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丁水镇（1）修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里衣，有点枯黄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卧坐在楠木雕花的床上。

        脸色惨白的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嘴唇却是异常的红润。贴身丫鬟红药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身侧，一勺一勺的喂着她黑褐色的中药。

        床尾的角落里，一个丫鬟身子克制不住的颤抖。

        她直直的看着那个丫鬟，突然勾起一抹笑。

        “翠翠，你到我跟前来。”

        小丫鬟身材瘦小，耷拉着肩膀，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哆哆嗦嗦的挪了过去。

        红药走到了屋子中央的雕花木桌上，把药碗放下。

        噔。药碗与桌面相碰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室内显得突兀，小丫鬟不由得一个激灵。

        “呵。”女子发出一声轻笑，伸手轻轻的摸着小丫鬟的脸颊，指腹摩挲，有点享受着她的颤抖。“翠翠，你今年十六了对吧？”

        翠翠低着头，不敢看着往日慈善的夫人，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夫夫人，我送完药，厨厨房还有别的事等着奴婢呢。”

        “没关系，你不用去了。”说完，手指缓缓向下，然后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猛地抬起。

        小丫头早已泪流满面，面色惊恐的看着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扯着女人的手，开始挣扎。

        突然，膝盖被猛地一顶，翠翠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红药熟练的从身后擒住了她的两只手。

        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女人轻笑着捂住了她的嘴，只留下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舔了舔嘴唇，女人探身，靠近翠翠的颈脖。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姜懿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可是迟迟没有人来开，她等了一会，刚想敲第三下，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红药面无表情的脸。

        “有什么事吗？”

        姜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瘦小的小丫鬟突然从里面窜了出来，脚步带着慌乱，低着头，耷拉着肩，匆匆的离开。

        姜懿有点好奇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道声音从屋里传来，温柔又带着点沙哑“红药，快请谢道长进来。”注意力被打断，姜懿被红药领进了屋。

        走进屋内的屏风，女人躺在被褥里，见姜懿进来了，慢慢的掀开被子，坐起了身，咳嗽了两声，柔柔弱弱的向姜懿道歉：“抱歉，刚才我在休息，所以没有听到您的敲门声，现在衣冠不整，还望道长见谅。”说完，又是一阵的咳嗽。

        姜懿连忙帮她盖上被子，“林夫人要注意好身体，是我打扰您休息了。”女人用帕子遮着嘴，止住了咳嗽，无奈的笑着说：“老毛病了，这么久了还是不见好。道长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姜懿想起正题，便解释到：“我来是想询问一些府上的事，不知道夫人有没有时间。”女人略带歉意的回答说：“我身体一直不好，整日卧在床上养病，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夫君操持的，我知道的实在不多。”

        姜懿正想说话，一个面容文秀，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满脸笑容的开口：“谢道长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让盼儿好好休息休息吧。”

        男子名叫赵春生，是丁水镇有名的茶商，而女人正是她的夫人，也是丁水镇镇长的女儿，唤作林盼。

        赵春生带着姜懿走出屏风，恭敬的请姜懿入座，给她沏上了一杯茶，笑着说：“刚才去核查账本了，谢道长对客房可还满意？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屏风后不时传来林盼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姜懿喝着茶，也以笑脸相迎：“府里的事情，我听说了个大概，但是听说终究是不可靠的，所以来问问您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赵春生一听，面上带着愁容，开始和姜懿娓娓道来。

        姜懿之所以会来到赵府，还得从今早说起。

        二月的丁水镇，清晨的空气里带着脉脉生机。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雨，泥土的味道，初芽的清晰，早点摊的飘香混杂在一起。小巷里，青石板上青苔点点，蜿蜒前行，屋檐廊角水滴落下，伴在摊贩的叫卖声，揉碎在这石板路上。姜懿一只手撑在脸，一只手轻轻晃着茶杯，抬眼望去，窗外一片草长莺飞。

        一派祥和景象。

        “诶你听说了吗，赵家又死人啦!”

        “真的？又死啦？这都第几个了？”

        “八成没跑了，老李头亲眼瞧见的，昨儿夜里，赵家那个管家和一个家仆，鬼鬼祟祟的扛着一个白布袋去了乱葬岗。真是缺了大德了！”

        茶杯被轻轻放下，姜懿饶有兴致的听着邻座的两人闲聊。好不容易从山里溜出来，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

        “啧啧啧，这叫个什么事，自从那林娘子病好了以后，赵家就天天出怪事。”

        “说起来，那林娘子好的也真是蹊跷，那京城来的名医都说没得治了，该备丧事了，这突然就好了！怕不是用了什么阴损的法子吧！”

        两人摇了摇头，仿佛有什么忌讳，又把话题撇开。

        “诶，啥蹊跷啊！哪个赵家啊，不会是我打算去当工的赵家吧，大哥咱们一起唠唠呗。”见此，姜懿提了壶茶，端了盘花生米，凑到二人面前，试探着说。

        其中一位老汉打量了一眼姜懿：

        瓜子脸，桃花眼，两弯眉毛似远黛青山，一颗朱砂痣点缀其间，长的素雅白净，笑起来眉眼弯弯，带着狡黠。明显是个不大的姑娘，却作着男子的打扮，素白的上襟，褐绿的下裙，下摆绣着水墨的竹，套着一件墨绿的纱制罩衫，头发用一根极其普通的绿檀木簪随意的束着，气质平添一份潇洒。

        老汉挑了挑眉“姑娘是新来我们这丁水镇？”

        姜懿给二人斟满了茶，又叫了一份点心，笑着试探：“可不是吗！昨天才刚刚落脚。是哪个赵家啊？到底啥事啊这么玄乎？”

        “就是那个茶商赵家啊，那个特别大的赵府。”

        “这么巧啊！我正是打算去那家呢，这可不行了，两位大哥，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啥事呗。”

        “说来话长啊，可能，是有邪祟呢！听说赵家已经开始到处寻修士了”二人和姜懿唠起了嗑。

        赵家的家主赵春生，早年间是个穷书生，考取功名不成，转行做起了茶叶买卖，倒是走了运，生意风生水起，一下子翻身成了丁水镇的大户人家，还娶了县令的女儿林盼为妻，一时间艳煞旁人。

        “可就可惜了，那林娘子从小体弱多病，给赵春生生了一个儿子后，身体更是柔弱，儿子又不幸早夭，更是悲痛欲绝，一场大病病了半年，半个月前差点香消玉殒。”

        “京城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可那赵春生不知道哪里找的法子，反正那林娘子一下子就好了，身体也硬朗了，诶活蹦乱跳的，赵府特意办了场流水宴请全镇的人庆祝，那林娘子还来敬酒呢！面堂红润的，谁能想到不久前还卧病在床呢。”

        “这怪事，就是从在流水席开始的。本来喜气融融的，那林娘子出来敬酒后不久，突然一阵晴天霹雳，然后狂风大作黄沙漫天，这风怪的很啊！仔细一听，仿佛夹着女人和小孩的哭声，那赵春生脸色大变，说了句吃好喝好就带着林娘子匆匆进屋了。”

        “结果这风沙更大了，桌子都掀翻了，疯狂拍打着赵府的大门，这哪还吃得下去啊！”老汉喝了口茶，然后压低了声音。

        “但是更邪门的事啊，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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