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春（十八）

17路公交车上，白纪远没有把那层纸捅破。

        人很多，摇摇晃晃的车身考验人类平衡极限。白纪远的脸型轮廓清晰分明，他一只胳膊抓在车顶的栏杆，一只握住身旁竖直的栏杆把夏周舟庇护在怀下。

        夏周舟沉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内心蔓延，惊喜、恐慌、甜蜜。面纱触手可及，可她不敢去撩开面纱看那是什么端倪，也怕撩开之后像高中一样只有无解的失望。

        下车后，白纪远把夏周舟送回到校门口，夏周舟挥手，不敢去看对方的神色，只能默默转身然后把手插进衣袋里慢慢捏紧。

        夏周舟走到寝室楼底下，出乎意料地遇到了隽宸。

        他站在黑暗里低头敛目，指尖有一撮妖冶跳动的火苗。隽宸的嘴角微翕，风中飘来淡淡的烟味。幽暗的光照亮隽宸五官的一隅，眼瞳漆黑，他深沉心思在里面起起伏伏，偶尔随着抽烟的动作闪过几面光亮，像从溪水里刚刚捞出来的黑曜石，表面沾着遍布的水珠，从水珠里望过去像黑暗旋涡。

        夏周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她来不及撤离脸上恣意生动的表情。

        太惹眼。

        和在他面前不一样，隽宸松开的手指捏紧，指腹掐出苍白的痕迹。

        夏周舟靠近的速度很慢，手上茉莉香拉回隽宸的思绪，隽宸掀开眼皮望过来，眼眸深谙。

        “周舟，你和白纪远没吃饭就走了。”他不是疑问的语气，就是口气淡淡，简单地陈述事实。

        只是心情实在美丽不起来。

        “我们，不是很想打扰你和祁欣然。”夏周舟自知理亏，她逃避一般地低头，拨弄手上的花串激发更多的清香。

        “我和欣然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会被打扰？”白纪远与撩人的火舌相碰，面无表情地掐灭手上的香烟，风一吹味道就哧溜地散完了，由远及近钻入鼻尖的是那股淡淡的香。

        不像是夏周舟会买的手链串，隽宸没由来地烦躁。

        “夏周舟，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他似弯下脖子，无法参透彼此的内心，呓语问道。

        夏周舟心里一颤，她知道接下来对方会说什么依旧无法规避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回答，“我喜欢两个人在一起放松舒服的感觉吧。”

        隽宸直白地问：“那么你对我有那种感觉吗？”

        夏周舟愣神良久，摇头。

        风过不留痕，两人伫立，情愫跟着消散。

        洞悉心里的那个执念，忍不住心酸，夏周舟终于开口：“高中我确实喜欢过你一段时间，很喜欢，所以拼命站到和你一样的高，我也渴望轻轻松松像你一样稳定在年级前十，但是太累，毕业以后我就发现没有希望了，在学校里我有明确清晰的数字标榜，可以追上你的步伐，但现在完全不行。现在，我已经想放下了。”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图书馆里，我当时在看《小王子》还哭了。被你看见，我更不敢在学校光明正大地去了解你。我幻想，希冀，偷偷绕远路上课就只为了看你一眼，但你不喜欢我。”夏周舟说得释然，眼眶微红，她真的已经无所谓了，心里留给隽宸的位置也越来越小。

        她只是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执着在过去的人身上。

        今天心情不好，也只是夏周舟羡慕别人能在最美好的时候勇敢喜欢一个人的勇气，而她的勇气已经伴随高中退还《小王子》全部给花掉了。

        隽宸有懊悔种种情绪在眼里闪过，他双唇嗫嚅，仿佛有话想说，可最终问出的却是：“那我还有机会吗？”

        夏周舟再次肯定地摇头，她说：“我们做朋友挺好的。”

        隽宸单手插进裤袋，浅浅地勾起嘴角的唇线，喃喃吐出一句“是吗”，随后他抬起头露出苦涩的表情，“我知道了，夏周舟，晚安。”

        这次换夏周舟目送隽宸离开，没有给隽宸目送她上楼的机会，鼓足勇气，夏周舟喊了句：“如果可以，你就不要瞻前顾后，伤害欣然的真心了。”

        ----

        回到寝室的夏周舟晚上失眠，第二天睡到七点又因为生物钟在床上醒来，眼睁着躺了半小时没睡意，夏周舟起床。

        下午给俞灏成补课的时候，夏周舟有点无精打采。二模成绩出来，俞灏成的语文上了一百，听说根据市里的划分他差一点就够上t大的门槛。

        俞灏成神情有些许的沮丧，他举着那张试卷蹙紧眉心。

        夏周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鼓气，“别这么垂头丧气，进步很大了，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高考的时候没问题的。”

        “夏周舟，”俞灏成拧着笔杆，目光落在阅读理解的题目上，“我要是高考考好了，你能不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可以啊，只要在我的底线之上。”夏周舟答应得爽快。

        夏周舟回寝室后，舍友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江茉和李霨年则出去隔壁市区旅游。

        于是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图书馆，自我消化昨晚的情绪。

        ----

        翌日早晨，假期的最后一天，夏周舟带上摄影机去了电影学院的篮球场找白纪远帮他拍照。

        场上都是高个的浓眉大眼的大男孩，体态匀称，肌肉结实。中场休息他们就随意撩起球衣擦汗，腹肌明显；白纪远用手扯起衣服的下摆摇晃，扇风时衣服鼓起露出若隐若现的紧实肌肉和流畅线条，肌肤附着一层盈盈闪闪的水光。

        夏周舟手上拿着两瓶可乐，没进去。

        白纪远看到了她，立刻跑到球场边。

        两人隔着网说话。

        夏周舟伸手要从四四方方的洞洞给白纪远递水，结果太小了瓶子进不去。

        “那你进来给我。”白纪远修长骨感的单指攀在网格上，笑意于嘴角蔓延，人没靠近眼神却结结实实扫了夏周舟一身。他的姿态随性，脚站得分开，稀疏平常的放松模样，稀碎的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前，眼瞳像是河底捞上来的黑岩石，沾着水好像有情愫未干。

        此刻他漫不经心显得有些痞，口气淡淡带点勾人的笑，一直看着夏周舟好像心都挂在了她身上。他嘴角弯弯，眼睛明亮，脸颊的肌肉和鼻尖微微一动，连天色都害羞得收起光线变得湛蓝。

        风吹得白纪远大号白色球衣的衣角凛凛翻飞，像一只雪白的信鸽飞起又落下，捎给夏暧昧不定的信号。

        冰镇的可乐瓶身很快就冒出水珠，水雾横缭，握在手心很清凉，夏周舟顶着众人的目光朝篮球场走去，白纪远迎了上来接过饮料。

        有熟悉白纪远的人控球与人惊诧私语：“难得啊，白纪远竟然会带女生来球场。”他的语气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那人与走向球场的白纪远击掌，开玩笑地说了声：“别的女生看到得心碎了，究竟是宣告主权的意味过于明显还是昭告心意太过明目张胆。”

        白纪远仰头喝了口手里的可乐，似笑非笑地睁眼看他，“人家是我请来的摄影师。”

        那人远远一瞄，夏周舟戴了副大框眼镜，鹅蛋脸，五官清秀，一股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乖乖女模样，她独自在网格边架摄像机，平日里和他们这群人看起来就不一样，宽松的白衬衫开扣折到手腕上方，身下浅色牛仔裤，文静，又乖又内敛。

        “上哪认识的人？”又有人问。

        “隔壁t大。”白纪远口里有炫耀的意味。

        “嗬，还是学霸啊。”有人兴味更浓了，有人想玩玩的心思打了退堂鼓。

        ----

        夏周舟给白纪远拍照的时候，引来人的围观。

        拍完以后夏周舟靠在阴凉处一边休息一边选照片，有一道陌生的气息靠近，夏周舟撩起眼皮，来人一双滥情的桃花眼，白净面容，高挑身材。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夏周舟，连她球鞋和裤子间浅浅露出的一截伶仃脚踝都不放过。

        “美女，能给我拍几张吗？”他的手撑在夏周舟脸边的网格处，风流自知。

        夏周舟礼貌地象征性露出点笑，嘴角很快平缓，她瞥了他一眼又半阖，“我是收费的。”

        “那我不能免费得到你的欣赏吗？真是令人伤心。”

        “那也得——”夏周舟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向前方，“他那样的吧？”

        桃花眼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是撑着衣服吹风走来的白纪远，逆光衬得五官轮廓格外分明。他不自讨没趣了，故作遗憾地留下一句“好吧”，人就走了。

        走来的白纪远与人擦边，桃花眼被撞得踉跄后退几步，白纪远走近夏周舟时还回头望桃花眼一眼。他瞳仁乌黑中间闪着点光，运动后粗重的喘息声在夏周舟耳边响起伴随着白纪远略有点嘶哑的声音：“他是谁？”尾调下滑，细听仿佛有点委屈。

        夏周舟不在意地耸肩，梨涡浅浅，“不认识。”

        白纪远眼尾略微上挑，睫毛又长又翘，像是蝴蝶煽动翅膀，眼神无辜透出的光却没什么温度，他眯起眼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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