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柒贰最后

伏地魔突如其来的死讯逼得食死徒们极度疯狂，甚至已经不管不顾，凡有人影扫过便扔出毙命的咒语，丝毫不在乎误伤同伴。不怕死的疯子最为可怕，所以即使凤凰社和傲罗的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大半，一时半会也未能压制局面，反而有点势均力敌的趋势。

        血腥腐肉味弥漫着每个角落，鲜红混入雨水之中蜿蜒至脚下，如同张牙舞爪的毒蛇缠至每个人的身上，沾染洗不去的血污。几声尖叫声划破天际，绿光未曾消散，哭声断断续续，如同人间炼狱。

        硝烟战火持续了近乎一天一夜才稍稍平息，笼半空的乌云却还未散去，过多魔法碰撞的烧灼味也萦绕不散。余数不多的食死徒四处逃窜，埋伏在城堡的隐秘之处，更以极其恶毒的黑魔法抵抗，局面一时之间又变得僵持。

        过多的魔法消耗使得莉亚有点晕眩，此刻的她却强撑着身体死死盯住石室里床塌上的少年。

        西里斯和莱姆斯满身狼狈站在她身旁，脸色也极度苍白，双眉紧紧皱着，神情凝重，气压不自低沉起来。

        他们也看向了双眼紧闭的少年，似乎只有别开眼，少年便会被死神带走。

        哈利·波特死于十四岁，一个本该璀璨又明媚的年纪。

        视线落在哈利紧闭的眼睛上，莉亚终究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半跪在床边，握上那双冰凉的双手，眼眶发红，声音带着颤抖：“复活石真的能把哈利从死神手中带回来吗？”

        晨曦初起时邓不利多的守护神便落在她和西里斯身前，将他们急召到城堡一个极其隐闭的密室，甚至活点地图都未曾标示过它。

        下一刻莉亚能记得的话便是邓不利多说哈利的体内留存了一小块伏地魔的灵魂，只有他死了才能确保伏地魔会彻底消失并不可能再回来。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个处于高位的决策者，眼眸藏在镜片之下让她看不出情绪。

        “荒谬！恕我直言，你他妈的是在开玩笑吗？”感情早已经在理智之前替她开口了。

        “莉亚。”

        “不。”她知道邓不利多想叫她冷静下来，再慢慢地和她解释他的计划，可是她不想听，因为她知道自己总会被他说服。

        西里斯握了握她的手，没有插话。

        “我们有复活石，一切都会顺利的。”邓不利多还是不容拒绝对把话说出来了，“这是计划的最后一步了。”

        “有人曾经用复活石复活过吗？”西里斯问。

        “在这几百年内，没有。”

        “那如果复活石只是传说呢，或者它已经失去功效呢？”莉亚把西里斯没说出口的话都问了出来。

        没有人说话。

        她的眼睛对上邓不利多的双眸，没有任何退缩，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哈利去死？难道就不能让那片灵魂与他共存吗？”

        邓不利多只是叹了口气，态度却不容置疑，“我们不能再冒险了，任何一丝已知的风险都应该被泯灭。”

        “如果我坚决不同意呢？”

        石室静得落针可闻，外面的纷扰都被隔绝，对峙的气氛却没有消散。

        邓不利多侧过头，扫了眼坐在一旁有点局促的哈利，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

        西里斯忽然走近一步，把她环在臂弯内，平时温热的掌心此时却没有一丝温度，沉默了半刻才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

        “荒谬。”西里斯呢喃，双手按着太阳穴，眼睛怖满了血丝，“不可以，我们不能看着他送死。”

        “没有人会死亡，我们有复活石。”

        “我可以的，我不害怕。”一直没有说话的哈利忽然道，抬起头时眼神清亮坚定地看着他们，“既然爸爸妈妈都能年轻时勇敢面对伏地魔和死亡，那我也可以，我一定找到回来的路的。”

        石室再一次陷入沉默。

        “而且，我不希望我体内有伏地魔的灵魂。”

        哈利·波特在十四岁时被死亡拥入怀中。

        相握的温热双手渐渐变得冰凉，少年红润的脸色也慢慢变得灰白，鲜活的生命从她手中溜走，捉也捉不住。

        明明她曾经答应过莉莉要好好照顾哈利，莉莉给他写的十八封信也都未曾全部拆开，可是现在她却要亲自看着他死亡，无力阻止。

        “复活节会把哈利带回来的。”

        邓不利多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温热的一丝丝魔力传来稍微让她精神了些许，扶着床沿站起来，把被角掖好后弯腰在哈利额角落下轻吻，没有说话。

        滚烫的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死白的手臂上，温度瞬间褪去，床上被打湿了一小片，有点突兀。她把哈利的手臂重新放进被褥中，抹干净泪水后才走到西里斯旁边坐下，心里还是酸涩难受。

        “他会回来的。”西里斯搂过她，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

        “嗯，他会的。”

        邓不利多把福克斯留在床边便赶去处理食死徒的事情，此刻学生们都待在地下二层密室，只有把所有食死徒缉拿后他们才可以把门再次打开。

        四周只剩下莱姆斯熬制魔药的声音，热气翻涌，为死气沉沉的石室带来了一丝温度。他把淡蓝色的液体盛起递到莉亚面前，温声道：“喝下去，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一段时间要熬呢。”

        滚烫的液体从喉间滑落，体内流失的魔力渐渐回笼，她把旁边的盘子拿过，开始慢慢地把手上和脸上的血污洗走。水中的倒影载浮载沈，她失神地盯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声道：“我曾经以为十四年前的那次战争是终结，那时候我在想既然战争结束了，那我也应该有一个新开始，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莱姆斯坐在他们对面，叹笑一声：“战争还是无可避免，那年我们失去了多少同伴，今天走出这个门后又会失去多少战友，真见鬼的可笑。”

        “这会是真正的完结吗？”她轻声道：“万一以后有第二个伏地魔出现呢？”

        “那我们只能一直重复，直到取得最后胜利。”西里斯抿了口魔药，声音干涩。

        石室再一次被沉默笼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床上的人眼睛还是紧闭着，枕边只露出被项链挂着的复活石，被搭在身侧的隐形斗篷，以及曾经属于邓不利多的魔杖。

        三件圣器让哈利成为了死神的主人，让他可以逃离死神的魔掌。

        可是现在却只是无尽的等待，没有人知道到底这条路要走多久才能回来。

        “去睡一会儿，好吗？”西里斯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放到一旁，帮她绕好垂落在耳侧的头发，“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等。”

        石室现在已经被锁上，只有在哈利再次醒来时才会被打开，外面的种种暂时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需要确保的就是床上的哈利不会出任何意外，以及他醒来时会有人陪伴和有熬制好的魔药。

        莱姆斯正在准备第二批魔药，西里斯亦继续把围绕床边的魔法阵排好，莉亚按压了一下不停跳动的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她的确需要休息了，不然哈利醒来时只会看到三个极度狼狈及疲惫的人，徒增他的不安。

        莉亚换了一身干爽的黑上衣和阔裤，头发随意洗了洗，便拖着脚步走到和哈利并排的床上躺下，她把手伸进他的被窝中，紧紧地握住那双冰凉的手。

        她只希望他醒来时不会太孤单，也不会太害怕。如果死亡将他拥入怀中，那她便伴他身旁，带他走出迷雾。

        床上的被褥十分柔软，散发着阳光的和暖气息，似是躺在湖水中央的小舟上午睡，慵懒又安静。药水翻滚的声音如同一个又一个被戳破的泡沫，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独有的节奏，让她不知不觉放下心中的烦忧，沉沉地睡去。

        白雾从底部开始萦绕至半空，路似乎看不见尽头，四周一片纯白，每声脚步声都回荡在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闭热的味道。莉亚低头扫了眼身上的衣物，还是刚刚那身黑衣黑裤马丁靴，身上的伤口仍未痊愈，所以距离她睡下的时间大概没过了几小时。

        但是现在她却莫名奇妙地到了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声音也听不到，像是被困在虚无之中，不论走向何方却仍是留在原地。

        “有人吗？”她停下脚步，眺望远方，“哈利？西里斯？莱姆斯？”

        没有回应。

        她有向前走了几步，心头开始涌上忐忑不安，突然却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叫唤。

        “莉亚，是你吗？”

        眼泪在她意识到之前便已经滑落在脸颊上了，整整十四年了，她都没有听过这声音了，却依然熟悉得很。

        “跟着我的声音走。”

        清清浅浅，带着无尽的笑意，像是夏日的微风。是莉莉的声音。

        哪怕明明知道这也许是陷阱，她还是忍不住跟着声音迈步向前了。

        她只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直到白雾稍微散开了些许，空气又似乎恢复流通，她才终于走到了一片草地。

        阳光正好，清风拂面而过，沁人心脾。

        只是那声音却消失了。

        莉亚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压下慌乱，轻声地道：“莉莉，是你吗？”

        “是我。”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莉亚猛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正是带着笑的红发女人。

        她还是如同十四年前一样明艳动人，身穿一袭碎花裙，红发披在肩上，张扬美丽，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永远定格在那年夏日。

        “真的是你吗？”莉亚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害怕她会如同一阵轻烟般瞬间消失殆尽。

        “是呢，小傻瓜，”莉莉轻轻笑道，“虽然我已经死去了，但是我还是我，只是是以灵魂的形式出现在你面前。”

        恍惚间莉亚似是回到了在寝室里的日子，莉莉总是会在她抱怨一通西里斯后伸手点点她额角，带点无奈和纵容，笑着道：“小傻瓜，明天他撒个娇你又会原谅他了。”

        看着她久久失神，莉莉忍不住摇头失笑，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我亲爱的莉亚，别害怕。”

        莉莉的体温隔着衣衫传到她身上，如常人一般，身上散发着独有的百合香气，使她乱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心头的委屈却不知为何地被无限放大，似是潮水将她淹没，让她忍不住如同小孩一样埋头在莉莉肩膀放声大哭起来。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莉亚的声音断断续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如果如果那天我没有拒绝你的邀约，如果我有去你家吃晚饭，我们最后一次会面就不会那么仓卒了。我我还有许多话还未跟你说呢。”

        “傻女孩，那天你救了许多人啊。”莉莉用衣袖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软声道，“别哭了，好吗？我现在在这里听你说呀。”

        “都说了她会哭得像个笨蛋啦。”

        清朗的声音从她们身侧响起，莉亚侧过脸，对上一双久违的淡褐色眼睛，刚刚停住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欸，真是傻瓜啊。”詹姆皱了皱鼻子，还是心软地走上前把她圈入怀里，拍了拍她后背，“别哭了，都三十多岁了，干嘛还哭得像个小孩？”

        “我好想你们，在法国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念你们，我每天都很孤单。”莉亚把眼泪都糊在他的衣襟上，退开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手也一直拉着他和莉莉的衣袖，“所以，我是死了才会见到你们吗？”

        “没有啦，”詹姆扬了扬眉，双手交叉躺倒在草地上，看着天空道：“这里只是中转站，是生与死之间的道路。”

        “那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是复活石。你靠得太近了，所以梦境被影响了。”莉莉拉着她坐下，把从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草莓奶昔递给她，“至于我们嘛，也许是梅林还有些许怜悯之心，允许我们在这里弥留。”

        “你们一直都在吗？”十四年都在这片迷雾之中吗？

        “不是一直，只是偶尔会看到另一隅世界，也就是你们的世界。”詹姆淡淡地道，脸上的笑意很似有似无，“能看到你们和唔利已经很足够了。”

        “那哈利现在在哪里呢？”

        “噢，哈利，我们的宝贝。他也来过了，现在应该是往回走了。”莉莉眉眼弯弯，骄傲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他是我能想像中最好的他了，甚至比我们少年时好太多了。莉亚，谢谢你，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可是我还是阻止不了今天的事情。”莉亚难受地道，想要避开莉莉清澈的眼神，却终究舍不得，“我保护不了他。”

        “有些事情是不能避免的。”莉莉摇头，笑意不曾退却，“相信我们，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了。”

        草地、阳光、闲聊，像是城堡的黑湖边上。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詹姆忽然侧身看着她们道，“所以，莉亚，你还好吗？”

        每次魁地奇球赛开始前他总会这样问，他说作为队长便是要关心每一个队员。

        “我才应该问你们这个问题吧。”莉亚的声音有点酸涩。

        “啧，我们都死了，还能怎么样？”詹姆大笑道，“而且哈利又不用我们担心了，只剩下你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好好揍西里斯一顿。”莉莉嗔怪道，伸手牵着莉亚，“他就是个大傻瓜，把青春留下了一部份给我们。你们这十多年来都不容易，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还有，”詹姆插了句话，“记得告诉他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那件事中我们谁都没有做错。还有莱姆斯那个大傻瓜，让他开心一点吧，不要天天忧郁了。”

        莉莉再道：“莉亚，现在哈利长大了，你不用再事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知道吗？第一位永远都应该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嗯，我知道了。”

        “记住我们爱你，以后也不要再害怕了。”

        “我也爱你们。”她的泪还是如同断线珍珠般散落一地。

        “你也该回去了，待得太久的人会很容易迷失的。”莉莉推了推她的后背，指向了一条有微光的路，“朝着那边一直走就能回去了。”

        “那你们呢？”

        “我们也要走了，看到你们和哈利都好好的就够了。”詹姆眨眨眼睛，拍了拍她肩膀，“我们在这边已经太久了，也要过一些新生活了。”

        她踏前一步，将两人紧紧拥入自己的臂弯里，我们会再见吗？”

        “会的，在许多许多年以后。”

        “对，走吧，不要回头，我们一直在这里看着你。”

        “再见，莉莉。”她会一直等待再次相聚的一天，哪怕是在一百年之后，“再见，詹姆。”

        “再见，莉亚。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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