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何为真相

“呆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头顶传来寻幽低沉紧张的声音，让本就警觉的白苏心下漏了一拍。

        看来信里所说洱山发生的事是真的，掌门出事了，洱山也已经不再是之前容纳她的洱山了。

        “你们还敢回来？”

        饱含怨念尖锐的女人声音拦住了萧无瑜的路，无瑜抬头，一向喜欢精致的长老茗若竟是鬓发斑白双眼浮肿，已显细纹的秀手紧紧攥着露出青白的骨节，猝不及防的，她袖间出刀，咬牙切齿冲着无瑜而来。

        萧无瑜吓得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等一阵凛冽的风扑面而过，扭头，那杀气凛冽的身影已然冲到寻幽面前。

        “茗若长老？！”

        “寻幽！你还敢回来！你看看你把洱山害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寻幽抱着白苏连连后退两步躲开茗若的杀招，柘梧接二连三挡住锋利的刀刃，却也不敢伤及茗若半分。无瑜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没反应过来，忽而肩头一重，长老尹嘉压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去后院看看无瑾吧，他情况有些不好。”

        她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木然问道：“尹前辈……师尊呢？师姐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瑾是受伤了吗还是……”

        尹嘉低着头，有些灰白的眸子扫过孩子无措的神容，无奈道：“无瑜，你师尊……”

        还不等他说完，萧无瑜冲出去直奔后山师徒几人住的院子，远远的便看到一片花白，白绢白花，还有白色的衣裳。

        跪在灵前一动不动的是萧无瑾，哪怕是见到匆匆跑来一脸紧张的姐姐，依旧瞳中无光神情木讷。

        “无瑾？”

        没来得及看灵位上究竟是谁，她连跑带扑的跪在无瑾面前，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查看，见并无受伤才松了口气，一把将弟弟抱住：“无瑾……吓死我了。”

        萧无瑾原本毫无血色死气沉沉的脸忽而浸出了泪，裹挟着害怕和无助：“阿……阿姊？”

        “我来了……我回来了，没事了无瑾，没事了……”

        “阿姊……”

        “掌门死了……师姐也死了……都死了，御谈盛会，死了好多人……阿姊，掌门是魔，掌门和魔勾结了，他想害死我们。”

        “你在说什么胡话？！”萧无瑜吓得一把松开他，透过那双无神的瞳孔不敢置信的回头，台上灵位镌刻着细细小字——洱山长弟子向婉之位。

        顿时失力坐在地上。

        狸花猫趴卧在桌下，恹恹的抬不起头。

        “寻幽，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掌门护你敬你你却这般害了掌门和洱山！你！！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茗若眼中含着泪，咬牙痛骂，提刀就砍，原本刀刀杀意的步法因着愤怒逐渐变得混乱失意，直到最后，她无力的站在原地，恶狠狠的盯着眼前悬着的宝剑柘梧，以及两步之外并不想伤害她的寻幽。

        “你躲什么……今日一战必有你死我亡，就算今日饶过，今后本尊便是头号憎恨你之人，必要追杀你永无宁日，寻幽，你要还是个男人，便与本尊一战！”

        白苏隐隐约约听到背后的人似有若无的叹息，眼看着茗若再次提刀杀来，依旧是轻功掠起四处躲闪：“本尊不伤洱山人，与你要为洛霁报仇，并不冲突。”

        ——我不伤你而且要杀要剐随你，但是你能不能杀了我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白苏凝眉，看来寻幽的实力，确实在洛霁之上，才会有这般自信去面对长老追杀。

        茗若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顿了一顿，恨铁不成钢的甩下手中双刀，其中的气力连柘梧都被崩离五步之远，她捏了决，两人脚下瞬间泛起一阵金光，光环笼罩的地面开始从外向内崩裂凸起，碎石环绕狂风不止，吹得白苏不得不伸手遮住眼睛，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隐隐传来似是齿轮转动的嗡鸣。

        寻幽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被甩开的柘梧迅速飞到他身边。

        “阿姊……掌门……掌门背叛了我们，你说会不会是他让魔毁了我们村子，会不会是他杀了爹娘……阿姊我好害怕，”萧无瑾死死抱住她，一双眼睛迷茫的睁着找不到焦点，萧无瑜将目光从灵位上移开，听着他这些话瞬间明白洱山究竟发生了什么——护山大阵没能护住洱山，魔族大举入侵便被人拿了话柄污蔑掌门与魔族勾结里应外合，但是……

        其他宗门与洱山多有嫌隙也就算了，为何连身为掌门弟子的无瑾也不肯相信他是清白的呢？

        “无瑾，无瑾看着我……”她慌了神，捧着弟弟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然而在那双眼睛里她什么都没看出来，见到那几滴眼泪时连心都软了，怎么可能还忍心责备他。

        “对……除了掌门，还有副掌门……还有他，他也是魔族，对！寻幽救的那个女人，明家的那个人也是！！阿姊！阿姊你不要被他们迷惑啊！”

        “无瑾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你忘了是谁救了你教导你把你养这么大吗？！你怎能这般污蔑掌门？！”上一秒心软的无瑜下一秒听到这一番话登时恼羞，松开手站起身来，被姐姐这一翻脸举动吓愣，萧无瑾呆呆的抬头，忽而病态的笑了起来：

        “呵哈哈哈……阿姊，你也变了，你被他们骗了，不过也好，好在四长老马上就能杀了寻幽，杀了明家那小贱人，到时候阿姊你自会明白，你相信了一群什么样的衣冠禽兽伪人君子！”

        萧无瑜气的脸色铁青，扬手甩了弟弟一巴掌：“糊涂东西！！”

        桌下猫儿睁开眼，虚虚的叫了一声。

        她顾不上为师姐上柱香，匆匆跑出门去，她不相信掌门会做出这种事，更不信寻幽会是魔族同党，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能让长老和小师叔打起来，这样只会让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阿姊！”萧无瑾见她跑开慌了神，连忙爬起来追到门口，“你被他们骗了！！”

        跑走的人充耳不闻，头也不回，他盯着姐姐的目光从悲伤逐渐狰狞，脑海里回荡着神座度鸦那日所说的“真相”，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用力，竟将木漆印上一道明显的沟壑。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不知发生了什么，继满耳呼啸风声齿轮扭转的嗡鸣声后，足以震碎鼓膜的巨响自四周接连暴起，下一瞬，一切都归于死寂，她忍着耳鸣睁眼抬头，四周碎石滚落狼藉一片。

        茗若不敢置信的看着寻幽脚下，捏决结印的手在发颤，“怎么可能……本尊，本尊引以为傲的奇门，竟然……竟然参不透你的命格？！怎么可能！！”

        白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茫然的仰头去看寻幽的表情，后者眼看着奇门罗列却无动于衷，仿佛对这招式早就了然于心。

        “寻幽！！”茗若如似发了狂，周身灵气暴增，方才被她掷开的双刀重新回到她手里，正要扑上来时，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三长老终于出手拦下她。

        “尹嘉！你做什么？！”

        尹嘉没理她，锁死了眉头盯着寻幽，方才茗若发动奇门八卦阵后他看得一清二楚——阵法确确实实拢住了这两人，但寻幽并没有做任何动作，甚至连动都未动，这阵法便不攻自破。

        茗若是奇门八卦一脉佼佼者，连她的阵法都不敌，唯一的可能——她没有权限参透干涉这个人的命。

        “你究竟是谁？”

        五十多年前，洛霁突然将他带回洱山并将其命为副掌门，同门都以为此举是因为寻幽修为高深，又是祖师爷颜御的弟子，现在看来并非这么简单。祖师爷为何突然收了那么一个徒弟他未曾细问，这个人为何回回都不肯见仙君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真的像神座说的那样……此人是四方神中的那位？！

        面对质问，寻幽并没有回应，压低声音道：“无瑜正在过来，一会儿抓住她，该走了。”

        “诶？”

        白苏微愣，身后的人突然揽着她轻功一跃，略过挡路的二人向着后山的而去。尹嘉受惊，刚想要出招阻拦，身边的茗若已然出手。劲风扑过尹嘉的衣摆，那股杀气连他都恐惧不已，终于打心底意识到——洱山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小师叔？！”正拼命跑向门口的无瑜一眼便看到迎面而来的寻幽白苏，以及杀气腾腾追在后面的四长老，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连跑两步直接挡在两者之间：“茗若前辈！掌门和小师叔是清白的，他们绝对不可能会与魔族勾结啊！”

        茗若置若罔闻，眼看刀尖就要冲着她心口而去，白苏连忙伸手拽住了萧无瑜的袖子。

        “糟了！快拦住他们！”尹嘉一见三人脚下符文瞬间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茗若反应过来时方才还站着三人的地方，只剩下一截竹叶自空中飘落在地。

        “大意了，竟然是移花接木符，看来寻幽那厮早有准备！”

        “如此说来，倒是坐实了他与魔界有关联。”

        “掌门副掌门都是魔界的细作，洱山这是怎么了……”

        “刚刚是不是无瑜师姐被带走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伤害师姐啊！”

        “太奸诈了，居然劫走师姐！亏无瑜师姐这么相信他们！”

        听闻混乱匆匆赶来帮忙的洱山弟子见此状况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茗若一个凶狠的眼神将所有人吓走，尹嘉怔住，懊悔的咬牙，那一瞬间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寻幽是东向御龙之主，现在看来，今后实在没必要给彼此留颜面。

        “发下布告，通令洱山所有弟子，副掌门寻幽，伙同魔族蛊惑掌门，祸乱洱山，栽赃陷害毁掌门清誉以借此分裂仙界，本尊以三长老及代理掌门之权，在此宣告夺去其副掌门之职，驱出洱山，所有弟子追踪其下落，见之杀之，不死不休！”

        藏书阁阁楼，老人蹒跚着爬上梯子，将栈窗关上，以防外面淅沥沥的小雨溅进来潮了屋子里的书，他歪着头静静听着远处聚集在一起的弟子们激愤的呼声，万般无奈的将目光飘向昏暗的阁楼矮床上躺着的毫无生气的人，哀哀叹了口气。

        “这个众生可怜的世间啊……究竟何为真相，何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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