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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司坟冢(1)


“宗主,大少爷今日考课表现极佳,宗中其他弟子无人能及,可谓天赋异禀群英佼佼,想必今后定能胜任五司一职,光耀先祖!”

        高位上的人赞赏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落在老者身后跪着的长子身上,末了又有些头疼的扫了眼长子身旁靠后鼻青脸肿的幼子。

        “额,二少爷他……”

        老者抹了抹鬓角的虚汗,斟酌了一下措辞:“二少爷考课也过关了,只是……”

        “念梵,”

        脸上肿青的少年听到唤微微抬头,小嘴不服气的撅着:“是念柒先动的手!他在擂台上阴我!”

        “我没有!”

        再往后跪着的一众青年少年,其中一个一般大小的孩子,顶着更加惨不忍睹的脸张嘴怼了回来。

        “明明就是你!你……”少年“你你你”了半天,气得脸蛋涨红,终究没说出念柒用了什么手段阴的他。

        “念梵!”

        这番闹剧落在长者眼里实在是荒唐,主位上念家家主猛的一拍桌子喝道:“平日在学宫打打闹闹也就算了,连考课你都毫无分寸毫无规矩!你看看你兄长!再看看你,还有没有半点身为宗子的样子!”

        “父亲大人。”

        宗主冲着自己儿子发怒,下面的一众族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长子突然跪走两步将弟弟护在身后:“爱之深,责之切,儿子理解父亲心意,梵儿尚且年幼,少年打闹乃为常事,还请父亲息怒……”

        说罢,他微微侧头递给弟弟一个眼神,念梵气呼呼的憋住火,白了他一眼后终于低了头:“父亲,儿子知错。”

        念笙将那抹小白眼收入眼中,无声笑笑,刚想要再哄哄父亲几句,胸腔涌来的不适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父亲……”

        咳嗽这种小事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疑惑,念梵悄悄抬头看父亲脸色,没想到那个一向严厉冷漠的父亲居然闪过一分担忧,连着面瘫脸都皱了眉头,甚是意外。

        “好了好了,今日考课你们都累坏了,都回去歇着吧,”宗主挥了挥手示意下面的小辈和旁系都退下,又将目光放在念梵身上:“至于念梵,学堂考课寻衅滋事,回去罚抄族训家规五十遍。”

        五十遍家规族训是小事,毕竟他从小到大已经抄了不下千遍,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兄弟二人在众人簇拥下走出训诫厅,一边是各种奉承,一边是相提并论后的嘲讽,念梵皱着眉头,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念笙一手捂着嘴尽力压着胸腔的不适感,另一只手压在弟弟脑袋顶,连摁带扯的将人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别以为你在父亲面前给我解了围我就跟那些人一样向你百般讨好奉承谄媚了!”

        少年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一巴掌将那只手拍了下去,高他半个身子的青年发出低低的笑声:“今天多学到了一个词?谄媚…嗯,用的不错。”

        那人扫了眼知趣离开的分家子弟,又将手压在少年头上,继续逗弄着自己的弟弟。

        “你别碰我!”

        “哟,这么大一个包,疼不疼。”他放下嘴边的手,噙着笑意,那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念梵已然肿起来的后脑,散发着清冽的触感。

        肿起的包肉眼可见的消散下去,念梵却依旧懒得搭理他。

        “那场考课禁用法术,念柒违规暗地里打伤你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温润的嗓音这么一问,念梵终于气不起来了,噘着嘴嘟囔道;“他……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念笙对这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见到了现在还在维护念柒的弟弟颇为意外。

        “念柒是分家里天赋最好的了,他只是不想输给我,给他们族系脸上添光而已。要是真的将这事跟父亲说了,指不定他要怎么责罚呢。”

        “所以你就当着夫子的面揍了他?”

        “谁让他阴我!”念梵再次气呼呼。

        “还行,他挨了你的揍你替他背了锅,倒是圆满。”念笙又是低低笑着,揉了揉弟弟本就不怎么整洁的头发。

        “都说了别碰我!”念梵终于炸毛。

        由于念梵和念柒向来不对付,对于他替念柒背锅这事,一时半会还真没人注意到,不知是不是念柒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总之没过多久便屁颠屁颠跑来和他一起抄族训了。

        “那……那个,那天是我不好,违规在先还……还伤了你,没想到你居然以……以德报怨,没和宗主揭发我……我……”那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少年显然没经历过这种道歉的局面,结结巴巴低着头,终于意识到忘词了深深一个鞠躬,紧闭眼睛:“请你原谅我!我们做朋友吧!”

        坐在书案后捏着五根毛笔唰唰抄族训的念梵惊呆了,在这个人闯进来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后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眼神赶走了趴在门口一脸担忧模样偷听的小书童。

        “我……”他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做好兄弟吧!”念柒保持着鞠躬的模样大喝道,又给念梵吓了一跳。

        他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替念柒背了黑锅呢……念梵捂着腮帮子一脸无奈的应对身边突然多出来的“狗腿子”,对于自己在父亲面前一时脑热荒唐的接下黑锅后悔不已。

        他不过是在念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只能远远的追着光,却永远离不开影子的可怜人。

        他们凤凰一族,极其注重生来的天赋,尊崇九尾凤凰为尊,尾数越多天赋越佳,九尾凤凰千年难等,最强的凤凰也不过八尾。

        而他的哥哥,息山念氏嫡系长子念笙,便是万里挑一的八尾凤。

        与之同胞的弟弟,他念梵也才六尾,这般天生的差距,注定了一个风华绝代光鲜亮丽,一个黯然无色沉沦阴影。

        从小到大,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哥哥半分,八尾是天之骄子,七尾是锦上添花,而六尾在这种大家族中无过于规规矩矩。哥哥得到的永远都是赞许是重视,而他……

        念梵终于写完五十遍族训的最后一字,心底下压了百般委屈。

        身边老老实实替他整理书案的念柒,堪堪五尾天赋比他还差,五尾放在息山,连王之行宫——夜宫的侍卫都不如。

        “啊啊啊——”

        念柒像是见了鬼一般惊恐的盯着他,捂着脸嚎完的念梵木着脸收好族训:“念柒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见父亲了。”

        “哦,好。”

        “笙儿,你的身体……”

        “父亲放心,我身子没问题的,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胡说八道,当着为娘的面还没个实话?!”

        书房里,担忧又嗔责的声音此起彼伏,掺杂着念笙的低笑,念梵抱着一摞抄好的族训,听到声音连忙躲到窗台下静静听着。

        “阿娘回来了?”他心惊。

        “还笑还笑!你看看你,一点节制都没有,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为娘这才离开多长时间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女人的声音愈发着急,念笙却将话题抛给了父亲。

        “父亲可有了代王的消息?”

        念宗主长叹口气:“征召半个月后就会下来。”

        “什么?!!”念夫人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偷听的念梵也明白过来,这个征召,只怕就是代王为征下任五司继承人而入夜宫修行的诏令。

        瞬间压抑和不甘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入,驱使他撺掇他闯进去痛斥父母的偏心。

        他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就又听到了母亲歇斯底里的怒骂:“念岳,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居然还想着把笙儿送过去?你疯了吗!”

        “母亲息怒,是儿子执意要去的。”念笙似乎也着急了,连着一阵猛咳,“就算儿子不去,念家总要去一个宗子的,梵儿还小,更是去不得,若儿子不去,代王怪罪下来就麻烦了。”

        念夫人并没有熄火,但也明白其中利弊:“念岳,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声音里带了祈求,是年幼的念梵不能理解的。

        五司之位,是多少凰巢凤凰梦寐以求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凰巢要务,风光至极,每一个家族都以族中弟子出了五司而荣耀。

        怎么到了他爹娘这里,却唯恐避之不及。

        宗主缓缓的摇头,念夫人眼中逐渐绝望。“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儿子和父亲才这般决定了,毕竟儿子的命也活不长,有了儿子去,想必到时候不会再动梵儿的。”

        念笙看了眼父亲:“父亲知道这个决定和您说不出口,所以由儿子来说。”

        “你们父子俩这是要活活剜我的心啊,念岳……老爷,我们,”念夫人逐渐崩溃,抓着儿子的手咬牙切齿:“我们……我们反了吧!”

        “母亲。”念笙抢在父亲开口之前劝道:“承天谕降代王五司,是我等抗逆不了的,五音云氏的前车之鉴,我们不能轻易冒险。”

        “是啊……”念岳再次重重叹了口气,“云家的覆辙不能在我们念家重蹈……”“那就要笙儿去……去受此侮辱吗?!”

        “夫人!”念岳的声音也拔高些许,镇住了不甘心的念夫人。

        “我们是念氏一族,上上下下百口,付不起此等代价。”

        “母亲,儿子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好了,照顾好梵儿,那孩子太需要您和父亲的陪伴了。”

        正在念笙劝说母亲同意这一番决定时,放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他警惕着,瞬时出现在门口,低头一看,门外徒留散乱一摊写的工工整整字迹的族训。

        “梵儿……”

        念梵疯了一般跑回自己的小书房,脑瓜子里来来回回循环着哥哥的话,五司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忌惮却又不得不去……五司难道不是一人之下最为风光尊贵的职位吗?

        云家又是什么,为什么说会重蹈云家的覆辙……

        他不懂的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跑回来扒拉了半天书架却又茫然的不知自己想要寻找什么。

        “夫子……夫子一定知道,”他呢喃两句,又匆忙跑出自己的院子,向着平日里最不愿意去的学堂而去。

        “老爷夫人,小少爷跑出去了!”

        仆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一个窜出门的身影吓了一跳。

        “啊,大少爷……”

        “究竟怎么回事?”念岳大怒,“大人,少爷他……他,我们本来拦下了少爷,但是他,突然就跑了出去属下没能拦住……”

        “他去哪儿了,知道吗?”在四周寻找了半天没有发现的念笙折回来仔细询问道。

        “大少爷,小少爷出去之前来找过老夫,询问云家之事,但是这云家事被再三缄口不得外传,所以……”夫子颤颤巍巍跟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还没颤颤巍巍的说完念笙又跑了出去。

        这一次着急的不仅是念笙,连带着宗主夫人也带了忧色,一家之主亲自出了府门。

        “若梵儿当真去了五音谷,老爷可要小心应对。”

        念梵在夫子那里询问无果,一气之下溜出了念府,却没想到牵动了自己父亲亲自出府。五音谷他知道在哪里,但是五音谷里曾经有过一个云氏他却从未知晓过,那个地方从他懵懂记事时候开始,便被夫子父母百般叮嘱不要靠近。

        所以,那里是有什么……

        凰巢广袤的原野城镇颇多,代王为维持子民秩序,限制了凤凰们在凰巢恢复原形,派了兵在空中监视。他匆匆穿过清冷的城镇,向着东边而去。

        只是,越往东走,越为荒凉。

        图志上说,五音谷又名风谷,常年有流风从狭长曲折的谷中穿过而发出泠泠的悦耳之声,犹如有仙子在其中弹唱,顾名五音。

        逐渐显露在他眼前的这座山谷,没有风声,没有气息,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一片荒芜和满地尘埃。

        他惊慌无措,心底的好奇驱使着他想要进去看看,没想到自脚下升起一片炙热的火焰,比赤泽的烈火还要灼人几分。

        “梵儿!别动!”

        身后传来比他更慌乱的声音,他落下了脚,回头,哥哥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想要从即将包裹住他的火焰中拉住他,却无济于事。

        念笙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那一脚惊起的漫天火焰吞噬进去。

        “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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