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朋友

因为计划“请”魏远宇过来，沈轻舟没有叫家政服务，把魏元宇一个人锁在客房里，下楼去厨房，亲自做晚饭。

        客房反锁，没有开灯，魏元宇坐在书桌前，在漆黑的屋子里画画。这是沈轻舟要求的，他要让魏元宇做出证明。

        晚上八点多，沈轻舟做好了饭，四菜一汤，摆在厨房的餐桌上，然后上楼，见证奇迹。

        门打开，黑暗中青年单薄的身影颤栗了一下，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一个盲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当然会紧张不安，更何况是被强行压制过来的。

        沈轻舟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对于待在黑暗里一个多小时的魏元宇没有任何影响。

        “抱歉啊，我太粗鲁了……”致歉的话才说到一半，沈轻舟就被书桌上的画纸吸引了。

        几个大步走过去，拿起那张素描。

        “这……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两个字说不出口。

        沈轻舟可以确认，魏元宇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他所展现出的异相，诡异得让人害怕。

        “你还见过我……那个人的小时候？”

        素描纸上，是个十来岁的男孩，身穿衬衫和运动裤，魏元宇没有画背景，看少年的姿态像是躺在一个平面上。

        少年的左下腹有一道二十厘米的狰狞伤痕，虽然一根铅笔只能画出黑白灰，但是魏元宇画功了得，仍能看出那道伤口附近一片血肉模糊，大半截衬衫都是血污。

        “这是我最近一次做的梦，梦里的他，就是少年的模样，他被利器划破了肚子，然后……死在了我面前。”

        魏元宇的头垂得很低，就像是真的失去了一个朋友。

        “刚才……图书馆门口，我预感到那位大叔将要死去的时候，少年的他受伤的画面，又出现在我的脑子里。”魏元宇的声音越来越轻。

        沈轻舟的喉结咽了咽，然后苦笑一声，说道：“也是在那时候，那道伤口就出现在我的肚子上了，不过稍稍浅了点，不会要了我的命。”

        魏元宇皱起眉：“我现在有点乱，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同于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的存在，我本来坚信你不是他，可是我现在……又不能确定了。”

        如果魏元宇梦中的人与沈轻舟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魏元宇梦到的那人的伤，都会出现在沈轻舟的身上？

        只是受伤的程度稍轻了些，没有性命之虞，而且无论什么样的伤，都会在七天后自动愈合。

        “沈先生。”

        一声轻唤，把沈轻舟的注意力从画中移了回来，沈轻舟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白炽灯投下的光线打在青年柔顺乌黑的头发上，形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带。

        “你说，如果我不再做梦了，是不是你就不会再平白无故受伤了？”青年的声音很轻，有些虚幻，像是黑夜里若隐若无的薄雾。

        沈轻舟笑了：“谁知道呢？再说，你怎么可能不做梦？除非……”

        他突然顿住，呼之欲出的假设，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呵……”

        他听到魏元宇发出一声叹息一样的轻笑。

        魏元宇早就想到了那个“除非”。

        不做梦，除非他的大脑停止转动。

        是不是魏元宇不能再做那些怪梦了，沈轻舟才能不再受伤？

        “快别胡思乱想了，”沈轻舟的声音刻意抬高，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先吃饭吧，吃饱了再想那些怪事。”

        沈轻舟扶魏元宇站起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对方脸上的惊讶和不解。

        自从他让魏元宇摸了自己的伤，这个青年就陷入了自责，就像是极其善良的人失手误杀了别人似的，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只想早点赎罪和解脱。

        他等着沈轻舟对他暴力发泄，却没想到沈轻舟没有怨他，反而拉他去楼下吃饭。

        魏元宇眼盲，但是自理能力极强，在陌生的环境中摸索了一会儿，很快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

        只是他只吃离他最近的那一盘菜。

        沈轻舟默默看了会儿，然后就主动给魏元宇夹菜，魏元宇都不用自己动手了，只顾往嘴里扒饭，菜就从来没断过地落在碗里。

        “吃饱了，不要再夹了！”魏元宇嘴里塞满了饭菜，脸颊鼓鼓的，嘟嘟囔囔地快速说了一句，才堪堪拦住了沈轻舟一直给他夹菜的动作。

        沈轻舟笑了笑：“我的手艺不错吧？”

        “嗯。”魏元宇满口的饭说不出太多话，梗着脖子吞咽了一下，才又说出两个字，“很棒。”

        虽然话少，但却是由衷，他没想到沈轻舟这样的大明星，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

        吃过饭以后，沈轻舟又把魏元宇送回楼上那间客房。

        扶魏元宇在床上坐下，沈轻舟余光又看到桌上的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说道：“还有一个更奇怪的事，想不想听？”

        魏元宇猛地抬起头，循声面向沈轻舟的方向。

        “你刚才说，画中的男人，少年状态的年龄是十一岁？”

        “……嗯。”

        沈轻舟干笑几声，说道：“我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

        “啊？！”魏元宇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时，房间里响起一阵铃声，是魏元宇的手机。

        沈轻舟有点慌，他在对魏元宇“起意”之前做过调查，魏元宇没有亲人，十八岁从福利院出来后就一个人独居，前段时间应聘到一所小学当教师，现在还没有正式入职，社会关系非常简单。

        所以他才敢把人绑架过来。

        现在魏元宇的手机响了，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失踪。

        “你的手机……”

        “嗯。”魏元宇很平静。

        不是应该快速扑过去接起电话，然后冲对方大喊“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之类的吗？

        沈轻舟扶着魏元宇走到书桌前，魏元宇摸到自己的背包后，熟练地打开，拿出手机，然后，按下了拒接。

        沈轻舟：“……”

        魏元宇放下手机后，沈轻舟偷看了眼手机屏幕，来电人是秦峰。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

        “他骗我。”

        果然，这个秦峰，就是骗魏元宇卖掉自己的画，又把那些画展出后高价倒卖的人。

        “他好像挺关心你的，给你打过十几个电话了。”沈轻舟看到未接来电的次数后，心里更慌了。

        魏元宇轻笑：“放心，他不会报警的。”

        沈轻舟：“……”

        魏元宇：“我在得知他以我的名义办画展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绝交了，他每天都会打过来几十个电话，不是因为今天晚上发现我失踪才打的。”

        沈轻舟干笑了几声。

        进而又替这青年感到些许悲凉，除了那个已经绝交的朋友，魏元宇的身边好像没有太亲近的人。

        以至于他今天晚上被绑架，都没有人发现。

        沉默了一会儿，魏元宇的手机又响了一声，那个叫秦峰的家伙发过来一段语音信息。

        魏元宇仍然不理，向沈轻舟的方向偏了偏头，说道：“沈先生，送我回去吧。”

        沈轻舟哪还敢不答应：“好，你收拾一下，我去准备车。”

        向着门口走去，身后的魏元宇打开了那条语音信息，一个男人的声音气急败坏。

        【小宇，你别没良心！你气了一个星期，还没气够吗？要不是我买了你的画，你哪有钱给老院长做手术？】

        【你以为你找到工作就用不着我了吗？你想和我绝交是吗？好啊，你有本事先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现在是九点十二分，我等你到十点，你要是不回我电话，我就去你家——不，是去我的房子里找你！】

        【既然想绝交，那就把这一年多的房租都补齐，然后今天晚上就给我搬出我的房子！】

        魏元宇不知道沈轻舟没走远，任凭语音播放完毕，然后坐在床上，默默地发呆。

        当听到身后男人的脚步声，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轻舟已经从他手里拿过手机。

        他听到男人沉稳的声音。

        “我是小宇的朋友，他现在在我这里，麻烦你发个账号过来，我今晚就把他的房租转给你。”

        沈轻舟把这段语音发过去，低头看向魏元宇，青年的表情很惊慌。

        “你管这样的人叫朋友？”沈轻舟嗤笑了一声。

        还没等他把手机还给魏元宇，手机又响了，沈轻舟反感地皱眉，未经魏元宇允许，就按下了播放。

        【你和小宇是什么关系？！】

        沈轻舟被气笑了，朋友的手机里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不先问对方是谁，不确定朋友是否安全，而是先问，这陌生男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人就在我床上，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段语音发过去之后，沈轻舟替魏元宇关机。

        看着魏元宇惊愕的表情，坏笑道：“我说的没错，你现在就是在我床上。”

        坐在床上。

        魏元宇的嘴唇动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沈轻舟不是故意占魏元宇便宜，他在娱乐圈混迹多年，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秦峰语音中的几句话，就让他确定，这个人对魏元宇有坏心思。

        以朋友的名义帮助魏元宇，实则是控制他、摆弄他，在魏元宇反抗他的时候，就用恶毒的话来贬低他，强调自己在魏元宇生命中的重要性，一副“你没我不行”的高姿态。

        说白了，就是pua。

        而且，还有利用pua引诱魏元宇“躺平”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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