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逐渐对他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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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大伏天,夏日的午后总是令人昏昏欲睡,难得褚太后颇有雅兴,用过了午饭之后命陈子衿在书阁内寻了一本书,半靠在榻上细细阅读了起来。
今日的天气实在太热,冰鉴散发出的凉气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陈子衿想了个法子,将冰鉴移到了太后的身侧,自己站在冰鉴的一侧为太后摇扇子,冰鉴内腾腾的凉气,顺着微风缓缓吹向太后,倒也消解了不少夏日灼热。
褚太后觉得舒适极了,便多看了一会儿书,看着陈子衿年轻的脸庞,似乎颇为感慨:“哀家忽然想起,初次临朝摄政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如今一晃眼,又是十多年过去了,光阴不饶人,哀家已经老了。”
听了这话,陈子衿真心赞誉道:“太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一点也不老,太后娘娘之美,不仅仅在于容貌,更在于才学,在于胸襟,天下间哪个女郎能与太后相并论?是可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美。”
“你这说的,倒叫哀家赧颜。”太后虽然这么说,但心中亦是十分高兴。
还不等陈子衿继续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通报:“启禀太后娘娘,荆州有急奏来报。”
陈子衿看向太后,以眼神确认是否让那人进殿内来,褚太后将书阖上,缓缓点了点头。
那人端着一个木匣子,恭敬地朝太后行礼:“启禀太后娘娘,大司马已回荆州,贼人都已悉数剿灭,特让小人前来,将此物赠与太后。”
陈子衿得了太后的意思,上前去接过了那人手中的木匣子,但却十分古怪,这匣子沉甸甸的,靠近了还有异常的臭味。
“大司马可跟你说过,这里头装的是何物?”陈子衿将匣子捧着呈到了太后面前,太后亦是闻见了这怪异的臭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人摇摇头:“大司马说了,必须由太后娘娘亲自打开,说除了这贺礼之外,里头还有一封信函,太后读了便可知道。”
说罢,又上前几步,将木匣子的钥匙呈上。
陈子衿双手捧着木匣子,褚太后亲自接过了钥匙,缓缓将那木匣子打开。
里面赫然呈着两颗人头。
陈子衿的手在颤抖,木匣子打开的那一瞬间,更为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两颗人头不知道在路上颠簸了多久,只看一眼,都让人心中发怵。
两颗人头的中间,夹着一封信,上面似乎还沾染着血迹,不知道来自何处。
“太后娘娘,谢小郎来了。”门外的宫人恰好来报。
“让阿遏一道进来吧。”太后吩咐了之后,对陈子衿说,“别捧着了,怪瘆人的,放到那边去吧。”
陈子衿颔首:“待臣将匣子放下之后,再为太后娘娘取出这封信函。”
地上跪着着的那人正是桓温帐中之徒,他也没想到,大司马居然千里迢迢送了两颗人头来建康,纵然这大夏天里,也让人背后渗出冷汗。
谢玄恰巧此时正好踏入殿内,只见陈子衿一张脸惨白,手里正捧着个木匣子,里头的两颗人头,东倒西歪地躺着,还能看见脖子连接处的刀口。
“这是……”他有些诧异,看着褚太后。
褚太后方才也被这木匣子内的人头震撼,然而此时已经平和下来,冷冷一笑:“这是大司马送给哀家的贺礼,千里迢迢,倒真是有心了。”
怕那信函污了太后的手,陈子衿经太后允许,拆开了信细细阅读了起来。
匣子内的人头,一颗来自蛮贼文卢,一颗来自妖贼李弘。
褚太后道:“回去告诉你家大司马,这两颗人头哀家不是很满意,他虽剿贼有功,然司隶、豫州、青州、兖州等地再次失陷,还望大司马能够拿出更多的魄力,好好震慑一下北方。”
又对陈子衿吩咐道:“子衿,将这两颗头颅丢出去吧。”
陈子衿心中舒出一口气,她知道太后这是给自己离殿去清洗一番的理由,于是抱着那木匣子走出殿外,交给了宫人,便去洗手。
她素来听闻桓温在外的名声,只知道此人对北伐格外热衷,最初北伐的时候确实收复了不少失地,然而连年征战,已经造成国库虚空,近几年来,更是接连失利。
洗了好几遍,但是仍然感觉手上有血腥味,大概是抱着匣子的时候,不小心衣裙上沾到了气味,陈子衿只得暂时先回殿内,等太后没有其他吩咐之后,她再回去换身衣服。
“大司马不肯还朝,执意继续北上。”褚太后的嗓音响起,“哀家早就知道桓温不会善罢甘休,之前他提出迁都,重回北地,被哀家拒了之后,故而今日才送来这两颗人头。”
“接了表姑的密信,叔父既已决定出山,不如我陪着他一道,去桓温帐中看看,他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谢玄的眉头也拧紧,“大司马不满足偏安,倒是一片赤诚之心为晋室,但不养百姓,只是征战,如何能够取胜?”
“只怕桓温求的不是收复北地,而是想在北方重新建立朝政吧。”褚太后与桓温交手多年,对于他心中所想,早就十分清楚,眼下他尚且安分地做个大司马,而没有觊觎帝位,只不过还没寻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谢玄将怀中的书册呈上:“对了,表姑前些日子让我寻来的书册,已经取到了。”
褚太后兴趣缺缺,摆了摆手:“子衿,将这书册暂且存放到藏书阁中吧,今日哀家有些困乏,你替哀家送送谢小郎吧。”
谢玄道:“既然如此,表姑还是好好休息吧,若叔父那边有新的消息,我们再与您商量。”
退出了徽音殿,陈子衿的脸色依然不好。谢玄问道:“可是刚才被那两颗人头吓到了?”
陈子衿心中有些堵着,确实觉得挺恶心,刚才木匣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她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震撼的画面惊得险些晕过去。
所幸她稳住了,才没有殿前失仪。
面对谢玄关切的询问,她倒是诚实地点点头:“着实有些吓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司马行事作风素来如此吗?”
谢玄摇摇头:“我未同桓温接触过,倒不清楚他是否素来如此,但今日千里迢迢送两颗人头来建康,足以表明他对王室毫无畏惧,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日听你说,你要去的就是桓温帐下?”
“是。”
“那、你多加小心吧。”
谢玄倒有些意外,他以为上一次,被陈子衿无声地拒绝了之后,两人的相处会格外尴尬,却没有想到,她倒是能毫无顾虑地继续和他相处。
大概,是真的对自己一丝情谊也不存在,才能这样自然吧。
他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替自己悲哀了一会儿。
如今倒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先前,我对你确实有不少偏见,许多事情也误会了你,所以之前才会说出那些话,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向你道歉。”陈子衿继续说着。
这几日她总是频频回忆起两人相处的过往,才发觉,自己原先只知道斥责谢玄故作清高自傲,却没想到,自己竟也说出许多伤人的言语。
她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秀美柔和,似乎入宫之后,她也改变了不少,美则美矣,却不像从前那样,有很强的攻击性了。
“你今日,倒是像变了一个人。”谢玄浅笑,不觉氛围也轻松了起来,“早知道你这般不经吓,也不劳大司马出手,我亲自送你两颗人头就是了。”
说罢,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先前说过的,要查出你那婢女死亡的真相,此事确实与你的妹妹脱不了关系。”
陈子衿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我人在建康有些不便,于是托了我二哥替我查探,他颇有些手段,故意寻了个由头去始宁县翻查卷宗,以此案疑点颇多为由,要求县令重查此事。”似乎怕陈子衿担心,陈述又要想什么其他法子保全陈子佩,谢玄又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涉案的乃是县令家婢女,为了避免他不能秉公,这件事会由其他人经手。”
陈子衿心头一热,冬青已经下葬,她手上只有一封陈子佩派人代写的信函,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让此事有个说法,但却没想到有什么合适的方法,因此才一直耽搁下来。
她甚至想过,等太后与她的感情再深厚些,借着太后的势力直接问责陈子佩。
却没想到,谢玄竟然悄悄在做这件事,处理的比她的法子还好上许多。
她喃喃自语道:“我竟没有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
谢玄的神色依旧如常,但口中的话语却更是让她意外:“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陈子衿觉得嗓子口有些哽咽:“子衿何德何能,有谢郎君如此真心相待。”
见她这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与平时的伶牙俐齿不同,谢玄只是笑笑:“你不用觉得心中有负担,无论你是否接受我的心意,我早在心中许诺,一定替你办成这件事。”
“那如此,我便将那封信也一道交由谢郎君,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许能够提供些许线索。”她对谢玄说,“谢郎君可否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房中取那信函?”
“嗯。”
他指着前方一处树荫处:“我便在那等你回来。”
陈子衿对他展露笑颜,不像从前在始宁县刻意讨好时候的谄媚,也不是前几日集会时避嫌时候的疏离,在这夏日,仿若一捧清冽溪水淌过心头。
竟然叫谢玄的心中泛起丝丝甜蜜。
怎么办呢,他还是不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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