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我搬来的意义

乔栖又一次回到学校跟家两点一线的生活，那天她回家，很不巧地撞上了孙翔。

        两个人在楼道相见，不自在的只有孙翔一个人，乔栖点点头继续向家门走去，孙翔却握着钥匙，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翔皱紧眉：“……你……”

        乔栖疑惑：“有事吗？”

        “没、没事啊，我找你能有什么事。”

        话一说出口，孙翔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就算没有乔一帆叮嘱，他也知道这语气根本不像个要修复关系的竹马，但他怎么就改不过来啊！

        乔栖了解似地点点头，继续找自己的钥匙，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她干嘛不在意？孙翔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觉得乔栖也打他一巴掌才好。

        ——你要找出最让乔栖在意，最让她难过的事情，然后重新挽回才行。

        乔一帆说的话尚在耳畔，孙翔怎么都觉得当初自己把乔栖丢在路上是最过分的一件事，那多好办啊！让她把自己也丢在路上一次不就好了！

        于是孙翔想了想：“你明天出门吗？”

        “啊？”乔栖钥匙还没放进锁眼里，被他一句话给整懵了，呆呆地摇头，“不出啊。”

        孙翔：“……那后天呢！”

        乔栖：“后天也不出。”

        “大后天！”

        “大后天出。”

        “那大后天……”

        “大后天要和爸爸去参加朋友婚礼。”

        乔栖说得很无辜，孙翔想一头撞门上，他跟她爸关系差，见都不想见到的程度，这还有什么意义啊。

        孙翔气结：“你都不用上学的吗？就你这个态度，你能考一百分？哦不对你还真能……嘶！”

        乔栖：……他在表演单口相声吗？

        “我要上学啊，明天就要上，上学也算出门吗？”乔栖很茫然，“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没事我该回去了。”

        对，上学，就上学。孙翔眼睛锃亮，看得乔栖有点慌，但他指了指脚下，“那你明天上学前在这里等……不，不对，应该我等你。”

        乔栖觉得孙翔今天奇奇怪怪的，“等我？不用等我，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然后送你上学，”孙翔好像解决了一件大事，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见。”

        怎么这么像上司交代下属？乔栖看他跟个斗胜的公鸡一样昂首阔步进了他家，懵极了。

        送她上学做什么？这是想回去看母校随便找个借口？何况她明天要早起去升国旗，六点半就要出家门，他怎么可能起得来呢？

        乔栖耸耸肩，也没多在意，扭头把这事抛之脑后，回去继续复习了。

        而另一边，孙翔一边给乔一帆发消息，一边给自己设置上了八个闹钟，七点，正常上学时间就是七点，他今晚勉为其难为她少熬俩小时，明天肯定起得来。

        一寸灰：你可以再早一点，买个早餐什么的？

        一叶之秋：我自己都没吃到过几次这儿的早餐。

        一寸灰：总要让乔栖看到你的诚意，不是吗？

        一叶之秋：成吧成吧，那就六点四十五！不能再早了，杀了我也起不来啊。

        早餐，他好像还真不知道她每天早餐都吃什么，总之煎饼果子肯定不会错，然后粥，对，甜粥她肯定喜欢，这不就成了吗。

        孙翔在脑内计划好，枕着两手翘着腿躺在床上想，这么多年都没给她买过早餐，这一下子，她不会感动哭了吧？不，哭不至于，肯定很惊喜。

        “给我的吗？”乔栖眼睛亮亮的，笑得两颊飘红，“谢谢你呀小翔…不过你的那份呢？”

        “早餐而已，不吃也无所谓。”孙翔大气地摆手。

        “那怎么行，到时候身体都搞坏了，这样，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你吃就行了，身板跟个豆芽菜一样，还不多吃点。”

        “唔…那好吧，小翔你人真好。”

        这个夜晚，孙翔衣服都没换，被子也没盖，愣是一夜扬着嘴角做着白日梦就这么睡着了，至于一寸灰后来发的那句“你还是跟她确认一下时间吧”，他是一句也没看到，看到估计也不会当回事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空荡的乔家一如既往，乔栖打着哈欠走出家门，看到孙家大门才有点迟钝地想起来，孙翔好像说要等她？

        乔栖左右看看，哪有半个人影，也摸摸后脑勺按说自己还真是睡迷糊了，孙翔怎么可能等她呢。

        就算万中之一可能性等了她，肯定十分钟等不来也就走了，他哪用得着她操心呢。乔栖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迅速切换回意识不清醒的迷迷糊糊状态，开始半梦半醒往学校走。

        二十分钟后，孙翔扣着帽子戴着墨镜，走出了家门，在乔家门口走来走去，惹来过路人侧目。

        他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买早餐，立马溜到楼下煎饼摊上：“老板，一个煎饼加肠，不要辣啊，一杯八宝粥，加多糖，越多越好。”

        “嗬，小伙子你也不怕齁啊。”煎饼摊老板说着，还稀奇，“不过也是奇了，你来之前还有个小姑娘也是这一套，这年轻人又没吃多少苦头，怎么这么嗜甜呢。”

        “还有人？”孙翔咂舌，竟然还有人喜欢这齁甜齁甜的玩意儿，赶明儿得让乔栖见见才行。

        孙翔拎了煎饼和热粥，自己瞟了好几眼，暗暗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没吃，直奔乔栖家门口，看看时间，六点五十八，刚刚好。

        接下来就等着她什么时候出来呗。

        眼瞅着七点已到，孙翔斜靠在朝外的走廊边，揪揪头发，还在想一会儿这门开了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显得帅气一点。

        但他这pose摆了得有十分钟，也不见人出来。

        “这也该出来了啊，她不怕迟到啊。”孙翔看眼时间，考虑了下要不要按门铃，这样会不会显得他上赶着催她一样？

        放在门铃上的手又垂下来了，等呗，早晚能出来的，当初她被他丢在路边等了不止三个小时的。

        孙翔从走廊一头晃到走廊另一头，再晃回来，一会儿玩手游一会儿扒着走廊看风景，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孙翔越想越怪，忍不住按了门铃。

        可乔家一个刘小别在微草起早贪黑，一个乔父睡在研究所，一个乔栖早走了，谁能给他开门。

        半天无人应答，孙翔心里咯噔一声：“我去，她不会生病了吧？”

        那姑娘一旦生病，必然会很严重。他瞬间脑补出她高烧四十度，躺在床上无力开门也无法应答的状态，瞬间急了，边按门铃边喊乔栖开门，门都拍红了手，还拧了好几下门把，门倒是锁得比影视剧里严谨多了。

        他这，门没撬开，倒是吵醒了一层楼的人。

        有人开门直骂：“谁呀谁呀，就知道吵吵，这天都木亮呢，吵嘛吵，吵嘛吵啊！”

        还有人认出来了，“哎哟又是老孙家的那孩子啊，我说小伙子我们家这上有老下有小，一个高血压一个低血压，被你气了十多年，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啊。”

        孙翔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也不耐烦，但又理亏，抓抓后脑勺再看看乔家的大门，郁闷极了。

        直到有遛弯儿回来的老年人看他臭着脸跟门神一样堵在乔家还挺稀奇，“哎哟，小伙子你这是在等老乔家的闺女啊还是老乔啊。”

        孙翔岔着两腿蹲门口，跟地铁里无家可归的小混混一样，不耐烦极了：“等乔栖。”

        “乔栖？那姑娘不是六点多就走了吗？”

        “什么？！”

        孙翔唰地站起来了，“她走了？她走哪去了？”

        “看着像是去学校的，这大工作日不去学校能去哪啊。”老人家摆摆手，“倒是你啊小伙子，你怎么不去上课啊。”

        “她去学校了？？？”

        孙翔瞬间拔高声音，给老人家吓了一跳，“她怎么不知道等我啊，我都给她说了等她等她，她怎么还……！”

        老人家有点为难问：“哎哟你们约好了啊。”

        “对……啊。”

        孙翔卡了壳。

        对个屁啊。他自己是说了等她，但乔栖哪里说过要他等了，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然后傻不愣登在外面等了将近俩小时，还在这为她干着急。

        “……靠！”

        一拳砸在墙上，塑料袋的剧烈声响让老人家战战兢兢看他一眼赶紧走了，周围探头凑热闹的也都摇摇头回了屋。

        走廊又恢复了安静，年轻人一动不动，直到施工队搬着东西路过，对他说了句麻烦让让。

        孙翔盯着那堵保险门，能把门盯出个洞来，他就想知道里面那小鬼到底在想什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该她的啊？被八个闹钟吵醒，买个不辣齁甜的早餐，吹着凉风在这蹲着站着等了将近俩小时还挨顿骂，她乔栖凭什么啊？

        一寸灰：……孙翔。

        一寸灰：你有没有想过，乔栖被你丢在路上时，也是这样想的呢？

        就这样乔一帆还在火上浇油，孙翔一口气没喘上来，抄起手机飞速打字，打完又删，删完又打，说她不等他也不对，因为要等她的是他，说她没良心也不对，因为人家压根没答应自己，这么反复怨怼着打了一通后，咔吧一声掐掉手机，气得想直接摔了这东西时，终于怒极反笑，硬是冷静下来了。

        他可不就是该她的吗？

        他可不就是那个先把她扔在一边不管的吗？搁这气什么呢？他气要是理所当然的，那当初乔栖为什么不对他生气？

        孙翔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这会儿竟然越想越不能理解当初乔栖干嘛不对他发脾气，被丢在路边三个多小时，她怎么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她不会生气还是不会打人？她是没吃饭吗，不会用拳头还不会用脚吗？难道她还能把他打死不成？

        越想越糟心，来回踱步半天，手里塑料袋哗啦哗啦响，孙翔低头看了一眼，更糟心了。

        爱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

        孙翔扒开塑料袋，蹲在门口一口大半个煎饼地狼吞虎咽，想着那个被自己丢在路边，呆望着天空的女孩，一口没吞下去，咽到难受。

        齁甜齁甜的粥，和一点辣味没有还放了两个多小时的煎饼……

        “……难吃死了。”

        孙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愣是在自家楼道晃了一上午。

        他向来没什么耐心，自己费劲巴拉还扑了空，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怎么可能愿意做。

        一寸灰：那，要放弃吗？

        放弃？放弃什么？他从来没学过怎么写这俩字，再说，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在向乔栖这小鬼投降？

        不行，他还不信自己搞不定乔栖了！

        说干就干，孙翔一撑墙壁，又站起来了，这回是打算向乔栖学校前进。但他人还没走几步，就看电梯门突然开了，一个人慢条斯理迎面走来，看呆了孙翔。

        孙翔愣在那里：“你、你、你……”

        那人微微颔首，“这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林敬言，是一个月后就要搬到乔栖隔壁的住户，今天是临时过来看看装修情况的。”

        无框眼镜，礼貌斯文的笑容，一身短袖浅蓝色衬衫，还有相当知礼的仪态举止，霸图选手林敬言怎么会在这里？

        孙翔曾一度与之交手过，那时还是呼啸的林敬言，如今，已经是很快就要与微草交手的霸图林敬言了。

        “搬来她隔壁？！”孙翔不可置信，“你一个q市打比赛的，来这里做什么？”

        “本来只是在找退役后的房子，刚好听说这里有空房，也就买下来了，”林敬言笑容含蓄，“不过现在还只能算个临时住处罢了，请不要担心。”

        “……”担心？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孙翔一头雾水。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这次只是来看一眼而已的，之后还有比赛要准备。”

        “哦、哦……”

        孙翔让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林敬言走过自己，走过乔家门口，暗中松了一口气，松完，他也在想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生怕林敬言按响乔家门铃似的。

        这个上午真是过得太莫名其妙了，但这家伙……大概，是不会被乔栖讨厌的类型。

        孙翔对着林敬言，摸摸脖子左右飘忽了一下视线，“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林敬言手里的钥匙还没进锁孔就停了，很诧异，“有什么事吗？”

        “你，一般都送那个小鬼什么？”

        “小鬼？”

        “我说乔栖！”

        “她？”林敬言茫然了，“我好像没送过她什么？”

        孙翔沉默，虽然眼前这张脸看上去很无辜很诚恳，甚至说不定是真的，但他就是没来由地火大。

        林敬言的蔫坏被孙翔察觉到后，也淡淡一笑，放下了钥匙，“但如果只是想要乔栖开心的话，我确实知道方法。”

        孙翔赶忙近了一步：“那……”

        “比如为她做点美食，之类的？”

        “哈？”

        “说起来之前集训为她做了一次夜宵，从那以后，经常被缠着呢，想要我再做点什么吃，看到喜欢吃的东西也会拍下来问我好不好做……”

        林敬言摸摸头发，微翘嘴角很是苦恼地说，“和初印象不一样，是个很热情粘人的姑娘，之前视频聊天，我看她家好像一直也没有人照顾她，虽然可以教她做饭，但实在是，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都没办法放心。”

        “她很喜欢我做的饭，所以，对我来说，这就是能让乔栖开心的方法，就是不知道我的方法能不能帮到你啊孙翔……”

        树叶落进走廊内，乔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林敬言看着年轻人气到头发都要竖起来的背影，转过头，也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太恶劣了一点。

        那姑娘也说过他有点坏心眼，林敬言觉得也确实，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搓孙翔的锐气。

        想要与人和好，首先要确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不是为了不甘心，为了哄对方开心，为了面子自尊这种浅薄的理由——

        这样下去，不管过去多少年，他也不会和乔栖恢复如初了吧。

        林敬言想着这件事，在尚未装修好的房子里转了几圈，将大概想法跟施工队传达好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还要赶回去准备明天的比赛，看情况是没有时间跟小邻居打招呼了，有点可惜。

        他有点遗憾地走出屋，拿出手机——

        “林……敬言前辈？”

        看来，他们还缘分未了呢。

        林敬言见她身穿校服手里拿着雪糕，还真有种大哥哥邻居跟小妹妹相见的感觉，笑道：“学校辛苦了。”

        “竟然……真的要搬来这里啊。”乔栖有点不相信眼睛，“不、不过前辈不是还有季后赛？”

        “嗯，所以今天只是来看一眼而已，大概季后赛夺冠之后也就可以入住了。”

        “哇…好大的自信！不过也用不着这么着急退役吧，前辈你还很年轻，就算拿了冠军，再打两三年也可以呀！”乔栖试图阻止他这种想法。

        可林敬言哈哈一笑，“早就没那么年轻了，所以，拿到冠军，就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树边麻雀飞离枝头，影子晃得心神不宁，乔栖慌忙想做点什么，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林敬言看了眼时间，“我也差不多该归队了，以后再见吧，考试加油。”

        “那个！”乔栖一着急，瞟见手里的杯状冰淇淋，连忙双手一递，“前辈，这个送给你！”

        “嗯？”林敬言诧异，“我还以为是你买给自己的？”

        “不不不这是孙翔他硬塞给我的，买多但人家送的，他估计也不大在意，但我今天不太能吃凉的，而且我手边也没有能给前辈的邻居见面礼，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能不能拿这个通融一下呀？”

        乔栖不太好意思地说。

        林敬言总算理解了来龙去脉。

        估计是他给乔栖做料理的事刺激到孙翔，就去排队买哈根达斯了。从季节和地理位置来看，估计也是排了挺久队才买到的，只可惜，到底也只是感动了自己吧。

        夏天还穿长袖长裤的女孩子，明明是一目了然的事啊。

        “既然是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敬言说，“但作为交换……”

        他收下冰淇淋，却将另一个东西放入她掌心。

        暖手宝温着指尖，上面电量绿光尚在满格闪烁，炎炎夏日还会随身携带暖手宝的，只有早已成习惯的老牌职业选手，为了随时保持最佳状态，也为了尽可能多地留住十指不断流逝的时间。

        “虽然我想你家里也有这个东西，但就当为了让我安心收下吧。”林敬言浅浅一笑，“不然我搬来这里的意义就没了。”

        “意义？”乔栖疑惑，“不只是想要更好的住处吗？”

        “嗯……虽然我是个不成气候的职业选手，也没有给队伍或后辈留下过值得纪念骄傲的荣誉，但我喜欢荣耀，一直都喜欢，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么热爱了。”

        “前辈……”

        “所以，即使退役，即使离开赛场，在往后十年，几十年的人生，我都还想继续看着这场荣耀。”

        在下一个归处面前，这位已经开始规划余生的选手，正含笑注视联盟史上最年轻的选手，注视自己最初也是最喜欢的那片赛场。

        理由百转千回，最终无可替代的仍是那份初心。

        “乔栖。”

        “我搬来的意义，现在，正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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