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给我开家长会吧

乔栖在匆匆忙忙和俱乐部大家道别后就坐上了返回b市的飞机。

        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日子，b市机场里人来人往，就看着一个小雪球在偌大的机场里满世界找人。

        乔栖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遇到叶修后整个人生轨迹都发生了变化，再回到家乡，心底还有点怅然，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那个戴着帽子墨镜口罩的人时，又觉得……

        其实变化也没那么大。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过年回不回家其实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她想做那个每年回家的好孩子，孙翔就纡尊降贵陪她一起了。

        乔栖和孙翔家住的是比较高档的公寓小区了，每家每户都是复式的，周边消费也比较高，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其他玩到最后的发小了，大部分家庭都会在孩子毕业后就搬走，来这里也只是为了供孩子读书才奢侈一点的。

        两人都习惯了，也无所谓这些。

        一高一矮的身影就和往年一样，在相邻的两扇门处停下脚步，双双打开家门，小姑娘会说一声我回来了，孙翔一声不吭——反正也没有人在。

        等俩人放好行李后，再默契地一块出门，乔栖问了句：“午饭去吃什么？”

        孙翔干脆利落：“水煮鱼吧。”

        “又是辣的呀，你不喜欢h市的伙食？”

        “你一个b市的，吃得惯g市啊？”

        小姑娘对伙食没什么要求，眨了眨眼睛还没开口说话呢，那边孙翔就自己想起来了：“哦，也对，反正你就喜欢那甜腻腻的。”

        喜欢吃甜的怎么了，你还不是无辣不欢呀。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没吱声，直接推着他走，“走啦。”

        两人在楼底下遇到了散步的几个阿姨，穿着大红的棉袄，大冬天也要绕着公寓小区一圈圈散步，一心一意秉持着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道理，也不怕冷。

        小姑娘认识邻居最多，还挺热情地打招呼：“阿姨们好，新年快乐呀。”

        “哎哟，这不是小栖和孙家那小子吗，好久没见了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这群中年妇女们倒是认识小区里最出名的俩人。

        乔栖和人家阿姨多聊了两句，见孙翔在旁边等得不耐烦，她就直接说了句我们还没吃饭呢，告辞了。

        孙翔之后还问：“那谁啊？”

        乔栖说：“小衡小齐的妈妈，还有亮亮的小姨，前年还给过你红包呢，下次见了记得要问好呀。”

        孙翔耸了下肩没搭话，反正下次见到他照样不认识。

        孙翔和乔栖小时候是小区里最出名的组合了，一个是孩子王，一个是孩子王的小尾巴，反正是谁都欺负不了，孙翔有拳头，乔栖有头脑，大人戏称这就叫文武双全啊。

        但那是小时候了，等到上学的时候，乔栖那聪明的脑袋就让她成为了人人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父母教育自己家孩子都会指着乔家：“你看看，人家孩子多优秀啊”

        而孙翔那没头脑的就是个反例，别人提起时就是一句“千万别跟那孙家的孩子学啊”。

        孙翔没兴趣理那些，他和自己妈关系还没处好呢，哪有空搭理别人妈呢，整天就自己玩自己的，长大后有了荣耀就更不怎么出门了。

        乔栖是从小就跟着孙翔跑的，所以在孙翔开始从胖虎向大雄长的时候，乔栖也不当小夫了，每天跟着孙翔宅在屋里当他的多啦a梦，孙翔饿了，她帮忙点份外卖，孙翔玩着，她也在旁边看，最后孙翔缺个控，她就去玩了个术士辅助他。

        孙翔最初还挺不耐烦，说你自己出去玩儿呗，看他打游戏无不无聊啊？

        乔栖就特乖巧地说：“不无聊，我喜欢看小翔打游戏啊。”

        那会儿脑子里没有半根弦儿的孙翔只觉得她莫名其妙，但他经常会看不懂乔栖的操作，也就没说什么。

        所以直到今天，孙翔都不知道乔栖是因为不喜欢那些叔叔阿姨偷偷跟她讲“别和孙家那小子鬼混了，多耽误自己啊”才跟他一起宅着的。

        在这个小区里，认识乔栖的人家就能有百户以上了，和乔栖孙翔俩人都认识的孩子来来去去也能凑出大半个年级的人数了，但就是没人知道乔栖为什么喜欢跟着孙翔，就连孙翔自己都不怎么清楚。

        诚然，孙翔本人心地是不坏的，他小时候人称“孙三打”，打球打架打游戏样样精通，本人还特讲义气，这在家长堆里或许不受欢迎，但在男孩子堆里那就是王啊，可自从孙翔小学迷上荣耀后就开始宅在屋里足不出户了。

        你人再好，别人约你你屡次三番拒绝，又能有多少爱和你玩的呢？

        所以等孙翔周围那群哥们儿都散去五湖四海时，那个仍然执着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就变得异常显眼了。

        有人揶揄地问孙翔，你和乔栖什么关系啊？她怎么老跟着你啊？

        孙翔一脸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你问她去啊。

        孙翔真是个非常适应环境的人了，就算被乔栖跟了十多年，他都没想过这种问题，也没问过乔栖。

        而你要死活扒着他问乔栖是你女朋友吗，孙翔说不定还会觉得你特无聊，理都不理了。

        不过乔栖和孙翔不一样，人妹子性格好，文文静静的，看着就好说话，所以还真有人私下去问乔栖，为啥那么喜欢跟着孙翔啊？你喜欢他啊？

        乔栖没搭他们八卦的茬，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因为他对我好啊。”

        人家笑：“哎，对你好的人你都跟着啊”

        乔栖回了一个笑容，没再说话。

        对她好的人确实有很多，但乔栖没有说过，她很早就认定孙翔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虽然都没有什么轰动到生离死别程度，但有件事乔栖从小学二年级记到了现在。

        孙翔比乔栖大五岁，那年她上小学二年级，孙翔上六年级。

        乔栖从小学习好，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那种，家长会上永远是被老师重点表扬，被家长瞩目的存在。

        他们小学的家长会被学生们称为公开处刑现场，因为老师总喜欢让家长和孩子坐一块儿，当场展示成绩排名，当场发卷子，总是令大家都捶胸顿足。

        乔栖成绩好，体会不到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但她也会认真安慰朋友：“没事啦，撑过去就好了。”

        那会儿，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还不太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如平常般可怜巴巴道：“羡慕你呀，你爸妈都不来开家长会，多好啊。”然后又想了想，“不过来了也无所谓，你成绩那么好，老师肯定表扬。”

        乔栖沉默不语。

        当天家长会也确实像往常一样，孩子们的座位让给父母来坐，他们自己搬椅子坐在父母旁边。

        而全班唯一一个空位，就在乔栖身边。

        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这样，同班同学都习惯了，他们的家长也在一个学期一次的家长会中意识到了什么，总会多看两眼那个孤零零的女孩子。

        乔栖其实也有些习惯了，一如既往挺直了腰板，认真听老师讲话。

        但不巧，两年都没去过二年级那边的孙翔那天打完球回来，刚好路过，就随意扫了眼他家小尾巴的班级，就看这一眼，他就不乐意了。

        孙小爷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面子上的概念，直接拉开后门，顶着满头水，一身脏校服，直接穿过人群就走到乔栖旁边了。

        那理直气壮昂首阔步的模样，自家小区散步都不这么走，大概跟祖国十年一度的阅兵仪式似的吧，特能唬人。

        唬得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连老师都被他吓愣了。

        乔栖是最懵的一个，不知道孙翔这是闹哪一出。

        孙翔见她傻愣着，还皱起眉说：“你让让啊。”

        在对方有点不满的眼神下，乔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了，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应激反应，站起来后也呆呆地望着孙翔，站都不知道该往哪站。

        而咱们孙小爷呢？

        他把臂弯的外套直接甩肩上，长腿一跨，再一屈，就这么坐下来了。

        坐的呢，就是那乔栖摆满卷子的班级里唯一一个空位置。

        他岔着两腿，挤在这二年级的小椅子上，跟北京老大爷拎个马扎坐胡同口一样悠哉自在，看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

        先动的是乔栖隔壁同桌的家长，孙翔这一坐下，那阿姨就闻到一股臭汗味儿，皱着眉往旁边倾身。

        这算是当是班里唯一的动静了，也让前面的老师立马反应过来：“哎，哎，这位同学你哪班的？我们这儿开家长会呢。”

        孙翔一脸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老师更是被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搞得很奇怪，“那你……你来干嘛？”

        孙翔不耐烦地拿大拇指指了下旁边呆站着的小女孩：“给她开家长会啊，你们开完了？”

        “没开完啊”

        “那继续开啊”

        老师：？？？你这让我怎么继续？

        这时候就有同学认出孙翔了，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人啊，就高年级打球贼厉害，成绩不怎么样，之前还打过架的那个呗。

        一群人私底下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家长们听说这孩子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眼神也就更诡异了。

        低年级的老师不熟孙翔啊，只觉得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的，还问：“你是乔栖监护人？”

        孙翔一点头：“昂。”

        “她父母呢？”

        “我哪知道。”

        老师：……？？？

        老师皱了皱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哪年级哪班的？我们这开家长会你来捣什么乱？”

        “谁捣乱了？”孙翔一脸莫名其妙，“不信你问她我是不是她家长”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向乔栖了，那里面询问意图居多，却也不乏一些恶意。

        孙翔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乔栖，把锅扔给乔栖后就在那儿自来熟地翻乔栖的卷子作业，嘴里还啧啧称奇，心说自己小学六年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三位数啊，鸡蛋倒是见过，但一根油条俩鸡蛋的组合他除了早饭就真没见过这么多了。

        他知道乔栖学习成绩好，也没想到能见着这么多一百分啊，多神奇呢。

        所以孙翔当时是完全没在意乔栖什么反应的，光顾着看稀奇了。

        可乔栖当时在一整个班级四五十人的目光下，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孙翔。

        这个过于早熟的聪明姑娘，或许早在他推开门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手指胡乱搅着衣角，很久都没说话。

        直到孙翔都觉得安静过头时，乔栖也抬起头来了。

        小小的个子站在一堆家长孩子之间，笔直地回视老师狐疑目光，稚嫩的声音也在教室里显得异常嘹亮。

        “老师，他是来给我开家长会的。”

        她这么一说，老师也犹豫了，旁边家长们的窃窃私语反倒更纷乱了。

        乔栖充耳不闻，还规规矩矩鞠了一躬。

        腰背笔直如松，弯下去时也刚好是标准的九十度角。

        “对不起打扰大家了。”

        “老师，可以继续了吗？”

        如果说乔栖和孙翔这两个近乎反义词的人有什么是一样的，那八成就是这俩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了。

        在被这么多人注视的情况下，两个小学没毕业的人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从容坦荡，大大方方。

        真要和他们比这个，只怕在场老老少少五十多号人也没几个能做得更好了。

        而人家自己都承认了，老师也没法说什么，一方面家长会时间有限，他们没空教育孙翔，另一方面老师也知道乔栖家长是一次都没来过家长会，还不至于当场让这小孩儿给她爹妈打电话来澄清，那也太难看了点。

        最后老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全当孙翔不存在了。

        乔栖也小小地松了口气，乖乖坐到孙翔旁边，但这一次她没再注意听老师讲什么了，就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鞋子，小皮鞋尖不安分地碰在一起又分开，然后再碰到一起去……

        乔栖想，如果老师无论如何都要把孙翔赶出去，她恐怕就没时间拿上书本了，孙翔腿那么长，她要是跟不上可怎么办呀。

        还好老师没说什么……

        “哎，你这位置有点太靠后了吧，就你这么点儿个子，能看得见前面吗？你靠超能力考的一百分啊？”

        孙翔压根没想那么多，还因为被那群家长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煞有其事地抱怨起来。

        孙翔那会儿也就六年级，再高也高不过成年人啊，能看得见才怪呢。

        但乔栖却前所未有地感谢这些大人们长得这么高，这样他们开小差，老师也看不见呀。

        小姑娘第一次这么开心当个坏孩子。

        她也没说话，就是扭头望着孙翔，看他听老师讲话越听越困，还哈欠连天的模样，乔栖看着看着就弯了嘴角。

        孙翔在一众盛装出席的家长之间真是超级显眼了。

        一身布满灰印子的白校服，头发上滴答的也不知是汗还是水，反正搞得发型跟刺猬似地炸着，再加上他肩头还流里流气地搭了个外套，怎么看都不像个好孩子，估计是个大人都会嫌弃吧。

        小学二年级的女孩从自己贫瘠的词汇量中翻找了半天，觉得只有一个词能来形容当时的孙翔了——

        英雄。

        从他推门而入起，他就是她的英雄了。

        她没有遇到水深火热性命攸关的危机，也没有陷入世界末日一样的绝望，可就在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时，孙翔仍然拯救了她。

        这听上去可比超级英雄还要厉害，不是吗？

        所以，孙翔就是乔栖的英雄。

        乔栖虽然乖，但这乖到极点，其实也是一种死心眼儿的表现形式，就像她明明可以缺席家长会，偏偏就是要来这儿受刑，只因为老师说过大家都要到场，她就乖乖来了。

        多死心眼儿啊。

        就连现在，她也是不顾任何人的想法，一门心思认定了，不会有比孙翔对她更好的人了。

        所以小姑娘纠结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探过小手悄悄扯了扯孙翔的衣摆。

        “小翔。”

        “干嘛？”

        “下个学期，还来给我开家长会吧。”

        “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下学期再催眠我一个小时来报复我是吧？我靠乔栖你可太狠了，至于吗？”

        “……啊？”

        “乔栖，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想都别想。”

        ……

        乔栖哭了。

        她、她的英雄，怎么是个狗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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