦的长子？”闻薇薇问道。

        “是他。张韦还有个小儿子，今年也18了，可惜是个智商只有三四岁的傻子。上回老爷子不是还说等施语冰毕业了，就跟张家订婚，两家弄个联姻？”

        听到这儿，顾梁倏地抬起头。

        闻薇薇道：“可语冰现在能说话不是哑巴了，老爷子说不定会改变想法呢，语冰这么漂亮，不至于要跟个傻子过一辈子，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爸当初生意做得好的时候多狂，都敢不把老爷子放在眼里，后来破产开始走下坡路，谁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他当初不好好做人的报应。”

        “也别这么说，你讨厌施正，但她也是顾茵的女儿啊。”

        丁芮一直觉得这个兄弟媳妇虚伪，明明自己最讨厌顾茵，顾茵以前也最瞧不上她，她还总把顾茵挂在嘴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跟顾茵一副姑嫂情深的样子。

        装得跟顾茵这么好，平时也没见她多去关心关心顾茵那个女儿。

        丁芮喝了口茶，冷笑道：“和张家联姻对咱们只有好处。他们家就两个儿子，咱们家就施语冰和小顾两个女孩儿，你可惜她，难不成把小顾送到张家去？”

        “……”

        “你看，你又舍不得。”丁芮笑着放下茶杯，笑声有些嘲讽。

        她看眼吓呆的顾梁和没话说的闻薇薇，伸个懒腰起身准备走。

        “今天有点累，我先回房间了，你们母女自己玩儿吧。”

        闻薇薇点点头，目送她走远，才冷冷哼了声。

        顾梁真被那话吓到了，抓着她妈手臂，“妈，我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别让我跟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行吗？”

        闻薇薇拍拍她手，“你现在不用操心这些，安心读你的大学，该考研考研，天塌下来，还有我跟你爸顶着。”

        “那施语冰呢，真的会嫁给那个张家的傻子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咱们家的公司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还需要跟别人家联姻？”顾梁不理解。

        她以为，a城只有霍家能和他们比。

        “总有后来居上的，霍顾两家早就不在当年那个鼎盛的时期了。”闻薇薇说完，又觉得多余跟顾梁说这话。

        “我们也回房间吧，降温了外面凉。”她搁下毯子起身。

        “妈你先回吧，我想再坐会儿。”顾梁握紧手机，刚刚屏幕亮了下，弹出一条微信。

        “行吧，今晚不管你了，自己早点回房间休息，别玩儿太晚。”闻薇薇嘱咐两句，走了。

        她一走，顾梁立刻点开微信。

        和霍臻辰的对话框里，上一句是她问的：【就这么喜欢施语冰吗？】

        晚上在夜市遇见施语冰之后，她从没见霍臻辰情绪那么低落过。

        在回来的车上，霍臻辰一会儿点开和施语冰的微信，一会儿又重新锁上手机，一会儿又点开，一会儿又锁上。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梁看在眼里，心疼又嫉妒。

        凭什么啊，凭什么施语冰可以让霍臻辰为她变成这副样子？

        她回来后，脑子里一直是霍臻辰垂眼盯着手机，拇指按住锁屏键不停开开关关的画面。屏幕一亮，便照亮他为情所困的眉眼，屏幕一黑，连他整个人也黯淡下去。

        而霍臻辰在微信里回复她的话，让她一瞬间恨得眼眶都红了。

        【是，很喜欢，非常喜欢。】

        顾梁咬着下唇，良久后，回复了他两个字：【何必】

        在这之后，对方久久没回复，她以为他生气了。直至睡前，才又收到他的微信：【你既明白，又何必约我看电影。】

        道理谁都懂，可喜欢这种事谁又能控制。

        顾梁锁上手机，把脸埋进被子，伤心地哭起来。

        ……

        施语冰缩在椅子里看书，很长时间，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额头被砸的地方肿起了大包，又疼又痒。

        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去想别的。想数学题，想政治，想历史……最后想起霍砚来。

        想起来就是额头这个位置，他晚上和她分开前刚刚用手掌最柔软的部分给她揉过。

        他掌心温热，动作轻柔，这几天总是这样猝不及防温柔对她，呵护宠溺，让人无从招架。

        突然有人敲门，施语冰手一抖，笔掉在地上。

        她捡起笔放在桌上，去开门。

        门只拉开一点点缝隙，她怕顾梁大晚上过来发疯。

        没想到外面站着的是福姨。

        此时一楼已经关灯准备休息了，福姨趁这时候没人悄悄过来找的施语冰。

        她手里拿着一块什么东西，装在保鲜袋里。

        施语冰一拉开门，她便将那东西塞到她手里。

        施语冰手心一凉，反应过来是冰块。

        “拿冰块先敷一敷，等明天杨管家跟老爷出门，福姨再给你偷偷拿点药。”福姨说完，看到她额头上那一片红肿，啧啧心疼。想摸一下又怕碰疼她，只给她挽了挽耳边的发。

        “没事啊孩子，没事……”她小声安慰道。

        施语冰捧着冰块，眼眶却发热，“对不起，连累您了。”

        “连累什么，福姨以前被杨管家罚干通宵的卫生，还是你妈妈给送的吃的喝的。三个月工资又怎么了，我在这儿包吃包住，孩子也大了不要我养活，我要那工资也没用。”

        施语冰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又听有脚步声下楼，让福姨赶紧回去休息。

        福姨拍拍她手，回了保姆间。

        关上门，施语冰回到桌前，把手里冰块轻按在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一下就缓解了持续很长时间的灼烧感。她全身松懈下来，一手抱着膝盖，单薄瘦弱的身子蜷在椅子里。

        静静坐了会儿，突然有人给她打来微信视频电话。

        拿起手机一看是霍砚，施语冰又不觉得意外了。

        她看眼镜子里额头上的包，点了挂断。

        没一会儿功夫，连着来了好几条微信。

        【接视频。】

        【再不接，老子就过来找你。】

        【我没开玩笑，我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施语冰刚要回复，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无奈按下接通键，依旧把手机扔一旁。

        霍砚懒懒散散的磁嗓传出来：“让我看天花板？有没有点儿礼貌，阿施？”

        施语冰被他吵得烦死了，只好拿起手机对着自己。她把镜头往下压，只露出眼睛往下的部分。

        这样，霍砚就不会担心她额头上一大块红肿怎么来的。

        视频那头，霍砚趴在床上，手肘压在枕头上撑着头。

        他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上半身光着，肩膀臂弯的肌肉像起伏绵延的山峦，分布匀称，线条流畅。

        “……”

        施语冰看了好几眼，视线转回手里的书。这人还真是一点不见外。

        “睡了？”霍砚问，倒是没察觉异常。

        施语冰摇摇头。

        “那我陪你聊会儿，聊到你困了想睡觉为止。”

        “我现在就困了。”

        “少来。”

        “……”

        施语冰左手握着手机和书，右手翻页，打算不管霍砚说什么都随便敷衍一下。

        从霍砚的角度看过去，视频里她这样专注的模样乖极了。每次眨眼，乌黑卷翘的睫毛都仿佛扫在他心尖儿上。

        五年前他就喜欢看她专注做题看书的样子，不过那时候她脸上还有些幼稚的憨态，现在只是眼波流转间淡淡低下眸什么都不干也勾人。

        半晌没听见声音，施语冰抬眸，指节敲了两下屏幕。

        “没话想说就挂了去打游戏，别硬撑。”

        霍砚一愣，笑着骂了声“操”，问她：“你在看什么？”

        施语冰把封面露出来给他看了眼。

        “我操，百年孤独？还是英文版？”霍砚弯了弯唇，“够厉害的。”

        施语冰诧异地挑了下眉，“你也挺厉害的，居然认识。”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个文盲吧？”

        “那不然呢？”

        “……那你还真说对了，上回看见你前男友在看这本书，我去查了才知道的。你俩可以啊，看个书都这么有默契。”

        语气里的阴阳怪气都快冒出屏幕了。

        施语冰低眸翻了一页，淡淡道：“我没他厉害，我看不懂，只是用它催眠。”

        “要不你别看了，你关了灯躺下，我给你念点东西听，像昨晚一样。”

        施语冰想了想，照他说的，合上书，关了灯。

        她走了一圈又回到椅子上，镜头里一片漆黑，霍砚以为她躺下了。

        “给我念什么？”关了灯，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

        “你想听什么？”

        “我今天送给你的那本书？”

        霍砚伸手到床头拿书。

        施语冰把手机放在桌上，俯下身子，头枕着手臂闭上眼趴在旁边。

        霍砚翻开书的第一章。

        “第一章：再会辩论，也不必轻易评价别人……”

        ……

        ……

        ……

        这样的夜里，霍砚的声音好听得似乎有种魔力。

        施语冰自以为武装得寒凉又冷硬的心脏被他的声音包围，轻轻地揉化了。力度和揉她额头时一样，轻轻按压住一圈又一圈。

        念了几章，又轻声叫了几声“阿施”，没听见动静，霍砚当她睡着了也合上书准备睡。

        “晚安，阿施，好梦。”霍砚说完又等了一会儿才挂断视频，像是怕她突然醒了一样。

        视频结束，手机过了会儿也自动熄屏。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施语冰满是眼泪的脸上，反射出点点萤白光芒。

        晚安，霍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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