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幼时深入骨髓的凉薄

霸图圣诞节活动相比蓝雨要简单许多，唯一称得上活动的只有随机交换礼物，除此以外，就是一起吃饭一起做活动任务了。

        因为乔栖被韩文清逮住去加训，两人晚到了一会儿，还要被张佳乐远程遥控去楼下买奶茶，说什么最好拍个照。

        乔栖怀疑他就是想看韩队站在奶茶店的样子。

        可韩文清眉头一皱，说：“他事怎么这么多。”

        乔栖怂怂地举手：“我去买吧。”

        韩文清看了眼奶茶店周围，人比较多，很容易脱离他视线范围，头疼之下还是迈开脚步，“走吧，本来这商场扒手就多。”

        乔栖受宠若惊，自己被大老虎保驾护航了。

        然而狐假虎威的故事里，狐狸非常快乐，殊不知见了老虎的其他人是什么心情。

        奶茶店里情侣多，有些小姑娘害怕韩文清，拉着自己男友往前挪，没想到男友也怕，最后变成俩人一起商量着回头，手一摊，“这、这位大哥你们先请吧，我们晚点，晚点也行。”

        乔栖眨眨眼，“谢谢你们呀。”

        韩文清也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往前站了一格。

        乔栖听到那姑娘还在抱怨男友：“怎么这么怂呢你，你看看你，穿衣显胖，脱衣显肚，只有肥肉还不敢堵人家路，你再看看人家男朋友那体格那气势，多有安全感，一拳能打死十个你。”

        男朋友。

        乔栖默默看了看自己和韩文清，大概是因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又走得比较近，所以看起来才比较像吧。

        之前从未注意过，和男孩子一起玩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在意了，又觉得到处都是恋爱脑，仿佛全世界都在催她尽快处理感情问题。

        她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啊。

        乔栖叹气，晃晃脑袋甩走思绪，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那位姑娘别的没说对，就是眼睛挺毒，裹着棉袄都看出韩文清体格不一般来，还猜出来他能一拳十个小朋友。

        何止十个，他能干倒一片呢，乔栖悄悄去瞟韩文清垂在身侧的手，皮肤偏深，骨节清晰，掌骨宽大，厚实有力，不仅能轻易掌控键盘的所有键位，还能徒手拎起一个乔小栖。

        乔栖一回忆起被韩文清支配的恐怖，就更加敬重那只手了。

        了不起的手，肃然起敬。

        “有事？”韩文清眼睛都没斜一下就知道乔栖在看自己，“你也想被一拳打十个？”

        ……他居然真的在听？乔栖呆愣愣地问：“前辈你真的练过啊？拳击之类的？”

        “业余爱好的程度而已，哪有那么夸张。”韩文清说着，睨了眼乔栖，“不过拎起你来没什么难度，是个人都能举起来。”

        “……”我又不4哑铃！

        乔栖明智地不聊这个话题惹，还盲吹韩文清，“但我觉得，前辈看上去是挺有安全感的，不需要担心什么歹徒嘛，看到前辈还来抢劫的歹徒未免太不聪明了一点。”

        韩文清不置可否，“真聪明的，也不会去做歹徒。”

        一下子讽刺了全世界的歹徒，不愧是韩文清前辈。

        乔栖点点头：“嗯，聪明的都来荣耀当战术大师了嘛，比如我！”

        “你是在说自己很聪明？”韩文清挑了眉。

        “也没有啦，”乔栖很不好意思，“比起队长，我还是差了一点点。”

        “点太多了。”

        “……”

        和韩文清前辈聊天真是件既有意思又没意思的事情。

        乔栖扁扁嘴，不吭声地看回队伍前面去，还有两人就要排到他们，最前面一人已经在点单了。

        这时，一个戴着棉口罩的男人在奶茶店长队伍旁边转了转，似乎找不到缝隙可以插进去，最后想想，走到乔栖前面那人身边，稍稍低头，道了一声借过，也就从第一位和第二位之间走过去了。

        乔栖看着那人离开，眨眨眼睛，“……”

        区区一个过路人，跟乔栖韩文清他们无关，甚至都没挨到他们。

        但乔栖却苦恼地皱起眉，看看那个已经隐入人海的男人，再看看旁边无所察觉的韩文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轻轻拽了拽他。

        乔栖拽着韩文清，伏在耳边悄悄告诉他，刚刚过来插队的那个人，偷了第一个人的钱包。

        韩文清看了眼第一位，是个年轻的姑娘，低着头噼里啪啦打手机，准备转去旁边等奶茶，完全没发现钱包被扒了。

        韩文清转回视线，“你看到了？”

        乔栖摇头，“我只看到他揣回了什么东西，而且明明后面的人离我们距离更大，他却非要从那里穿过，一定是通过结账方式判断那个小姐姐把钱包放在了哪里吧。”

        “……”韩文清望向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已经找不到人影，这才拧起了眉，“你怎么不说。”

        “刚才吗？我怕他有刀呀。”

        “我是说你怎么不跟被偷的人说。”

        “嗯……”乔栖歪过头看看那个姑娘，摇头，“我建议前辈也不要去说，那个人看上去性格很急躁，而且很重视那个钱包，恐怕会追问一番，还有可能要去警局做笔录呀……”

        言下之意就是，会浪费时间。

        韩文清眉头皱得更紧，重新打量了一番乔栖，说：“你倒是会做人。”

        这不告诉别人却要告诉韩文清的做法，换个人也就只当乔栖在寻找安全感了，但韩文清见的人比乔栖吃过的糖都多，哪里看不出来乔栖这是有意将事情告诉韩文清交给他来定夺呢？

        她自己不愿意承担责任，或者说莫须有的负罪感，于是将秘密分享给第二个人。

        韩文清要告诉受害者，那是韩文清的事。

        韩文清选择沉默，那和乔栖也没什么关系，说明两人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没必要谈了。

        她还真会做人。

        韩文清没再理她，上前拍拍那个年轻姑娘的肩，“你好，能麻烦你检查一下钱包吗？”

        那个姑娘一回头，看到韩文清，啪嗒一下子手机就掉了地上，吓得俩腿发抖赶忙翻口袋：“别、别，我这就给您钱包、钱包…哎，我钱包呢？您别急，我马上就找出来”

        长相凶狠却无比正直的韩文清：“……”

        长相和善却毫无正义感的乔栖：“……”

        乔栖觉得这是个好例子，可以教导小孩不能以貌取人——当然周泽楷前辈和沐橙姐例外，那两人是真正的相由心生吧。

        奶茶店前，她在那边浮想联翩，那个陌生姑娘已经翻找了一圈背包口袋，果然毫无所获，一声惊呼后，她一下子抓住韩文清追问小偷样貌身高年龄。

        乔栖忍不住暗暗点头：人真的不能太过热心肠。

        热心肠的后果往往只是收获了一份感谢，然后被对方占用更多时间而已。

        完全将事情交给韩文清，乔栖半垂眼帘，专心吸着口奶茶，耳边是那平平淡淡的一句“你倒是会推责”，连态度都听不出来，却莫名刺耳，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孩子，才会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不大开心吧。

        拎着奶茶袋子站在一旁，乔栖蔫哒哒地扁扁嘴。

        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有什么错啊……

        麻烦接踵而至，那位小姐姐最终还是准备报警了，还请韩文清他们一起去做记录。

        乔栖生平第一次跟妈妈不给买玩具的小熊孩子一样，抱着韩文清的胳膊，有些强硬地跟对方强调我们真的很抱歉但我们还要过平安夜还有人在等我们，这才被那位小姐姐放走了。

        很抱歉，韩文清咀嚼着这几个字，怎么都没从乔栖的态度里看出一点抱歉来，但他也没打算继续帮人了，帮人又不是义务，点到为止就行，何况他也不会真让一队人等他们太久。

        这样的态度让乔栖很满意，还拍拍韩文清的手臂，奖励他一杯奶茶。

        韩文清冷漠地拒绝了。

        乔栖很受伤。

        但更让她伤心的来了。

        电梯一开，哗啦啦的人群往外流，那个戴着黑色棉质口罩的扒手径自从乔栖和韩文清面前走过，他死死揣兜，步履匆匆，恐怕是又得手了一次。

        能根据环境变化改变偷盗方式，现在的扒手过于聪明了点。

        等那扒手走过，韩文清才看了眼乔栖扯着自己衣服的手，“人都走了，你还拽着？”

        “我怕前辈要上去逮人嘛……”乔栖讪讪道。

        “那是警察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韩文清走在乔栖前面，也没回过头，“刚才那个女孩已经报警了，我们知道的也都转述了，他们早晚会抓到。”

        没有警察的时候履行公民义务，有警察的时候就做个普通市民，等候警察安排，这就是标准的社会良民吧。

        乔栖正想着，一步跨入电梯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抓小偷！就是他！他抢了我的钱包！”一位女性踩着高跟跌跌撞撞追过去，手里直指那个口罩男，“快抓住他啊！！！”

        尖叫声穿透力极强，引得大半个商场的人都看了过去。

        那扒手见情况不妙，连忙钻进人群，抱着那几个钱包在人群和货架间横冲直撞，可眼看就要逃出去了，那厚厚的门帘忽然一掀，商场涌进了大片人流，队伍前面还有个孕妇，走得极为缓慢，人流堵得他寸步难行，也只能将手暗暗摸向腰后。

        惨白的光恍过刀刃，犹如冰锥入股，能瞬间冻结人的血液。

        乔栖的心跳漏了一拍。

        “刀……”

        “你先报警！”

        手中的重量骤然一轻，乔栖目光所及，只能看见自己的手就被那人远远甩在身后，距离越来越远，她空追了两步，却被人群撞得一个趔趄直接摔在地上。

        慌乱的人群，冰凉的地板，膝盖的痛感，还有强烈到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恍然意识到，那是韩文清。

        不是孙翔也不是许博远。

        不是她拽一下就能拉回来的人。

        她知道，每一次她无法抓住人时，后续发生的一切都总是会证明她的判断有多么正确，也会证明，她自己有多无力弱小。

        人影如扭曲的魔鬼在向她伸出爪牙，影影绰绰，混乱扭曲，越来越多的尖叫声贯穿耳膜，越来越多的痛意从身体四肢百骸那里传来，应该是有人踢到了踩到了她。

        但此时，就连痛楚都反应得格外迟钝。

        寒意攀上脚趾，不远处拳头砸肉的抨击如同古钟般一遍遍撞上心脏砸得震颤发麻。

        “前辈……”

        两腿发软，浑身冰凉。

        连爬起来向前走都做不到。

        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幼时横在自己身前的刀刃，巷内甩开书包拳拳到肉的少年，被混混拎起领子的姑娘，扯着赞助商疯狂嘶吼的男人，被运动员压制在地的男人，额头上被砸出血的少年，还有，此时此刻，无数次擦过刀刃的那双手。

        那双扛起了一整个时代的手……

        还记得因为诱拐案而第一次被媒体包围时，有人问过乔栖：为什么遇到人贩子你还能保持冷静记得要找警察叔叔呢？

        那时的她还答不上来，只是刚好注意到了，刚好想到了，仅此而已。

        十年后，乔栖终于明白了。

        因为对她来说，那些即将被拐卖的孩子里面没有一个是她重要的人。

        她不明白自己的生命有多么宝贵，不在乎其他孩子的性命，生来冷漠，也就无需恐慌，自然可以冷静地回想起学校教过的防范意识，自然能明白，站在所有孩子的最前端才能第一个获救。

        当时刺破脖子的痛楚，本以为是她所获得的全部教训了。

        可如今她明白，原来永远无法见到某个人的恐惧，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的全部理智。

        她拼命地向前爬，大声喊，却根本没有向前一步，只被混乱的人群又撞到了地上，被又踩踏了手脚，被踹到了腰腹，和当年那些无助的孩子那一样蜷缩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幼时深入骨髓的凉薄，终归得到了报应。

        韩文清就是她的报应。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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