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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上元血宴【三】


北韩帝蓦然怔住,缓缓回头与其对视,半晌后他低声道:“朕从前被奸人所蒙骗,今日自会还合妃一个公道。”

“传令下去,合妃追封为惇合皇贵妃,灵位迁入皇陵......”

诏令下达,萧晏沉着眼眸未曾起身谢恩,只有一人从席间起身微微颔首,“皇帝,在下先告退了。”

耶朔行过扶手礼坦然走出宫殿,在他踏过绚丽的花鸟龙凤宫灯时,后方的霖德殿映出了如灯笼一般的血红之色。

逃跑声,惨烈求饶声围绕在金漆琉璃顶上,飞檐上冰冷威武的九龙静静凝视着众人的死亡。

天子精心准备的一场盛大血宴就此拉开帷幕。

夜色如水,圆月当空。

京都城中的上元灯会十里婵娟,灯火辉煌。

百姓放炮仗逛花灯的喧闹繁盛景象却于此时满目肃杀的霖德殿格格不入。

只有一刻钟的功夫,霖德殿已经轰然变天,盛放珍馐锦食的玉桌上倒着所有宇文家党羽从犯的尸体。

血滴散在玉樽清酒中形成艳丽的花朵,朱红廊柱上盘绕的金龙经血点睛迸发出骇人的凶猛。

事不关己的官员抖着身躯跪拜离殿,唯有武安侯老泪纵横在殿前对着天子之位拜了又拜才畅然离去。

天子挥挥手,禁军利落地将满地狼藉处理干净。

殿中忽而清净下来,只有汉白玉地砖上拖拽的血痕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一件绣着金凤的红罗霞帔散在高台之上,颓在地上的宇文姮景身上还保留着几分高傲的姿态,只是虽在笑,面上却是悲戚萧索之味。

头上的凤冠夹杂着凌乱的发丝摇摇欲坠,她一把扯下拿在手中失神的看着,良久之后被摔在地砖之上,四分五裂。

珠玉金钗弹起溅在余下几人脚边,宇文姮景的声音有些沙哑,望向龙位。

“萧韶渊,这一日你等了多久?”

“朕从未等过,是这一日迟早要来。”北韩帝冷声回道。

宇文姮景轻蔑一笑,“宇文家先祖为大韩开辟半壁江山最后拱手相让给你们萧家,你如今不顾天下人评判也要将我们尽数除之,甚至连无罪的孩童都没有放过。”

她又随手拿起几张罪证,讥讽道:“就算没有这些,你也迟早会将某次宫宴变成我们宇文家的血宴对吗?”

北韩帝一双黑瞳中无半分感情,也未正眼望她。

“朕做得如何自有后人评论,今日景王一党所犯罪证具在,当诛九族,是死有余辜。”

他斜眸看过去,居高临下神色蔑视,含有渗人的威严,“你在皇宫谋害三条人命,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宇文家先祖的赫赫之功绝不是你嚣张作恶,为非作歹的理由!”

“嚣张作恶?”宇文姮景眼眸一转狠望向北韩帝,“这些都是谁造成的?是你!”

“你故意纵容崇安任其在朝野专横,引他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你想要斩杀北韩功臣之后需要理由......”

她越来越急促的声音被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北韩帝高声怒斥:“是他本性亦如此,朕看在宇文家先祖的面子上给过他机会,而他妄自菲薄屡教不改,时至今日也是他自己活该!”

宇文姮景捂着火辣辣的脸庞,没让自己落下一滴泪水,她撑着身子站起,毫不怯懦地与天子对视。

“崇安第一胎嫡子未满周岁就意外身亡,诞下馨儿后再无子嗣,这一切又是因何?”

北韩帝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嘴角勾起戏虐反问:“那支暗卫被捕时皆交代自己是受景王驱使,你可知这是为何?”

宇文姮景怔了一瞬,又听北韩帝冷笑一声继续道:“你在他所掌管的府兵中培养暗卫,又何曾想过他的下场?现在装出一副姐弟情深的场景,当真是歹毒至极,令朕感到恶心!”

一番斥言让宇文姮景回过神,几分痛苦爬上眉间,“萧韶渊,你说我歹毒?”

她面上颧骨轻微的颤栗,一对玉羽眉紧并到一起,眼眸中噙满汪汪湿意,语气中尽是不甘。

“我是受列祖列宗之命抬进东宫的正妃,可你是如何对我的?”

“大婚之夜你披上戎甲出征留我一人独守空房,再见面时你身旁多了一个女人......”

“之后的整整一年你日日与她琴瑟和鸣,我一人吞下所有苦楚。”

“可是你那样负我还不够,你甚至还将皇后之位给了她。”

“她的儿子生来就是太子,祁儿却只配辅佐。”

“我熬啊熬,熬到她身死......你又转头专宠合妃,那毒妃之子也被你视为心尖宠......”

说到此处,宇文姮景的声音愈来愈凄厉怨毒,已然失态到怒不可遏地吼叫着。

“萧韶渊,我宇文姮景自小到大是何等的尊贵,可嫁与你之后过得是多么屈辱的日子!”

“你不要忘了,是我宇文家嫡女嫁给谁谁才有资格登上帝位!”

“若不是我瞎了眼非要嫁给你,你又何来今日至高无上的权利!”

听着她的话语北韩帝手上涨起青筋,瞳孔中的怒气在翻滚,大声呵斥道:“当年是你执意要嫁给朕缠着朕,是朕多次相拒你却依旧执迷不悟!”

北韩帝又抑着怒气沉声道:“没有你朕照样做的上这帝位。”

“是吗?”宇文姮景逼近北韩帝,手上蓄着一股力,轻声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随着她话音落地,一支锋利无比的金钗末端对准北韩帝的喉管倏尔刺了过去。

“皇上!”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叶芷绾箭步冲到北韩帝身边一把将人拽开,金钗划破北韩帝的锦罗龙袍。

袭击被躲,那持金钗的人发了疯似的将利器向两人身上扎过去,叶芷绾将北韩帝推到老远之外一脚蹬在宇文姮景身上。

待人倒地她摸出匕首,却有一把长剑先她一步了结了宇文姮景的性命。

“母后!”

萧祁惊呼一声蹒跚爬来,宇文姮景躺在地上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抬手对着来人轻唤:“祁儿......”

然萧祁还未碰到分毫,宇文姮景胸膛当中的长剑就被人猛然拔出,整个人随之颤了一下,抬起的手臂落下再没无法举起来......

意识残存,她回想起那年春狩,众皇子中的萧韶渊一箭双筹,不经意回眸望她一眼,整颗心都被他盛人的气场打穿。

此后她追求一生,一腔热忱几乎被他的冷酷磨灭,到头来留给自己的只剩恨意。

临终前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爱还是执念。

只知自己没能手刃了他,死都不会瞑目。

那双闭不上的眼睛包含了这一生的不甘。

……

“母后!”

萧祁双眼瞬间暴红,怒而夺过叶芷绾手中匕首直冲持剑之人而去。

萧晏一个闪身轻松躲掉,那匕首也在顷刻间被叶芷绾打掉。

萧祁愤怒到了极点,挣脱身上束缚两手死死掐上萧晏的脖子,“你给我去死!”

“够了!”北韩帝暴怒的声音传来,“来人,将四皇子押送回宫,没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萧祁被禁军拉开,听不进去任何,见来人就打,北韩帝沉沉看着他,给了徐江一个眼神。

而后一根梨花针从徐江袍中飞出,将发狂的萧祁定在原地。

禁军带人走前,徐江又快步上前将梨花针从萧祁脖颈处取了出来,小心放到怀中。

一直未反抗的萧晏见此景皱下眉头,没有言语。

关于山匪少当家所听到的四皇子名讳,没有直接证据,自己做局将生死悠关的江斩救下,他吐出实话,将罪责全部推到宇文姮景头上,却未提萧祁只言片语。

表面上看萧祁确实无罪,可自己给宋与洲传回的消息中明确提出了劫持药材一事应该与萧祁脱不了干系。

既然北韩帝今日没有将宇文家按律处置,而是将事做绝,为何偏偏对他所行之事不闻不问。

同样在思考的叶芷绾脑中略过一个想法,上前扶住低喘粗气的萧晏,悄声道:“先别乱想。”

萧祁被人架出去很远,殿中只剩五人。

赵九棠眯起眼睛斜向北韩帝身后一人,顿时手中白绫出袖,将人缠起狠狠甩到金龙柱上。

徐江重摔在地,嘴角溢出一滴鲜血,只抬眸望了望没有接话。

赵九棠继续收紧白绫将人拖至身边,一脚踩在徐江胸膛之上,厉声道:“还记得当年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徐江本就白皙清瘦的面庞经过白绫缠绞更是苍白无比,他流转两下眸子,最终垂下头,“有朝一日您会废掉奴才的武功。”

“记得就好。”

赵九棠冷笑一声,找准经脉就要动手,却被一人拦住。

“九棠......”

北韩帝握住她的一条手臂,眉心微动,轻启唇道:“......要怪就怪我。”

赵九棠转眸与之目光交汇在一处,半晌没有动静。

自他登基从未与她以“朕”相称。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他的爱永远建立在那几十条性命上。

谎言,背叛,利用才是他的本性。

“放手。”

“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赵九棠面色如冰,“这么多年我不来杀你,只是因为你已是一国之君,我不愿再看到时局动荡的场景。”

北韩帝摇摇头没有松手,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君王的威严,只有酸楚。

“我知你恨我厌我,当年空棺下皇陵,了你心愿放你回归山河,这些年我连葬你的坟墓都不敢去......可你却......”

却狠心走了那么多年,从未让他知晓。

赵九棠甩开北韩帝,眉宇间皆是厌恶,“够了,我之所以留到现在是为了给穆妲讨个公道。”

“当年你到底为何一定执意要处死她?”

赵九棠问的肯定,仿若那昭告世人的理由被她一眼看穿。

北韩帝眸中浮上一层极为复杂的阴翳,宴会是如何脱离自己掌控变成现在这样,旧人又是如何未亡逃离他二十年。

那缕冤死的魂魄好似飘荡在他眼前,无数个有她相伴的宁静夜晚一去不复返。

他筹谋一生终究又留住了什么......

胸腔中逐渐弥漫出一丝血腥味,他生咽了回去,半晌才回眸望向萧晏,语气带有些许疲惫。

“那时在她宫中还发现了一封来自鹘月的密函,那密函上写着太子已死,届时鹘月会举力推举皇七子做太子。”

“大韩若被他国干涉内政,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

“所以穆妲做错了什么?”赵九棠冷声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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