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春（五）

日薄西山，落日如半切开的溏心温泉蛋挂在天际，半身隐匿于深绿如泼墨的山峦轮廓后。

        大家收工赶在日落拍完最后一场戏，剩下的镜头之后补拍也不需要夏周舟拍摄了。

        一天下来，夏周舟与隽宸距离得当，顶着一个老同学名义的陌生人，甚至和他说的话远没有和白纪远说得多。

        大胖提议一会再去聚餐，夏周舟表示自己晚上有事需要先回校。

        “那我送你回去吧。”隽宸放下手中整理到一半的东西，他说。

        夏周舟收拾东西的手一滞，她的睫毛颤动，像是振翅的蝴蝶。莫名地，她想，隽宸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一点都觉察不到自己喜欢他吗？

        随后夏周舟擦拭着摄影机边轻轻笑了笑说：“没关系啊，我直接植物园站口坐17路公交车直达学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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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攥紧隽宸给她的报酬，报复般地幻想这是一刀两散的结局，夏周舟在植物园大门与勾肩搭背的几人挥手告别，转身往反方向走。

        周末的车流量大，宽阔的路上形形色色的车辆拥堵如砂锅中海鲜粥挤作一团的食材，嘈杂的喧嚣与喇叭暴戾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夏周舟背着包川流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夏周舟一个人，好似落单，她的鼻头酸涩，眼眶湿润。

        突然，肩膀就被人触碰了，夏周舟回头，是微微喘气的白纪远，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一手抵着帽檐往下拉扯一手提了别奶茶送到她面前，“是祁欣然让我给你送来的奶茶。”

        他有意识地规避路人的目光与接触，眉心隆起浮现出不耐的表情。

        夏周舟呆愣，双眸的雾气瞬间收了回去。

        路上机油燃烧，汗味和复杂的香水味杂糅在一起诡异的味道，连下坠残阳的灼烧都成了毒气的催化剂，可夏周舟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冷冽清香，她接过奶茶，杯壁沁出来的水珠连着塑料将冰凉的触感传递到夏周舟的手心。

        “不好意思让你跑了这么久，”夏周舟急忙道谢，她取下背包在包内翻找倒腾，抓到了一把藏在阴凉底下的薄荷糖，“如果不太舒服的话可以含含这个。”

        透明的塑料包装上残余刚刚淌下来的清凉水渍，白纪远接过放到口袋里，拿出一颗撕开包装放到嘴里尔后微微颔首，“谢谢，我走了。再见。”

        “拜拜。”夏周舟挥了挥手，目送对方离开直到完全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走到车站站牌底下，夏周舟晕眩的感觉在喝下冰凉的饮料后缓解不少，她莫名觉得接下来漫长的路程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坐上车，夏周舟收到祁欣然的好友申请，通过后她发来消息。

        【周舟，以后可以找你约片吗？好喜欢你的风格】

        夏夏周周：【可以的。】

        ----

        车子一个紧急刹车使得坐在最后排、头靠在玻璃上的夏周舟往前磕到前方的椅背，后排的头顶车灯一齐照亮，随着广播播报终点站已到，车门大开，人群鱼贯而出。夏周舟吃痛发出吸气的声，瞌睡虫被赶跑，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用手心捂住嘴小小地打了哈欠。

        等夏周舟赶到大家经常光顾的小炒店，舍友已经点好了菜。

        周末撞到清明节，放假三天，有一个舍友回家过节了。

        夏周舟拎过旁边的塑料椅摆在身下立马坐下，重心放低。

        “二二，今天照片拍完了？”

        夏周舟接过舍友推来的葡萄汁，双腿放松地交叠在一起，她点头。

        其余三个人连忙凑过头说：“看看帅哥。”

        夏周舟一脸“你们果然如此的表情”，打开摄影机用仅存的电量给她们欣赏。

        她们接过摄影机津津有味看了起来，紧接着听取哇哦惊艳声一片，江茉坐在桌边不断地往餐碗倒热水消毒，兴致缺缺，她眼角微红，夏周舟挪到江茉旁边询问：“怎么啦？”

        江茉用手指捏了捏鼻子，抽搭一下道：“没什么。”

        有人举着相机兴奋地来问，“二二，这是谁？也太帅了。”

        夏周舟看了眼，忍不住微微脸红：“视频男主角，我们隔壁电影学院的学生。”

        “有联系方式吗？”

        “没有。”

        夏周舟叹了口气，大家顿时笑意阑珊，有一种到嘴的肉跑掉了的感觉。

        吃饭吃到一半，江茉破天荒地买了几瓶啤酒开始喝，夏周舟捅了捅旁边舍友的腰颇为吃惊，问：“怎么回事？”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最后酒过三巡，江茉哭哭嚷嚷地趴在夏周舟身上，一面啜泣打酒嗝一面嘴里吐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呜！”

        夏周舟搂住她的胳膊防止江茉摔在路边，还要不停附和安抚她说：“是是是……”

        之后大家才知道，江茉和她男朋友吃过午饭不知怎么地吵了一架，现在闹分手。

        江茉和男友是新生时期社团相识，接触了两个月后宣布交往。

        夏周舟知道两人最开始是怎样的如胶似漆，现在突然吵架和冷战把所有人都杀个措手不及。

        2014年4月6日，江茉哭了一宿。

        ----

        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夏周舟早早起床把昨天拍的照片修好，住她上铺的江茉直到东方微曦才昏昏睡去。

        打包压缩好照片点击发送，夏周舟累了一个早上，滴完眼药水才觉得干涩的眼睛稍稍好受点，她揉捏肩膀休息了会，拿起一包速溶咖啡和水杯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

        在一楼的水房泡完咖啡，醇香刺激着鼻腔粘膜和昏睡的神经，夏周舟灌下大口，精力得到恢复后抬脚走出宿舍楼。

        假期放假的缘故，食堂比以往稍显冷清，排队不久就打完了饭。

        夏周舟突然想吃烧麦于是去窗口重新排队，等她买好坐到位置上，有人突然站到她的身边遮出一片阴影。

        “不介意我坐你对面吧？”

        夏周舟听到熟悉的声音霎时抬头，她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慌地抻起脖子勉强咽下嘴里的半只烧麦。

        “咳咳，你坐吧。”说完，夏周舟打开水杯喝下一口咖啡润喉。

        独自一人的隽宸端着餐盘坐下，他伸出一只手想触碰她的皮肤又仿佛察觉不妥地收了回去，最后面含担忧地说：“你没事吧？抱歉吓到你了。”

        夏周舟摇摇头说没事。

        他闻到浓郁的咖啡香，平视夏周舟不佳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关心，身体微微前倾，“是因为整理照片没休息好？”隽宸说。

        “不是，没休息好，等下吃完饭我回去午睡一觉就好了。”语音未落，夏周舟暗自咋舌，两手食指搅在一起苦恼地想，不该这么说的，吃完就睡好像自己是猪。

        “那就好。”隽宸松了口气，前倾的身体才重新挺直。

        夏周舟瞄到他手边零零落落几张饭卡，嘴角翘起揶揄道：“你还要给全寝室带饭呀？”

        隽宸在夏周舟心目中的形象从温润帅哥进化成了辛苦操劳的老父亲。

        “嗯，因为这周轮到我带饭了。”隽宸揉捏眉心，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

        夏周舟扶着镜框含蓄地笑起来。

        两人吃好饭，宿舍正好同路，夏周舟就在门口等他，不一会隽宸提着种类繁盛的盒饭走出食堂。看他双手拎得满满的，夏周舟想帮他提点，被隽宸拒绝了。

        “没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来。不是很重，没关系。”

        夏周舟也不勉强，配合隽宸的速度，两人慢慢走在路上。

        清晨刚下过雨，路上湿滑，散在路边的石粒附着雨珠，略微硌脚。空气浸着冰冷的气息，风吹在树上飒飒作响，拂面得温柔，一阵凉爽。

        男寝在女寝前面，走过几段路，寝室楼便隐隐映入眼帘，到寝室楼门口，隽宸说了再见转身迈向台阶，还不等夏周舟离开，那边就传来一阵骚动。

        “隽某人说是打包好饭菜就回来，结果买了四十多分钟，原来是偷偷和美女见面，见色忘友！害我们饿肚子，其罪当诛！”男生调笑的声音不遮不掩直接飘到了夏周舟耳里。

        夏周舟白皙的面皮发臊，她悄悄回头在看到男生抡着隽宸的脖子勾肩走回宿舍，结果那个男生似有所感也往她这边看了眼尔后挤眉弄眼，夏周舟抿唇，转过头加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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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补觉，夏周舟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多，接着把剩下的作业写完，眨眼间，她的假期接近尾声。

        随之而来的一周，江茉因为心情不好上课没精神平日里有什么学分活动也不积极，寝室里最精致的一个人也不愿意化妆打扮。这状况把大家急坏了，夏周舟病急乱投医，决定和大家一起瞒着江茉去他男朋友班上拦人。

        教学楼铃声震天响，在轻快的音乐声中，几人站在教室门口严阵以待抓李霨年。

        工科班的男生被她们这阵仗吓得不轻，赶紧把罪魁祸首推出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扣着最前面的一个人，李霨年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堵肉墙退不得。

        几人从出教学楼出来找了个凉亭谈判。

        可怜的李霨年被四个女生团团围住，惹得行人纷纷投来注目礼，他表情略微扭曲，举手告饶，

        “女侠们，我也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气的，实在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茉茉这几天把我拉黑，也不接我电话，我还没地说理呢……”说到情动处，李霨年都带上了哭腔。

        几人嫌弃地看着他，夏周舟直接坐到凉亭的条凳，抬起下巴挑着眉，温声细语道：“我们不急，等下没课，慢慢说。”

        斩钉截铁的话语也能叫她说得温温柔柔、慢条斯理。

        李霨年却隐约有种不寒而栗的后怕。

        “……就吃完饭嘛，我们去看个电影，本来挺好的，结果她想看那个新上映的爱情片，我随口说了句，你们女生怎么净挑脸好看的烂片看，她就突然很生气……”

        听到这番直男言论，得知来龙去脉的四人都觉得汗颜无语。

        “不是，你这话说出来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能不能委婉一点啊，委婉！”

        “女生是要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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