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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楔子)


我叫安陵容,娘说,陵容的陵字有攀登的意思,而容是那“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容。她希望我能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那般的女子。只是很遗憾的是,我未能完全继承她的美貌。

        她眼瞎的很早,也早就不美了。爹爹终归不是什么一心人,所娶小妾多为娇艳年轻的,美是美了,只是少了娘亲身上那一点点不染世俗的风度。

        众人总说娘亲大度,娘亲好,可是娘亲心里苦啊!也只有我知道,娘亲这几年来过的有多孤寂。那早年养得白皙透明的肌肤,那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姿态,如今怕是只剩下沉默了吧。

        所以后来,我入了宫。也总是担心她,担心她在宫外会过得不好,会被父亲的那些小妾欺负…

        就这么担心着担心着,安家败了,爹爹终于不负所望,辜负了娘亲,也辜负了安家。他的几位小妾们知道他在官场上做错了事被责罚,都悄悄地卷了家里的东西逃了,也只剩下那萧姨娘和瞎了眼睛的娘亲对他不离不弃。

        可是有用嘛?

        最后我也死于宫斗,她们都说我狠毒。可又有谁曾给过我哪怕一丝丝的温情?爹爹,他有吗?他连我进宫想要买一位贴身丫鬟都不允许,让我被宫里的人看轻。连娘亲想亲自送我进宫选秀也不许,害我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皇上?他有吗?

        他从未在乎过我的感受,除了满足自己的快乐和需求,就闷不作声。为了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为了不再被下人看轻折辱,我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想法,在他面前扮笑脸,哄他高兴。甚至为了争宠不惜用迷情香,反正,我也不爱他,他的身体如何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我只不过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夜里,和他的身体靠得很近的时候我也觉得冷,可是,哪怕是这样,我也要留住他。我要的从不是他,甚至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甄嬛,终归是我输给了你!

        而你,输得更加彻底,你竟然意图在这个人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爱情与专属的重视,多么可笑呵!

        莞姐姐,莞姐姐!记得在你家小住时候的一切,我原也以为,你会把我当作真心的姐妹,我一向真心待你。无奈你总认为我心思多,和你自小长大的眉庄更加亲近,这也不能强求。我自然不能与你和有从小长大的情分的眉庄相较,可不代表我不把你当成好姐妹。

        还有眉庄,虽然表面态度宽和,但见我与你交好,在你们之间横插一脚,心里总是不舒服的吧!我努力地想融入你们,却感觉到和你们离得越来越远,格格不入……直到我听到眉庄在背后跟你说我,我原以为我是在为你做事……

        罢,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说我狠心罢!甄姐姐,难道你的手里就没有几条人命嘛?富察贵人的疯病,是你让槿汐偷偷派人让太医不许治好的吧;还有那倚梅园中的余氏,她既然已经进了冷宫,对你没了威胁,你又何必要跟皇上说出真相,事后还假惺惺地问皇上为何要立即赐死她?

        你一向擅长演戏,我都看在眼里。不知你是何时就发现了舒痕胶中的玄机,这时你肯定会躲在皇上的怀里哭泣,说昔日的姐妹竟然是这般的心狠…而你又是否忘了当初是谁将我引荐于皇上?

        那时候,为了你的好姐妹,你将我引荐给皇上,你是真心的帮我的嘛?让我在大庭广众面前唱歌,惹来华妃嘲讽,而皇上更是把我当作一名下等歌姬看待,连我后面嗓子倒了他也要对我做从前的要求,供他取乐,我忍受不了这种屈辱,便越发的恨你,越发的要恨你们每一个把我当石子当玩意儿的人。

        甄姐姐,你又何尝不狠心,如果说这舒痕胶是插在我们之间的一把刀,那它早就在淳儿与你交好时,在皇上越发重视你而轻视我时,甚至在更早更早时,横在我们中间了……

        鹂妃?这是你给我择的好封号吧?我是斗不过你了,你比我拥有那么多东西,我怎么能不自量力的要和你计较呢?我应该只配跟在你后面摇首乞怜等你施舍冷饭才是。

        我是害了眉庄姐姐,害了富察贵人,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最终也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种人,那种宫中最心狠手辣自私凉薄之人。可是,我还是顾念着那么一点我们在甄府的姐妹情谊,我告诉了你一句,也算是提醒。

        就看你能不能领会这一句话的意思了……

        安陵容手一扫盘子,那装着许多苦杏仁的黄色雕花玉盘就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

        一如她这辈子做过的许许多多的梦一样,像过电影般的回顾了她的一生,有过悲伤,有过欢愉。终归,这一口气,一条命,终于能由自己做一回主了。

        娘亲儿时教自己唱的歌谣响彻在耳畔,“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安陵容露出了最后的一抹恬静微笑,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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